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才能感觉出三十分钟是何其重要。正义与愚昧之间的僵持还在继续,良知一旦被蒙蔽的人似乎很难清醒过来。幕后操纵这些老人的显然和滨江啤酒厂有着直接利益关系,在执法民警面前他们想出的这一招实在让人措不及防。比起往日见那些动不动就裸体抗争的钉子户,真有点小巫见大巫了。时间紧迫,安装小组最终还是咬咬牙冲破了病怏怏的人群。哀求声、漫骂声、劝导声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
尚晓鹏茫然朝飞仙山水库的方向看了看,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的他被无情的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管是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上那顶晃悠悠的乌纱帽,还是为了给仕途多修几条道,抑或是在私心的夹缝之间还有那么一丁点对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顾虑,诸多元素的重叠让他只能硬顶上去。眼前失控的局面既然已经传到了柳书记耳中,以尚晓鹏对他的了解,市里必然会竟然派人过来收拾残局,而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压住人群,实施爆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爆破小组的同志迅速在指定位置安装了足量的炸药,然而不把这些赖在厂房门口不走的老人们弄走,爆破依旧无法实施。正在尚晓鹏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黄色悍马径直的向人群方向开了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尚晓鹏最终还是认出这辆车。郭江宝带着几个人直愣愣的从车上冲了下来,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即便尚晓鹏不说,他也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郭江宝一脸横肉,怒视着人群,怒骂道:“你们他妈的都不怕死呀,好,既然找死,老子就成全了你们。现在就启动炸药,不怕死的往前走,走呀,走”
事态已然失控,郭江宝这么一弄倒是把在场嚣张一时的老钉子户们给镇住了,和那些面善的民警不同,眼前这几个人各个都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十有八九都是社会上的地痞流氓,但求生活太平的人谁敢轻易招惹他们。不过派出所的民警刚一开始,还把他们当成是啤酒厂派来闹事的小混混了,要不是被尚晓鹏制止的话,恐怕这会儿早就上去将其制服了。对付老大爷老太太不行,对付这几个家伙还是绰绰有余。
郭江宝朝尚晓鹏的方向走过来几步,借着灯光使了个眼色过去,示意他们随时开始爆破。他随即又扯着嗓门吼道:“老子的家就在万家村,要是今天谁再阻止爆破队工作,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在场的干警说道:“今天谁也不能在这里闹事,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实施爆破,谁要是再胡闹的话,全部带走。”一下子被吓住的老人们半天都没吱声,谁会想到半路竟杀出一帮程咬金。
郭江宝补充了一句道:“你们不是不怕死吗,站在里面别出来啦,去呀。”
民警劝阻道:“你们不要这么激动,赶快把这些大爷大妈们送出去,一会儿水库就要开闸放水,这里很不安全。”
人性中往往有种犯贱性,好说不行,非要让人家来硬的之后,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装起孙子。从根上讲,郭江宝一行人对局面的控制,其实和民警的被动并没有太大冲突,这些在场闹事的人,哪个会是亡命徒只不过他们是摸准了公安民警爱民的脉路,倚老卖老耍无赖罢了。
有人自然低声嘀咕道:“现在这些公安怎么和地痞搅合在了一起。”声音很低,唯恐被这些不要命的主儿听见,既然明知道人家是一伙儿的,自己又理亏,即便真上了法庭理论起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上游水库一旦崩塌,不长眼睛的洪水管你谁对谁错,淹死一个算一个。
民警控制了局面之后,郭江宝这才走到尚晓鹏面前微笑道:“尚秘书,雨再这样下的话,水库那边的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赶紧行动吧。”
郭江宝这次无疑扮演了及时雨宋江的角色,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尚晓鹏控制住了内心的激动,镇定的点头道:“刚才要不是你们的话,恐怕到现在还僵持着呢,赶紧爆破吧。”
“轰,轰,轰”
就要赶到事发现场的柳国仁在飞机上突然听到了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堵在心坎上的那块石头终于烟消云散,尚晓鹏随即打来了电话说道:“厂房已经成功爆破,现在可以开闸泄洪了。”
柳国仁不禁赞道:“做的不错,晓鹏,你们马上离开爆破现场”
尚晓鹏能够成功制止比钉子户还难缠的老人闹事,多少有点出乎柳国仁的意料,他随即向坚守在水库的邵闻天说清了下游的情况,要求即刻开闸泄洪,此时离半个小时只剩下了八分钟。柳国仁让驾驶员将飞机直接开到飞仙山水库,他轻叹道:“伟平呀,终于可以开闸泄洪了,终于可以开闸泄洪了,不容易呀。”
连伟平清楚的看到了老人眼角渗出的泪水,不禁安慰道:“是呀,老书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万家村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就在这个时候,连伟平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在老人刚刚平静下来,就打破这个短暂的喘息机会。然而,事关重大,连伟平还是忍不住说道:“柳书记,我们连夜对当年进行水库施工的资料进行了调查,可是”
柳国仁平静的追问道:“可是什么”
“所有的数据资料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找不到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由于工程延续时间太长,整理出来的资料也就剩下现在这么多了。”
柳国仁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只不过对手还是走在了我们前面。”
连伟平略带疑惑的看了看依旧平静的老书记,心里不由的打起了鼓,按说发生这种事情柳国仁一定会非常着急才对,可眼下他却面不改色,着实让人费解。柳国仁继续说道:“从管理处马处长的车祸,我就已经感觉到有双黑手从中操纵整个局势。眼下看来,他们的渗透能力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连伟平问道:“那依您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柳国仁轻轻的搓了搓僵硬的脸庞,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情在后面的调查中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他们既然有能力这么快将所有证据销毁,我担心”
“您担心是上面有人在捣鬼”
柳国仁回头看了一眼略显吃惊的连伟平,怪异的说道:“你说呢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警惕,以静制动。伟平呀,这方面你比我在行,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
连伟平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这也是跟您探讨探讨,取点经。”
柳国仁生平阅人无数,此时连伟平心中的顾虑,自然也逃不出他的法眼,一个老公安,搞了几十年的刑侦工作,眼下这个案子中到底牵扯到了哪些方面,他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数,混到现在的位子不太容易,谁也不想老马失蹄,阴沟里翻船。
柳国仁平静的微笑道:“伟平呀,我们都是老党员,老同志了,做什么事情不要总为自己盘算。该面对该做的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去面对去做,要不然对不起党和人民长期以来对我们的信任呀。”
柳国仁的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保留的划破了他用来遮掩本性的面纱,连伟平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老书记。”
从接到这个烫手的芋头之后,连伟平心里就有点犯嘀咕。和那些杀人放火之类的案子相比,牵扯政治因素在内的往往需要足够的胆量和勇气。人都是自私的,骨子里那种强烈的欲望在时刻总会冲撞原本的理智,尤其是随着职位和年龄的双层增长,感性化的东西会越来越占据主导位置。kao能力和汗水一步步打拼获取的地位和荣誉,因为一不小心就荡然无存,这对谁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官场上之所以会有一些不正常的东西肆意蔓延,多半都是缘于人人自卫的心理。对党和人民来讲,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国家和人民富于的权力却成了某一个人功成名就的东风,这种偷换概念的过程之中,其实伴随了人性的泯灭和良知的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