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月光的颜色太冷, 有一种机械般的生硬。姬奇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相同的梦他做得已经太多了,开始的几天他总是哭着醒来, 然后抱着自己的双腿, 想着天狗或者姬有生。但是次数多了, 他已经麻木了。

主动出现在韩袭的面前他并不后悔, 但是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偶人能给歧离渊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最多像是烦人的蝇虫一般,在耳边嗡嗡响完,简单的一个巴掌就能解决。不过再简单的报复都是报复, 是他对自己认为的好友的报复。

其实在王陵下呆了一段时间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他是阻止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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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桐随便养了养伤就又去练武场训练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改变, 只是在回来的时候兴奋地和殿春说, “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不少, 眼睛也看得更清楚了。”说着,他拉开弓箭, 瞄准天空上掠过的一只麻雀。

咻的一下,麻雀直直坠下。栖桐大为满意,“厉害吧!”

殿春:“……”她有时候觉得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傻气。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当时唤醒她的那滴神血就属于眼前的这家伙无疑。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旁边走过了一个人, 栖桐兴奋的神情立马收了起来, 眉眼上漫上了虚张声势的冷淡。

凝雪步子也没停, 甚至看都没看栖桐一眼, 就从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栖桐莫名其妙有些心情不好, 干脆和殿春说,“我去找楚龄抒了。”

楚龄抒那里情况也不太对劲。一进门, 他就看见上首站着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那张冷脸,就是扫一眼他知道是歧离渊。歧离渊的面前跪着两个人,准确一点说是跪着两个被拆了的“人”。

栩栩如生的偶人被大卸八块,那样的场景十分有视觉冲击力,栖桐愣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地上没有鲜血,但是栖桐却潜意识地感受到了血气。

楚龄抒正抱着双手站在一旁,见到栖桐,他微微抬高了眉毛,“都是军队里查出来的。”说完,他走到了一旁,一脚将其中一个躯体翻过来,“看看这个,偶人的模样越来越逼真了。”

栖桐走了过去,垂眼一看,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正如楚龄抒说的那样,地上的这个偶人比另外几个逼真许多,它的眼眶之中装着特制的琉璃珠,在光线之下,看起来竟然像是流转的眼波。

栖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抬头,“他真的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了我?”

楚龄抒知道栖桐口中指的人是谁,随口说道,“如果国师稳坐都城,他不会来动你。只能说,现在实在是太好的时机了。”

“好时机是指外敌入侵?”

“沙场上不小心身亡,多么名正言顺。可千万不能让你带着一身功勋回到都城。”

楚龄抒抬起头,目光越过了栖桐的肩膀望向了远方。忽然,他的眉心紧紧蹙起,“不过我想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国师通敌卖国,你作为他的首徒,实际身份是姜国的奸细,多么地合情合理。”

打头的是一个脚踩锦靴的穿着玄色官服的男子,他脸上打着一层薄薄的□□,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不知道是哪个都城的哪个二世祖。他手上拿着一张谕令,身后跟着几个青年,虽然穿的正经许多,但是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差不了多少——大约是一路跟着二世祖被带偏了。

他的目光在楚龄抒和栖桐两人的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皱眉眯眼抬起了下巴,“你们谁是栖桐?”

栖桐不动,楚龄抒也不说话。

他摸了摸下巴,像是思考了一会。没有多久,他就失去了猜测的耐心,手往两人身上一指,“抓起来,抓起来,都给我抓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就要动,一直警惕地看着几人的士兵立马拔刀。齐刷刷一道道寒光打在青年的脸上。青年的脸色微变,高声道,“栖桐私藏姜国鬼影楼奸细,我这是带了神旨来的!”

士兵们对视几眼,有些犹豫。

青年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栖桐了吧。”

一声轻笑声打断了他的话,青年看了过去,“你就是栖桐吗?”

楚龄抒笑而不语,当几人就要包围住他的时候,他踩微微摇头,“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栖桐忽然拔刀,用刀背一把扫倒面前的几人,向兵营外冲了出去。楚龄抒在他身后高声道,“保重!”

栖桐回,“你也是!”

