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兴奋到极点的陈天意小嘴吧叽吧叽不停说着话,相对之下陈相允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整个人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父王快点快点。”看到前面出现昭阳殿的影子,陈天意跑得更欢了,陈相允却迟疑的停下了脚步,低声道:“父王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
“不要!”一听这话陈天意小脸立刻皱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答应,陈相允拗不过他终是答应了。越接近昭阳殿一颗心就跳得越快,当站在殿门外时,简直就要跳出来一般,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为什么会有这样异常的反应。
在殿内着急的拂晓听到陈天意回来连忙走出殿来,却意外的看到了陈相允,一时间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从未想过会这样意外见到他,更未想过他会主动来昭阳殿,这样的怔仲直至陈天意扑进怀中方才停止。
她定一定神责问怀里的那个小人儿,“你刚才去哪里撒野了,也不说一声?”
陈天意在拂晓怀里吐了吐舌头,就知道母后会责问,当下也不答话一溜烟跑到岚风那里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岚风姑姑,我饿了,有没有吃的,肚子都扁了呐。”
陈天意几乎可以说是岚风看着长大的,最是心疼不过,听得他这样讲连忙帮着说话:“是啊,都这么晚了殿下肯定饿坏了,不如先让殿下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说?”
拂晓到底是心疼,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由着岚风带他下去,小厨房里一直热着专给他留的晚膳。
待众人都下去后,昭阳殿前只剩下拂晓与陈相允两人,彼此均觉得有些不自在,沉默了一会儿陈相允先开口,“你……还好吗?”
“臣妾很好,有劳王上关心。”她欠身,目光始终没与他接触。
这样一句话后,两人又无言以对,本应是最亲密的人,此刻却比陌生人尚且不如,陈相允沉默了一会儿,正待要离开,目光突然看到挂在半空中的月亮,思绪突然回到了那数年前的那一天,她与他头一次没有针锋相对,静静地赏月说话,还记得那一天他被迫给她画了一张画像。
“又是十五了……”他记起来了,她也记起来了,毕竟那是两人仅有的心平气和,陈相允转眸看了她一眼忽地问,“那像画还在吗?”
她默然,许久,转身离开,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陈相允心中浮起一阵阵的失落,手迟疑地停在胸口,他这是怎么了?先是心跳得不正常,现在又一阵阵失落,一切起因皆在那个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女子身上,为何会这样?
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头反倒是隐隐作痛,按了按太阳穴待要离开,眼角的余光瞥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又出现在殿门,且缓步向他走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纸,正是数年前他所画的那一张,想不到她竟真的还保存着。
“我想看看数十年后的自己是否真像这画像一般。”她的解释有些多余,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陈相允接过画像,画中女子虽然被她改的面目全非,苍老不堪,但身段还是在的,与现在相比,当时的她显得更丰满些,虽说是怀孩子的缘故,但仔细看来,她确实比以前清瘦了许多,脸颊几乎看不到什么肉。
“孤不记得有克扣昭阳殿的用度,你怎么一副面黄肌瘦的?别人见了还以为孤虐待你这位王后呢!”讥讽的语调中有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关切。
“瘦吗?”拂晓抚一抚脸颊淡然道:“臣妾自己倒不觉得,何况瘦总比痴肥的好。”说到这儿她打量了陈相允一眼,忽地侧头问道:“王上现在还想废了臣妾吗?”
朦胧的月色下那张脸美若天人,陈相允不知不觉看出了神,连手伸出去停留在她脸上也没发现,而拂晓也反常地没有避开,彼此皆被对方目光所吸引。
当掌纹真真切切触及脸上时,是陌生的温暖,竟令她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拂晓……拂晓……”他从没那么温柔而悲伤地唤过她名字,一遍又一遍,“四年前孤替你安排好了后路,你为何不遵从,一定要与孤作对?去合州安安稳稳过你的日子不好吗?”
“好?”神色骤然冷硬起来,逼近他厉声道:“意儿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却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然后去叫另一个女人做娘,这也叫好?”
“你是你欠青青的。”他静静睇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精致得挑不出一点瑕疪。
“我没有欠她!”拂晓再度逼近,几乎要与他碰到,一字一句道:“若说要欠,那也是柳青青欠我的。”
“四年光阴,一千多个日夜,孤以为你多少会知道一些悔改,可没想到你依然是这副模样,当真是死不悔改。”他失望,也许今天他并不该来。
许是他眼中的失望刺痛了她,拂晓忽地一把攥住准备离开的他,缓缓说道:“陈相允,柳青青的事我从未与你解释过,因为我不屑这样做,但是这一回,你听好了,我――朱拂晓绝对没有在六年前故意让人抓走柳青青。”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你看清楚,这道疤就是当年为了救你而留下的,若不是我替你挡了那一刀,今时今**兴许就不站在这里了!”
陈相允脸上是无以加复的震惊,旋即断然否认,“这不可能。”
拂晓冷笑地指着那道疤道:“那你告诉我,这道疤从何而来,难道是我自己故意弄上去的吗?”
陈相允被她问的哑口无言,良久才僵硬地道:“兴许是你以前不小心弄的,区区一道伤痕而已,就想让孤相信你的满口谎言,你当孤是三岁孩童不成?!”
青青是不会骗他的,会骗他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没错,她说的都是谎话,以她的性子怎可能会替自己挡刀。
“就知道你不会信。”喃喃地说了一句,她退后,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开,漆漆夜色中,洋溢着一种无言的悲伤,“陈相允,你自以为聪明,其实被人耍的团团,柳青青,她才是骗你最深的那个!”
“青青不会骗孤!”陈相允怒不可遏地喝斥着,“不许再抵毁青青,否则孤不会放过你!”
他离去,而她依然站在原地,仰首望着夜空中无缺圆月喃喃道:“不放过?你何时曾放过我?”
她不解自己今日为何会对他说这么多,而且还是明知他不会信的话,难道真的是憋在心中太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