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从来准时归来的殷无垢这一次却没有如期出现在洞口,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正当拂晓放心不下准备去寻他时,他却灰头土脸出在洞口,手里紧紧握着一枝除中间有几条红丝外其余都洁白如玉的花朵,小小一枝却被他如视珍宝的护在胸口。
“拂晓,天蕊!我找到天蕊了!”他兴奋地将花朵举到她面前,眼眸在那张为尘土覆盖的脸庞上熤熤生辉。
“这就是天蕊?”在看到的第一眼她便再也离不开目光,就是这样一枝并不夺目的花可以恢复她往昔容颜?
“是!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激动地将怔在那里的拂晓搂入怀中,紧紧抱住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并未发现这样的举动有何不妥。
希望总是有的,但人往往在追逐希望的过程中放弃,胜利其实就在眼前,缺少的就是再努力一下,而他做到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都在漫漫大雪中寻找传说中的天蕊!
被沉闷、悲伤、失望、绝望层层包围许久后,希望之光终于降临到他们身上,尽管前方的路并不好走,尽管无垢并不愿见,但他清楚对拂晓而言,她能走的只有这么一条道!
三天,三天时间天蕊的神奇功效在拂晓脸上展现,经过三天擦洗疤痕由深转淡逐至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更看不出这张脸在几天前还布满疤痕。
当拂晓在潭水中照见恢复如初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断绝的希望竟然真的就这么回来了,她又是她,是拥有倾城之貌的清平公主!
“你……”转身望向一直站在身后的殷无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近月相处,让她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没有面具没有虚伪,他的善良由心而生不掺丝毫杂质。
除了母妃与四哥,除了逝去的贺公公,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她信任的人,这一趟关外之行,毕竟不是一无所获。
过了近一月的野人生活,无垢身上衣衫已脏破不堪,但与生俱来的清雅风骨并未减去丝毫,回视于她轻笑道:“想说什么?”
她抚着自己光滑无痕的脸,良久低低道:“谢谢你。”
她说过许许多多的话,却还是头一回真心诚意向人致谢,生疏的令舌尖转不过弯来。
“无妨。”手指滑过她光滑如缎的长发,目光却越过她望向冰雪逐渐消融的山川,“何况我并不确定这样将你送回原路是好是坏。”
“好坏从来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对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知不觉已是二月初,冬日之景渐渐远去,在不久后的将来又将是一片*光。
“我总盼你能过得好些。”收回远望之目光重又落在她身上,有说不出的怜意与温情在里头。
“我知道。”她拢一拢广袖默然道:“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我想早些回去见四哥。”
“嗯。山路多滑,我扶着你走。”随着这话他伸出了手,拂晓微微一怔便将手放到他温暖的掌心,当掌纹印在她细腻的手上时,安心之意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从未有人带给过……
北平燕王府中,朱棣烦燥地在厅中踱步,在他面前跪了一排人,个个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叫你们探个消息居然到现在还没头续,也不知道公主究竟身在何处,真不知本王养你们这群饭桶干嘛!”
“王爷息怒……”底下人刚说出这四个字就被朱棣一脚踹翻在地,声音像被点燃的鞭炮怒气冲天:“你叫本王如何息怒,公主身在何处不知,是生是……”意识到那个字不吉利他生生咽下了已在嘴边的话道:“查了这么久一无所获,你们居然还有脸回来?!”
众人被训得伏首在地大气也不敢出,朱棣恶骂一通后绷紧了脸道:“本王不要再听任何借口,三天,三天后若还没有公主的消息,你们就提头来见!”
他话音刚落,就见府中总管王泰急匆匆跑了进来,边跑边叫:“王爷!王爷!”
朱棣本就心情不好见他这般毛毛燥燥更是不悦,喝斥道:“叫什么叫,你当本王听不到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王泰被训得缩了缩脑袋,但并无明显骇意反而颇有喜色,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朱棣身边喜滋滋地做了个揖道:“王爷,喜事大喜事!公主,公主她……她回来了!”
