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再一次有要发抖的趋势。她紧紧交握,竭力遏制滋生于心底深处的恐惧。
半个时辰后,殷无垢匆匆赶到,经过一番把脉后发现叶老汉中的风寒本无大碍只因拖得时间太长又被几个庸医滥用药,所以病情加重,但还来得及救治,当即开了方子派人去抓药,之后又帮陈相允重新包扎,并在伤口撒上了止血生肌的药。
“他什么时候能醒?”拂晓问正在忙碌的殷无垢。
无垢想了一想道:“说不好,若是运气好的话,一碗药灌下去药性发作后就会醒,运气不好就得等上一天了。”
说到这里他忽地想到一件事,“对了,关于梅香的死因,我想我应该知道了。”
“是什么?”拂晓悚然一惊,急急追问。
“是中毒。”殷无垢很肯定地道:“我曾就此问过京中许多大夫,最后在一名来自西域的游医那里得到了解答。天仙子――一种产自西域的慢性毒药,不会立即致人命也不异被验出,只有用银针相验的时候会呈青色,但因与普通毒药呈现的黑色不同,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拂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轻吁了一口气。这是今夜她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如此终可还母妃清白了……
药很快就配齐煎好端了进来,叶子一勺勺喂着叶老爹喝下,半弦月升至中天又慢慢落下,三更已过,叶老爹却一直未醒。
陈相允打了个哈欠道:“看样子今夜是不会醒了,公主还是先回宫去吧,明儿个等他醒了小王就派人去通知你。”今日大战一场又失了这么多血,精神难免有些不济。
拂晓端着泡的极苦的苦丁茶道:“不必了,本宫就在这里等他醒,王子若是困了就先去睡吧。”她并不愿陈相允对她的事知晓太多,那将会成为陈相允制约她的一种手段。
“呵呵,小王不困。”话虽如此,上下眼睑却不时合在一起,尽管很快就睁开但困意已是显而易见。
青青担心他身体是以劝道:“王子,要不您先去休息会儿,等叶老爹醒了我来叫您?”
“放心,我撑得住。”他握一握青青的柔荑轻笑道,示意她不要担心,“况且公主这个客人都坐在这里,我这个主人怎么好意思独自去睡。”
“那我陪你。”声音温柔如水,情意深重。
外头有秋蝉彻夜声嘶力竭的长鸣,从出生那一刻一直叫到死去那一刻,就是蝉来到世间的唯一使命,一夏一蝉,待得来年又是新的一批从泥中钻出。
若蝉的使命是这样,那么人呢?人又是为什么活在世上。周而复始着生老病死的轮回。
拂晓不懂,所以她能做到的就是在这险恶的世上挣扎求生,努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样有进无退的局势下,连累也是不允许的吧。
心中怅然,叹息却被埋没在心中,在长久的静默后她直起因坐久而有些发麻的身子信步来到院中,抬首仰望那星月争辉的夜空。
“在想什么?”殷无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清俊的眉眼在星光下更显纯粹。
她笑一笑低下头道:“我若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信吗?”
他回给她一个同样的笑,声音温柔如秋水长天中最后一抹*光,“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唇角一弯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凉风吹来拂起宽大的裙幅,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碧色蝴蝶,然她,终是飞不出这个无形囚牢了。
“这些日子如水经常来找你吗?”思及前几日朱如水来见她时说的话,心中隐隐有所不安。
舒展的双眉因这句话微微皱起,露出颇为苦恼的神情,“是,自上回见过一次后,十二公主经常来找我,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得到了朱如水喜欢,所以才会三番四次主动来寻他;然他自己明白,每一回睇视她眼睛时,从那里读到的信息都不是喜欢或任何关乎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掠夺,掠夺所有一切与她十皇姐有关的东西!
这样的女人他是不会喜欢的,何况在他心中早有了一个决定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子,哪怕只是一厢情愿。
“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没兴趣。”按一按扬起的裙角道:“她曾和我说起过你大娘的事,是真的吗?”
