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过是一般意义上的所谓漫天要价而已,在抬高自己价码的同时,也探一探襄阳方面的底线。月里忽麻抄着两手不紧不慢的答道:“两千两金银换取一城人的性命,相当合算。何况就算城中百姓将金银藏匿起来,等城池打破之后,还不是归了蒙古军?那时候人被杀死,金银又被夺走,岂不是人财两空的局面,如今舍弃金银绢帛而保住性命,绝不是亏本的买卖。”
郑云鸣微微一笑,说道:“尊驾所言,的确不虚,不过谈判的价码,需要通过战场上的胜负来获取。蒙古人以为只将五十万大军摆在城外就想让襄阳乖乖的输诚纳款,或许你们西域的守将干的出来,却不是我大宋男儿的态度。如今贵我两军相持,蒙古军攻城多日,一寸城头都未攻取,中原兵法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想蒙古军的士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攻下城池,只怕贵方的粮草也跟士兵的士气一样见了底吧?”
太脱因不花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大汗的勇士绝不后退,我军中还有的是牛羊,既不会畏缩也不会饿肚子,请郑那颜不必为此操心,你们不愿意接受塔思国王的条件,等到城破之时,想求饶也来不及了。”
郑云鸣哈哈大笑,喝道:“该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他塔思吧!他率领十多万蒙古军攻打襄阳不下,。反而让主帅曲出被我军击毙!等他回师的时候,就等着被痛失爱子的大汗砍头吧!”
太脱因不花心中一惊,愤怒的喝道:“然则昨天用那飞火拖烟的流星袭击我们,果然就是你这狐狸的诡计么!”
郑云鸣笑着应道:“正是,我火药飞箭一发五千步,声震于天,塔思若是听我良言,自此收兵回去,两国各安边境,不用刀兵,坐享太平,不然,城中更有十万发火药飞箭在等着他。看是蒙古兵个个真个是铜筋铁骨,还是我的爆炸箭威力更胜一筹!”
太脱因不花却突然发出一阵冷笑,大声喝道:“那颜的话说的太满了!你那什么火药箭,射的虽远,声音也不小,可惜准头太差!今日跟你说句实话,不怕你不信,昨日你那几发火箭,实则杀死我军中五个小卒,伤了几十人,至于那颜族长以上的,一个也没有伤亡,遑论曲出大王了!如果郑那颜以为靠着这种火箭就能稳守襄阳,请不要做这种白日梦!”
“中军大帐都被我军炸碎了,还此大言不惭!”郑云鸣喝道:“既然曲出安然无事,何妨让他出来露一面,让我等也见识一下大汗太子的风采?”
太脱因不花瞪圆了眼睛,喝道:“那颜果然要见?”
郑云鸣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高声道:“自然要见!”
“那颜话不要说满了!”太脱因不花喝道:“请诸位随我到西城头一看吧!”
郑云鸣目视赵葵,只看他如何下令。赵葵摸着胡子沉默了片刻,慨然而起道:“也罢,不过城防重地,二位身份特殊,上城颇有不便,人来!”
一名衙署卫士进来垂手听命。
“去知会巡城官,叫瞭望手在西北城楼候着,将城西蒙古人大营动向,一刻不停的连续报来!”赵葵喝道:“叫他在对面阵营一有些许动静就遣人来报,不得有误!”
卫士应声,转身飞奔离去,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也坐了下来。堂上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制置使赵葵正襟危坐,仿佛就是平日阅兵临阵一样,跟月里忽麻二人一句闲话也不多说,郑云鸣将身子斜靠在交椅背上,故作轻松的姿态,掩饰不住眉宇间偶然闪现的一丝焦急。
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却是神态自若,甚至跟吴潜和白翊杰说起了闲话,比如西域风情如何如何,蒙古阵中各人是怎样脾气等等,那模样就仿佛是笃定了曲出真的还在世一般。
过了一阵,城头报来消息:“蒙古人中军大帐诸将集结,似乎是要举行什么仪式!”
赵葵和郑云鸣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二人言之凿凿,自然不是无准备来的,蒙古人想要搞什么把戏,只管凝神静观便可。
又过了片刻,又有使者来报:“中军帐中一人带黄金盔,着黄金甲胄,在怯薛卫兵的簇拥下从中军大帐中走出来了!蒙古营中大将似乎都在向他参拜!”