青年气得直哆嗦,一挥手,他的下属皆转头去追栖桐。他走到了楚龄抒的面前,恶狠狠瞪着他。偏他还比楚龄抒矮一个头,走近了就不得不仰着头看楚龄抒,“你给我等着。”

楚龄抒挑眉,“好。”

青年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一个随从走到楚龄抒的跟前,“将军,你这样做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龄抒收回一直落在青年背上的目光,“楚家军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不用怕。”

随从还是有一点不安,“那以后呢?”

楚龄抒看他一眼,“以后的事情你以后就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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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桐哪里是几个四肢不勤的青年能追上的。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热闹的街道巷口之中。在路过自己府邸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这身而返。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嘴角抿紧,眼底有一抹慌乱一闪而过。

聪明人,一个个都是聪明人。

没有人需要他去救,要人救的只有他自己。

殿春和歧离渊在城外的小树林等着栖桐。歧离渊身后的树林之中黑压压一片,缘氲半擅的面容被树影模糊成了一簇。

栖桐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到了跟前,歧离渊笑了笑,身后的缘氲和半擅齐声道,“见过王上。”紧接着他们话音的是一片妖物叫声,树林中的飞鸟被高亢的声音惊到,冲出树林,飞上了天空。

栖桐愣了愣,“我明白了。”

歧离渊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栖桐笑着摇摇头,“我是那个被师父带回去的幸运儿。我一直以为如果不是师父,我就会在十几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我以为自己运气好,其实这都是注定的。师父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专门寻我。”

歧离渊没有否认,“神族陨落,凤凰血脉稀释不少。栖桐,虽然你现在还是一个凡人,但注定不会是普通人。”

栖桐:“所以你希望我取这天下,为了什么?”

歧离渊:“是情势逼人。”

栖桐摇头,“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讨厌姬刈,为什么从小就坚持不懈地和他作对。我现在倒是有点头绪。”

“师父你故意尊敬他,我最敬爱你,所以看不过眼。师父你让姬刈见我师妹,我看见了也不高兴。你知道我和他性格不合,但是没有打消送我入宫做伴读的心思。”

歧离渊打断他,“不能这样说,你们气场相冲,是天生的。”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歧离渊自己都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影像一闪而过,他的大脑忽然像是被千万根细针扎了一样,疼痛让他的脸色一白。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疑虑更重。这种超出控制的感觉让歧离渊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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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

浑圆的月亮挂在天幕之上,深蓝色的夜色将一座直插云霄的白玉楼的外形勾勒清晰。楼身之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月光。

就在最高一层,一个穿着薄纱的女子百般无聊地靠在栏杆上。她的脸色冷得像是要掉冰渣一样,涂着鲜红色丹蔻的指尖轻轻敲击这栏杆。在夜风之中,还能听见她的被风吹散的喃喃自语,“殿春啊殿春,你在哪里啊,我好想见你啊。许久未见,芍药真的很想念你的身体。”身体两个字被她加重,从齿缝之中漏出,几乎被咬碎。

她的眼帘懒洋洋地垂下,面上浮起了一层不耐烦,但是很快,她的脸上又堆起了娇媚的笑容。她的身影一晃而过,再看时,她已经到了一楼。

内侍弓着腰,手中提着一个灯笼。暖黄色的烛火的光芒从被灯罩晕散,在姬刈明黄色的衣服上撒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中和不了他眼中浓重的阴郁,“都是些废物。”

芍药顿了顿,随即靠了上去,“人,没有抓住?”

姬刈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给跑了。你说的没错,你的师父和师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姜国的走狗!”说这句的话的时候,他明显动了气,胸腔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芍药轻轻为他拍着后背,“陛下消消气,下一回,还有机会。”

姬刈握紧了她的手,“殿春,你说的没错。朕现在更加担心你的身体,太医给你调养了那么久,你的身子怎么还不见起色?”

芍药的面色一僵,“不如陛下抽点时间去王后,别的夫人那里。”

姬刈摇头,“朕早在少年时就想好了,如果有幸和你共度一生,朕的孩子必须由你所出。”

芍药低下头,眼底划过一抹嫉恨。她捏紧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喜欢殿春,所有人都向着殿春,这个世界可真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