无垢久未见她,并不知道流传在宫中的谣言,当下说道:“嗯,大娘当年确实生过一个女儿,由于爹当时出去找我娘,所以不在府中,就在出生的当夜,不知从哪里来的宵小贼盗潜进府里偷走了小妹,从此音讯全无。就算爹之后派出所有人手去各方各地找也没有任何结果。”
“小妹失踪后大娘思女心切日日啼哭,她的病就是在那时落下的,从此再没好过。”有一点他没有说,孙氏觉得因是耿炳文出去找他们母子不在府中,所以女儿才会被偷走,是以对无垢恨之入骨,从未给过好脸色看。
血色逐渐从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褪尽,星光下苍白透明,连皮下青筋都几可看见,双手在身边垂握成拳,瞥过头不愿再看无垢一眼,若她……若她真不是母妃的女儿,而是孙夫的女儿。那她与殷无垢岂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无垢注意到她极其难看的脸色,逐问其是否哪里不舒服,拂晓正待敷衍过去,青青出来请他们进去,说是叶老汉醒了。
听闻此言,拂晓立时精神一振,急急入内,无垢亦随之而入,进到屋内一看,叶老汉果然醒来,正椅靠在床头与叶子说着话。
他看到拂晓进来,立时神色大变,慌慌张张的撇过头装做没看到,叶子没注意到这些,径直指着拂晓和殷无垢道:“老爹,你能请来全靠了公主把殷公子请来,嘿,真没想到殷公子还懂医术,可比咱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些黑心大夫高明多了。”
叶老汉强笑道:“那真是谢谢他们了。”说罢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地,叶子见状赶紧拦了道:“老爹你要干什么?”
叶老汉目光躲闪地道:“我……我没事了,咱们还是走吧,别在这里麻烦他们了。”
陈相允摆摆手道:“老丈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与叶子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哪有麻烦不麻烦的,你病还没好,现在就走的话该要加重了,还是多住几天把病养好了再走不迟。”
陈相允是何等人,岂有看不出叶老汉古怪的道理,否则先前也不会单凭他几句不清不楚的胡话就连夜把朱拂晓叫来。
拂晓横了他一眼转头道:“叶子,你爹昏迷了这么久醒来,肚子定然饿了,去厨房里下碗汤面来给他垫垫肚子,也好恢复几分精神。”
叶子一拍脑袋道:“可不是吗,我咋没想到。那我下面去了,你们做我照顾着点老爹啊。”说罢不顾叶老汉的阻止出门大步往厨房走去。
打发走了叶子后,拂晓拖着逶迤于地的裙幅走到缩在床上的叶老汉跟前淡淡道:“好了,现在叶子不在,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说了。”
叶老汉往靠墙的一边缩了缩低垂了头结结巴巴道:“不知……不知公主要和,和老汉说什么?”
红唇微勾,带起一抹冰凉的笑意,目光在扫过陈相允和青青时停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真的要让他们知道后面的事吗?只是陈相允心思慎密,为人又狡诈多谋,他既存上了心,就算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也必会从其他方面下手,这样反而对自己不利。
如此想着,她打定了主意,任由陈相允和青青待在屋内,她只牢牢迫视叶老汉道:“就从叶子面摊的面说起吧。”
不理会众人愕然的目光,她好整以暇的弹一弹指甲,“我一直很好奇,叶子煮面的本事算不得好,有时候甚至下糊了,但为什么还有人时常来他这里吃面,可以令得叶子面摊一直经营下去。这个疑问直到我吃过那面才解开,原来……”她凑近瑟瑟发抖的叶老汉一字一句道:“原来那汤里放了一种特殊的调料,而这种调料,我以前只在宫里吃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经他这么一提,陈相允亦想了起来,第二次去吃面时面汤的颜色比第一回深了些许,当时为了引出跟踪者,他们那一桌都吃了几口,味道确实还不错,尤其是那汤,鲜香可口,远非一般面汤可比拟。
“这……这怎么可能。”叶老汉不敢看一眼那张近在咫尺的,抱着被子哆哆嗦嗦地道:“老汉和叶子从未进过宫,怎么可能有宫中的调料。兴许是公主……公主弄错了,又兴许……调料差不多。”
“是吗?”她直起身拨一拨耳下殷红的珊瑚耳坠,声音骤然冷下,“那本宫再告诉你一件事,十七年前,宫中有一名姓田的御厨不知所踪。”
姓田?青青在心里嘟囔了句,正要继续往下听,忽地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田字取十置于外,岂不是一个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