郑云鸣面色微变,张了张嘴却没有做声。
月里忽麻得意的说道:“蒙古大营距离此处甚远,贵军的瞭望哨可要看仔细了,看看这位贵胄是不是曲出大王本人。”
他心中有把握,这么远的距离上,蒙古军目力极好之人也无法看清楚城墙上人的面目,自然城头的瞭望者也不可能真正看清蒙古中军大营一个人的面容。
最关键的是,不必让郑云鸣真的相信曲出没有死,而是让他产生疑惑,则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又过了一阵,巡城官又派人来报:“那金甲将正在众将和仪仗的护卫下巡行各营,所到之处蒙古军欢声如潮,不断有人前来跪拜!”
“到这里已经够了吧?”月里忽麻笑道:“就这样郑叶护还是不相信曲出大王真的还活着么?”
郑云鸣哼了一声,说道:“纵使曲出未死,攻打襄阳城许久未建寸功,想要就此敲诈我军,也绝不可能!”
赵葵咳嗽了一声,郑云鸣识相的闭上了嘴。毕竟襄阳城里能够最后下决断的还是制置使本人。
“贵使的条件本府业已知悉,二位请下去少歇,等本府和文武官员商量出结果了,再来亲自告知二位。”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站起身来,作礼告辞。
亲兵引着二人到东厢一间偏厅休息,二人刚刚进门,门外窗外立即站满了把守的衙署亲兵。显然,宋人对这两位使者的安全,或者说对这两位使者的行径相当不放心。
隔墙有耳,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也不好多做交谈,二人坐在偏厅整整一个时辰,才看见赵制置使带着荆鄂副都统郑云鸣、参谋官马光祖、参议官白翊杰走进了偏厅。
众人落座已毕,赵葵直入主题“我听说蒙古人都是性情爽直的人物,也用不着多加巧言。二十万绢帛,两千两黄金,襄阳不可能拿得出来,曲出就算真的攻破襄阳,也绝对搜检不出这么多的财物,目前清点府库,大约只有金三百两,银一千两,绢帛两万匹。这就是襄阳能拿得出来的最大额度,请两位回禀曲出,允便允了,如若不允,赵某只能以襄阳城力战大军直到最后一人。”
“这不可能!”太脱因不花拍案叫道:“贡献短缺了这么多,叫曲出王子如何能够满意!如果襄阳只能拿得出这么点钱就等着城破之后被屠灭吧!”
郑云鸣眉毛扬了扬,说道:“我正有此意,曲出不满意的话,就自己送兵来试试,看看这两万匹绢帛,他自己凭武力拿不拿的走一寸!”
月里忽麻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财货委实太少,拿到大王面前,实在难以交待。”
赵葵说道:“襄阳财货原本冠于京湖,但去岁贵国南下,官府为了免得珍宝被抢走,将大部分金银绢帛转移到江南去了,去年襄阳被贵国挑起兵变,乱兵烧去不少,今年持续交战,也消耗了许多,贵使信也罢,不信也罢,襄阳能拿得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在单子上,还请贵使回去多加斡旋,务必使得和议成功。”
月里忽麻苦着一张脸,好像真的遇到天大的难处一样,说道:“金银绢帛不去说了,为何不见童男童女?”
郑云鸣说道:“中原话说的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听闻突厥人信奉真主,蒙古人信奉长生天,二者皆主张孝行恤亲,将小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送到北边去做奴仆,此非君子之道,圣人之道,襄阳全城宁战至最后一人,绝不肯应允此等条件。”
将人当做财货一样互相买卖乃至作为贡赋,是当世通行的法则,在文明程度不发达的蒙古部族来看,索要奴仆作为财物更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凡是奴隶,其价值或许还赶不上一只羊一匹马的价钱。郑云鸣竟然一个奴仆也不想交出来,月里忽麻只能是猜测这位叶护大人对奴隶这种货物特别吝啬了。
但他此次前来绝不是为了吵架,如果谈判破裂,宋军再坚持几日,蒙古军也只得启程返回北边。他的任务,除了尽可能的在和议中捞取好处之外,还有一项最为紧要的,就是保证蒙古大军撤退时的安全。
“童男童女之议,容后讨论。”月里忽麻说道:“我们来说说前两条,襄阳周围的堡寨,遍布我军四方,一旦我军后退,他们突然从后方袭击我军怎么办?所以襄阳附近的堡垒必须撤去守军,交由蒙古大军看守,等我军安然退出,方才交换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