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端等待着宋义长进城去劝降会州军民,将总攻击发起的时间推后了一日。但等了一个白日也不见宋义长归来。反而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刻,发现了城内金军的异动。
金人悄悄的从城墙上缒下数百名兵卒,藏匿在城北的树林里,悄悄接近位于西北的蒙古军大营。可惜一切都被埋伏在长草中的蒙古哨骑看的明白。
当他们趁着夜暗开始突袭蒙古军营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等待已久的箭雨和从侧翼突然杀出的骑兵轻锐,夜袭部队立刻陷入三面迎战的绝境中。照理说,这个时候所有的夜袭部队都会趁着夜色正浓,视野不好的时候四散奔逃,以求留下一条性命。
但这些夜袭兵卒全然不是,他们如同疯狂一样继续朝着蒙古军营猛扑,每个人都大声叫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黑暗中蒙古军不能施展自己最擅长的精确射击,只是靠乱箭是没法阻挡这些已经决意一死的夜袭军的,两军在营地外围进行着混战,但蒙古军既然已经有备,在兵力上占据了压倒了优势,不过片刻时间,这些夜袭的金军就被全部歼灭在蒙古营地的外围。
“鼠辈。”阔端骂道:“明日打破城池,城中生口,一个不留!”
顿了顿又说道:“破城之后,注意搜寻宋义长的踪迹,此人对大汗很重要,一定要保全他的性命!”
当然,这句话是建立在城破之后宋义长在血腥的战斗中依旧能幸存的基础上。
会州通向兰州的道路上,几个身影正在拼命奔走着。夜袭蒙古军营的数百死士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掩饰这一行人真正的行踪。
这里面有他们值得用性命保护的人物。
只可惜这里已经到处都是蒙古人的探马了。即便在深沉的暮色中,道路上也不缺了蒙古军的把守。
低垂的星空下两名骑兵突然从道路边的草丛中一跃而出。拦在奔走的众人面前。
一人用汉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晚还要趁夜而行?”
为首的一人正是郭虾蟆部下的心腹小校,此时扮作了农人的模样,上前谨慎的说道:“我等是山南顾家庄的百姓,我叫金福,想到商洛山去投靠亲友躲避战祸的。”
那两名骑士对望了一眼,一人说道:“我等是蒙古大军计议官宋义长先生麾下,从城南到城北,往来巡行,只为了找一条道路。”
二人对上了暗语,那心腹小校松了一口气,抱拳说道:“如此接下来就拜托二位了。”
说着叫人将需要护送的人送上前来。
这二人本是南朝潜入北方的京湖探子,作为宋义长的心腹使用。今晚受了宋义长的密令,只道是需要迎接的是会州城中的郭元帅。没曾想两名大汉抱上来的两个*。
其中一个是五岁的男童,另外一个则是三四岁的女童,生的乌黑的眼睛,弯弯的眉毛,肌肤雪白甚是可爱。
那骑士惊愕了一下,问道:“这两个孩子是干嘛?郭元帅呢?”
“郭元帅要和会州城同生共死,”那小校自豪的答道:“二位如果能让这两个孩子顺利送到南朝毕资伦手中,就是对郭元帅最大的恩惠了。此番厚德,会州军民来世必当报偿。”
两名骑士低声商议了片刻,转身说道:“既然这样,将孩子放上马来,我们会一路护送到京湖去。”
那小校答应了一声,又咬着牙齿说道:“旅途当中若是伤了两个孩子分毫,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宋义长。”
那骑士哼了一声:“怎的如此啰唣?说是安全护送到,壮士一言,快马一鞭,难道还能有诓骗你们的地方?不过宋义长先生到哪里去了?他不是应该和你们一道出来的么?”
“这个不用你等操心,等你们安全护送孩子去的远了,宋先生自然能出城。”那小校抱拳说道:“就此拜别,需教京湖郑云鸣知道,会州一样有舍命一搏的好男子。”
两名骑士遥望着众人重新折返到黑暗中,再回头看了看身后马鞍后的孩子,一人问道:“你们两个,总有个姓名吧,不可能一路上都叫你们男娃和女娃吧。”
那五岁的孩儿哆嗦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珠紧紧的盯住马背上高大的陌生人,不敢出声。倒是那女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略有几分镇定,充满稚气的说着:“他叫郭小哥,我叫王猫儿。”
那骑士不禁被她的童稚逗乐了起来:“你这名字可真有意思,好了,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赶,路上可没有家里舒服,若是有吃苦劳累的时候,好好忍耐着,等到了南边就好了。”
王猫儿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南边有什么好的?”
