周一晚上十九点半,兆丰xian政府办公室下达紧急通知,要求所属十个局、委、办的一把手于当晚二十点整在县府大院集合,不得以任何理由不到。
但是到了二十点整,按时到达的九个局中有六个都是副局长,交通局没有任何人到场。
田永玺在楼下给冯喆打了电话,正说着情况,冯喆从大楼中走了出来,让田永玺告诉到场的人,将身上的通讯工具全部交出。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依言听命,冯喆的新任秘书古方谨将所有人的手机收缴,而后冯喆说,在场的人三到四人一组,以自己、田永玺、古方谨带队徒步在城区散步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大家在这里汇合。
来的人都不知道冯县长究竟要做什么,要询问,但是冯喆的脸就像麻将牌里面的白板一样,并且他率先带着监察和老干局的一把手已经离开了。
其余的各部门副手只有分开各自行动,一个小时后,出巡的各组陆续回来,老远的就听到刚刚放手机的车辆里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响彻着,交通局的局长鲁栋国不知道从哪走了出来,脸上都是尴尬。
在大院的灯光下,刚才还衣着整齐的这些局、委、办的正副手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天虽然冷,但是有人竟然已经出了汗,不知道是谁脚上踩了大便也没蹭干净,大家于是都闻到了一股臭味。
尤其是城建局的局长史铁生,外套不知道哪里去了,保暖衣的袖子从咯吱窝一直烂到的肘部,有人轻声问,才知道史铁生这一组人在一个街道里过的时候,被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往一个理发店里拉,史铁生胖,目标大,他知道这些女人是操皮肉生意的,这会他哪有心思干这个,再说这些女人都什么档次。
正在这时,那屋里竟然出来好几个同样打扮穿着暴露的女人将史铁生围了起来,工商局的人和田永玺见机不妙跑得快,史铁生被纠缠的肝火上升,平时他哪受过这些,但虎落平川,最后将外衣一脱,喊了一声钱包掉地上谁见了,而后趁着这些女的在微红色的灯光下找钱包的机会,才没命的跑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想笑,冯喆脸上犹如古井无波,他要求田永玺和古方谨将各队行走的路线列出来,要具体到街道的名称,而后让所有人写一篇今夜漫步城区的感想,还特别强调代写、打印的无效,并要求于明天中午十一点前交至田永玺那里。
最后,冯喆对田永玺说:“田主任,你查一下这些单位一把手今晚没到场的缘由。”
“除了监察和老干局之外,其他通知到的各单位的正手今晚都去哪里了?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来?将详情弄清楚、搞明白。”
冯喆说完,宣布解散,他又是率先走了,众人都面面相觑,鲁栋国想跟着冯喆过去,但是被田永玺给叫住了,其余的人等古方谨打开车门,大家都取了手机分开忙着接电话,古方谨分明听到财政局的副局长冲着电话里轻声喊“你他妈才被双规了……”
……
今晚这一切,是冯喆和蒋道游商量好的,蒋道游是同意冯喆这么做的。
从冯喆到了兆丰的那天起,第一面对的就是政府机构办事效率的底下,公务员对待工作的懈怠和服务态度差,而县城整体脏、乱,主要街道坑坑洼洼,夜晚几乎没有路灯,这两点是最为凸出和直观的,都是人一眼就能看到的。
以这样的城市面貌,这样的工作人员,即便招商引资,能留得住那些有投资意向的客商吗?
因此他有心从这两方面着手,将兆丰的整体面貌给行之有效的改变过来,但要想改变,先要从头开始,要从这些领导开始,而后执行能力才会加强。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今晚被通知到场的单位的情况岂止是差强人意,简直是太让人失望了。
冯喆再一次觉得,要做事,需要先解决好人的问题。
吏治从来就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课题。
整个星期二的早上,冯喆几乎都是在昨晚没到场的各局一把手的道歉和承认错误中渡过的,本来他可以离开办公室借故推脱不见这些人,但是这种方法有些消极,不利于解决问题,于是他就忍了下来,耐着性子和登门的人和颜悦色的谈了又谈、说了又说。
到了十一点,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诚心承认错误”的人,田永玺推门进来说,县城永乐巷那里有人跳楼自杀,这会群众将到场执行公务的公安给围堵了起来。
“怎么回事?”
“具体还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永乐巷这会聚集的人,至少有几百人,公安局和城关镇已经去了人。”
这时冯喆手机响了起来,是周健雄打来的:“县长,黄浩然在法院告林业局公路局,这会被法院的法警给扣留了。”
“你在哪?”
“我在法院外面。”
“你怎么回事?”
周健雄说:“我来县里办事,碰见黄浩然了。”
“你恰好就在法院门口办事?”
“恰好经过。”
“你恰好的也看到法警抓黄浩然?”
“我眼尖。”
“法院的事情有法院处理,你打电话干什么?”
