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拂晓都不曾说过话,闭目细细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每一句都仔细掰开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想。
“到了,下车吧。”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陈相允的声音,睁眼一看外边已是到了登月楼门口。
登月楼,京中达官贵人最爱去的酒楼,这里有最香醇的酒也有最美味的佳肴,据说登月楼的师傅是以前进宫服侍过皇上的,远非一般厨子能比。
下了车刚要进登月楼便见小二过来唱了个喏赔笑道:“几位客倌不好意思,小店今日被贵客给包了,还请客倌到别家去。”
话音未落就听得楼上有娇俏的声音垂落,“咦!这不是十姐吗?”
抬头循声望去,拂晓意外地看到了两个人,朱如水和……殷无垢?他怎么会与如水在一起?
殷无垢看到拂晓明显是惊大于喜,不及说话便匆匆离了窗折身下楼,双脚踩在木制楼梯上是咚咚的喜悦声。
“你怎么能出……府来了?”本想说出宫,思及此乃大庭广众不下不宜泄露拂晓身份故改口。
楠木发冠整齐地将头发束在上面,身上是一袭干净简单的青衫,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无一样修饰,世家子弟如他这般简约者极为少见。
只有在真正看见那抹干净清澈的笑容时拂晓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是多么想念这样的笑容,在宫中,她永远见不到!
“我来自是有事,倒是你,怎么会与她在一起?”拂晓朝徐徐走来的朱如水努一努嘴。
“你认得她?”无垢满面讶色,指着已到近前的朱如水道:“我曾和你说过大娘患了病,眼下虽无大碍但需上好人参调理,我去药铺搜寻时恰好遇到这位姑娘,她说她家里有许多人参可以卖给我,所以……”
“所以你就跟着她来了这里?”拂晓微一沉脸,口角含了一缕恍若不悦的弧度。
无垢见状深恐其想岔,连忙解释道:“我……我只是问她买人参而已,并没什么,你千万不要误会。”
朱如水抚着发间的水晶流苏轻笑道:“殷公子这话说的好似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不禁让我怀疑与十姐定婚的不是那位公子,而是……”纤指一点殷无垢吐字清晰地说道:“你!”
她是认得陈相允的,所以在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他,谁知陈相允并无任何反应,不禁令她有几分失望。
“十姐……”无垢低头默念了一遍,顿时明白了朱如水的身份,她也是一名皇女!
想到这里,他立时从朱如水身边退开数步,稍稍躬身道:“无垢不知尊驾身份,还乞恕罪。”
“如水与殷公子一见如故引为知交,现下殷公子刻意疏远如水心中真是难过。”这话她说得甚为哀怨,眼眸更是在片刻间浮起淡淡的水光,令无垢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他从不善于这些。
拂晓冷眼看如水在那里撒娇装可怜,待差不多时方道:“话说十二妹还没说怎么会来了这里?不必在府中陪父亲吗?”因地点不对所以她话问得比较含蓄,但那丝森冷还是显而易见的。
朱如水眼角一挑轻盈地转了个身来到拂晓身边娇声道:“是啊,父亲知我在府中憋得慌就允我出来透透气。怎么?十姐不高兴了?”
彼时日当正午,明晃晃的日光毫不留情地照射下来,他们这些在屋檐下说话的人还好些,只苦了暴晒在日光下的杨全等人,一个个晒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怎会。”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神色平静如常。
朱如水把玩着指间的红宝石戒指漫不经心地道:“是呐,荣华恩宠十姐你什么都有了,平常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只有羡慕的份,而今分一点父亲的恩宠给我们也是应该的。”
“时辰不早,十二妹若无事的话便早些回家吧,以免父亲想念,我还有事先行离开。”拂晓转身欲走。
“嗯?十姐不是来吃饭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不一起吃些再走吗?”她故做诧异地道。
拂晓抬一抬眼,启唇露出雪白的贝齿,“十二妹的美酒还是留着招待贵客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离开时,目光轻轻漫过殷无垢,似飞花逐于流水之上。
陈相允在离去前忽地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附着朱如水的耳道:“看来你姐姐与那位殷公子早就相识,那么……你刻意与他结交又是为了什么?”
她目光轻斜似笑非笑地道:“王子很关心十姐吗?那么与之相比王子更应该在意十姐与殷公子是何关系。”
“不,小王不在意。”他扔下一句令朱如水意料不到的话踏步而去,意态从容洒脱,可见刚才的话并非违心之语。
未婚妻子与其他男子过往密切,他居然无动于衷?要说因为碍于大明威严所以敢怒不敢言又不太像,这安南王子好生奇怪。
这边尚未想明白,那厢殷无垢已经向她告辞,“关于人参之事还是不劳烦贵人了,无垢自己另外再想办法,告辞!”
看着他追朱拂晓而去的背影,朱如水气得脸色发白,双唇紧抿身子微微发抖,看得旁边伺候的人心惊胆战,偏是店小二不知死活,这个时候凑上来涎笑道:“这位姑娘,您要的菜都上齐了,是否现在上楼?”
朱如水脸色由白转青,反手一掌狠狠掴在小二脸上,把还在等着赏钱的小二打得晕头转向,半边脸颊通红。
“不知死活的蠢东西,连这点眼色也不会看,怨不得一辈子都只能做个跑腿打杂的!”对着被手下人按在地上的小二一通喝骂后,朱如水心情总算好了点,她长吸一口气朝拂晓等人离去的方向冷冷道:“朱拂晓,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让别人围着你打转,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拥有的一切全部夺走!”
目光是冰冷的,恨意是深切的,于朱如水来说,有这样一个夺尽千般宠爱万般风光的姐姐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在朱拂晓的阴影下,明明什么都尽量做得出色,但在父皇眼中,在所有人眼中,永远都差了她朱拂晓一截,为此她不知受了母妃多少责难。
所以……要恨朱拂晓,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