“南边好处很多啊,天气暖和,物产丰富,好吃的东西到处都是。”那骑士口气温柔的简直不似一名士兵:“不过最好的是,在南边再也不会打仗了。”
“这一定是空前险恶的一战。”荆鄂副都统司衙门内高掌灯火,在渐黑的夜幕下,副都统司帐下众人还在紧张的准备着,郑云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诸将和幕僚们神情肃穆,因为他们知道主将这一次说的是实话。
“哨骑在邓州北方看到大队骑兵前进的踪迹,至少有十多万军队,战马更是多到了数十万匹,跟朝廷下达的战情密报很吻合,除了去年我们见到过的老朋友之外,还有很多新出现的部队旗帜。蒙古人显然经过去年一年的攻略,认为这一次能够攻陷整个京湖地方,为下一步的渡江做准备,所以才倾巢而出,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先攻下襄阳,然后顺流而下,夺取江陵。”
杨掞的表情也不似过往的轻松:“这一次胡人对战前情报的管控也比去年出色,凡是派出去侦查的细作和硬探,无一例外的遭到了探马赤军的骚扰,幸亏咱们这一次的探子都配备了战马,若是还跟去年一样都用步卒侦查,这一次是绝不可能还有人能活着回来报信的。”
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王登:“士兵们的情绪怎么样?”
王登也面色也不好看:“经过九重驿一战之后,将士们非但没有建立起自信,反而人人都在惊叹只有数百人的蒙古兵在我军大军面前坚持的这么久。万一敌人真的以十万大军前来攻打,真不知道是如何强大不可战胜。大家也都看见了,现在军营里的战士们个个缩着脖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停的有人去茅厕。简直要比去年初上战阵的时候更加紧张了。”
“是啊,”郑云鸣说道:“竟没想到怯薛军和我军以步队相博,还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幸好这一次来的并不都是怯薛军,要不还真是让人畏惧三分。”
陆循之喝道:“那又如何,就算来的都是怯薛,我们也要将他们阻止在襄阳城下,背后就是京湖数百万百姓,是我们聊以存身的家园,无论来的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也绝不放弃!”
郑云鸣笑道:“这是自然。”他转向右下首一脸轻松的马光祖:“参谋官,粮草军械准备的如何了?”
马光祖大概是目前心情最好的一人,在郑云鸣依靠地方和发动豪强两项基本政策的指导下,农田将熟未熟的时候整个京湖地区就已经发动起来进行了大抢收,现在粮食和人口正在源源不断的疏散到安全的地方。郑云鸣吸取去年山寨不够坚固的教训,预先派遣了士兵兵雇佣大批夫役在京湖的险要地方修筑了六个大山寨,都是易守难攻,并且由官府调拨官兵协助防守,由本地豪强如刘廷美、宋威庭等指挥民兵予以配合。有人说这是效仿吴麟吴玠在蜀中家计寨的做法,在郑云鸣来讲,他借鉴的可能更是近代意义上的建立敌后根据地的办法。
总而言之,在蒙古人还没有来得及蹂躏京湖的田地之前,马光祖就喜不自胜的看见大批粮食、牛马和人民源源不断的涌进了襄阳城。尽管有人认为襄阳城中挤进了这么多避难的人来白白消耗驻军的粮食是为不智之举,但郑云鸣却坚持一定要开放襄阳城作为人民避难的场所。
“他们劳力劳力的中粮交税,就是为了在鞑虏来犯的时候能有国家的保护,如果这个时候把他们拒之门外,那算什么国家?”
马光祖也对此非常淡然:“就算算上避难的人口,城中粮食也足够三年之用,水井都看守的严密,如果蒙古人打算困死襄阳,那是他们打错了注意。”
他又说道:“城中箭矢打造了二百万支,盔甲数千领。刀矛殳棒、重斧盾牌,滚木礌石,数目不可胜计。新造的弩炮都已经入库,用于安放弩炮的炮台也都建设完毕。以及,”
他加重了口气说道:“我们已经生产了足够数目的火铳、火炮和各种其他类型的火药兵器,足够到让蒙古人得到一个深刻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