“黄浩然在法院喊是你害了他,他死在法院,做鬼也不会那个啥。”
“哪个啥?周所长还真含蓄,他做不了鬼。你在五里屯负责他安全他没做鬼,法院是阎罗殿?你在兆丰工作的时间比我长,他在法院能做鬼?”
“他在喊是你让他到法院的,你不来看一下?”
“那我要谢谢周所长的提醒?”
这个周健雄,到底想要给自己说什么?
有些人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些事情要谋定而后动,但此刻在黄浩然这件事上,看来是行不通了。
周健雄说黄浩然在法院喊自己的名字,那就去一趟,不然,这个周健雄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骚扰”自己。
兆丰的局面,太过于复杂。
冯喆挂了电话就出办公室,给田永玺说:“永乐巷的事要注意控制事态,不要激化矛盾,要注意工作方法。具体情况要了解清楚。”
冯喆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事刘副县长知道了吗?”
副县长刘大宇分管司法,田永玺知道冯喆不想出头,嘴里答应着,冯喆让古方谨跟着自己走。
周健雄穿着便装,站在法院对面的一个简易的快餐摊前吃着鸡蛋卷饼,手里还攥着两瓣剥好的大蒜,冯喆一下车他就走了过来,嘴里叫了一声:“县……”
“现在你跟我一起进去?”冯喆截住了周健雄的话。
周健雄眼睛都不眨一下:“行,反正我也没事,事情办完了。”
冯喆瞅瞅周健雄,让古方谨在车上给他拿了一瓶水,周健雄说:“谢谢,”拧开就喝了几口。
冯喆头也不回的说:“我中午还没吃,你喝了我的水,中午你请我吃饭。”
周健雄听了没吭声跟在后面。
古方谨以为冯喆要找院长或者法院的哪位领导,但是冯喆没吭声,他进到大院里顺着楼道一路走过去,这些门都关着,也不知道里面有人还是没人,三人一直从头走到尾,没碰见一个人,于是又上了二楼。
二楼上了楼梯的右边第二间屋子门倒是开着,但是里面同样没人,从门口的方向一眼就能看到迎着门的这个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一部警匪片,叫西部警察,冯喆回头看了一眼周健雄,周健雄说:“电视演的,假,”冯喆紧跟着说:“你没上电视,都是真的?”
周健雄没吭声。
就在三人准备上三楼的时候,楼道最前面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粉红色毛衣的女人走了出来,又将门锁上,她见周健雄探头探脑的,问:“你们有事?找谁?”
冯喆不想让周健雄牵着鼻子走,抢先说:“刚刚有五里屯的一个男的被咱们法警扣留了?”
“你门五里屯的?好好管管这人,什么素质,在的大院里乱喊乱叫的。”
这女的说着话扭着腰肢从三人身边走过,顿时一股香水的气味扑进三人的鼻中,周健雄就观察冯喆的表情。
这个女的进到了开着电脑的那个房间,周健雄心里一动,故意的跟过去说:“你看,没事的话,我们是不是能将人带走?”
“带走?你是干嘛的?说的简单,扰乱了法院,能没事?”
冯喆不想听周健雄挑拨是非,给古方谨使眼色让他上楼,这时从大院外面进来了一个人,看着楼上的冯喆就笑了,疾步的上了楼伸出双手说:“哎呀冯县长,你光临指导我们工作,欢迎欢迎,你看,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里面屋里和周健雄拌着嘴的那女的听到外面说话声像是院长的声音,急忙走了出来,见院长很恭敬的给这个年轻人叫县长,登时就愣了,满脸通红,手也不知道往哪搁了,赶紧回屋将椅子上放的外套给穿上。
周健雄也跟着出了屋子,一瞧,叫了一声潘院长。
县法院院长潘奕和一见周健雄,笑问:“周所长也来了,欢迎。”
法院的女子一听,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坏,明明是一个所的所长,偏偏和自己胡拉八扯说一些不遵循法律的外行话,这不明摆着坑人嘛。
古方谨这时从楼上下来了,冯喆看着他,他说:“县长,楼上都没人。”
这栋楼没人,那人就是在后院。
潘奕和笑的更热情了:“县长,到我办公室,我给你汇报一下工作。”
几个人就往潘奕和的办公室里去,这女的一想,赶紧回去将电脑给关了,心说完了,看连续剧被县长抓了现行,怎么办?
她想了想,死就死,也跟着到了潘奕和的办公室外面,正好里面开始落座,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满脸笑的开始泡茶端水,等服务周到了,才一脸喜气的要出去,这时潘奕和说:“小李,去把分管立案、执行的副院长叫来,还有行政庭的庭长。”
一会那几个副院长和庭长都到了,周健雄却起身说:“县长,我出去将车子挪个地方。”
冯喆知道周健雄的提醒是什么,刚刚潘奕和肯定不在法院里面,但是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车,这才进来的。
冯喆哪里容得他开溜,说古方谨:“刚刚说的那个五里屯的人叫什么?”
周健雄一听,知道冯喆要将自己绕进去,没等古方谨说话就说:“县长,我看见是黄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