本来眉头拧得死紧的朱棣听得此话当场跳了起来,一把攥住王泰衣襟颤声道:“公主……公主她回来了?在哪里?”
“就在门外。”王泰刚说完这句话便觉胸口一松,接着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再看时眼前已没了朱棣踪影。
燕王府朱红大门之外,朱棣怔怔地看着站在外面的女子,瘦了也憔悴了,但那真的是小十,他派了无数人去找都遍寻不至的小十!
一步步走近,日光下看得越发真实,朱棣又惊又喜,半晌说不出话来,反是拂晓含泪侧一侧头轻笑道:“怎么?四哥不欢迎我回来吗?”
这话惹来朱棣赫然一笑的同时,也令从刚才起就忍在眼眶中的泪不甚滑落,从得知小十被蒙古掳去的那一天起他就未有一天停止过自责与担忧,唯恐小十有个三长两短。
拂晓上前几步拭去他滚落在脸颊上的泪水,笑意浅浅,“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平安归来四哥怎得反而落起泪来?”
朱棣一遍遍抚着拂晓清瘦的面容,仿佛要借此来确定自己不是发梦,“四哥是太高兴了,小十……你不知道四哥有多担心!”
“我知道。”拂晓嫣然一笑,泪意之中又有几多妩媚在里头,她伸手环住朱棣粗壮的腰身缓缓道:“所以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殷无垢耳中却是感慨万分,只有他清楚,拂晓为了能站在这里说出这句话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与辛苦,又遭受了多少艰难险阻。
朱棣紧紧拥了拂晓哑声道:“是,你回来了,你不知道四哥有多高兴,这一路必然吃了很多苦,四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再让你受一点伤害,四哥会倾尽所有护你周全!这一次,若非父皇有令,我怎么也……”
拂晓闻言一紧揽腰的双手低声道:“四哥,一切我在关外时已听若雪说了,此处人多耳杂不宜多言,咱们还是进去再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朱棣当即惊醒过来,晓得自己刚才差点失言,当即捺了心中激动将拂晓和无垢迎入府内先行沐浴更衣。
再出来时拂晓已换了一身胭脂色繁花广袖长衫,底下是芙蓉色曳地流仙裙,长长裙摆逶迤在身后,华丽若流霞。
以玉簪挽了尚在滴水的长发,拂晓瞥一眼喜极而泣的若雪晚蝶等人一五一十将与若雪分开后的事细述了一遍,听得诸人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燕王妃徐氏听完后拍着胸口连连道:“阿弥陀佛,公主能平安归来真是亏得上天庇佑,明儿个我得去寺中还愿才行。”
朱棣对此不已为然,肃然道:“依我看来小十能够平安归来最应该谢的不是虚无飘渺的佛祖菩萨,而是殷公子。”说罢他起身朝殷无垢郑重施了一礼,慌得无垢连忙起身回礼,“王爷太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应做之事而已,当不得如此大礼!”
待他们重新落坐后拂晓方再度启声道:“四哥,我当时让若雪带了最后一份地图回来,你可有找到宝藏?”
朱棣正待回答,眼角余光忽地扫过无垢,当即咽下已到唇边的话使了个眼色给拂晓,示意有外人在场不宜说这事。
在他看来,无垢虽然帮小十甚多,但说到底还是个外人,此事干系重大若他存有什么不良之心,那便麻烦了。
拂晓如何不明白四哥之意,当即默然一笑道:“殷公子为人如何我很清楚,他绝不会害你我,何况宝藏之事早已不成秘密,四哥但说无妨。”
朱棣微微一惊,他很清楚小十为人,心思缜密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疑心也比他只重不轻,除了他与母妃之外,小十连身边人都不信任,现在居然对一个相识不久的人信赖至此,实是绝无仅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