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心想泥鳅肯定是去处置那门亲事去了。
看着笑容勉强的刘三叔,他本该庆幸的,可是推想泥鳅此时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暗叹了一声,给泥鳅留了口信,便跟刘三顺告辞了。
早饭后,他便带着爹娘打点好的行囊,并几个随从,立即上路了。
李长明的老娘花婆子不舍大孙子,送他到村口,絮絮叨叨地说:“敬文,等你安置妥当了,奶奶就去岷州看你。”
她是个爱热闹的,那心就是散的,一刻也不得闲,恨不得现在就跟孙子去岷州逛逛才好。
狗蛋娘很是看不惯亲家这副模样,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道:“你个老货,哪都想去。这是没梯子,要是有长梯子,就连天上你都想爬上去逛逛哩。”
敬文娘一把拉住婆婆,嗔怪道:“娘,这么大老远的,你要真去了,我跟长明哥可不放心。等闲了,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婆婆,须得她跟着,才能不惹事。
李敬文笑道:“奶奶,岷州那边在打仗,不安生。等仗打完了,孙子再接你跟爷爷过去住一阵子。”
花婆子立即精神百倍,急忙应道:“好,好!等打完了仗,敬文你可要接奶奶去住。”
李敬文含笑点头,上马跟家人挥别,直奔西南岷州而去。
他想着林聪带着那么多新军和大夫,四百多人,就想走快也难,他辛苦赶几天,没准就能撵上他们了。于是晓行夜宿。沿途打听,循着那一队人的踪迹追赶下去。
终于,五天后的傍晚,他们在荆州境内山阳县一个叫虎头镇的地方赶上了林聪一行人。
彼时。林聪他们正停在镇外的野地里,老军教新军扎营呢。玄龟首先认出李敬文,不禁大喜,迎上前来招呼。
简单叙过话后。玄龟将他带到了林聪的面前。
李敬文带着奇异的心情打量面前这个黄脸军汉,虽然他的外形跟小葱往昔的形象相去甚远,但他几乎一瞬间就肯定:这人就是小葱!
没有理由的,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个念头一起。就觉面前人眉眼轮廓无处不像小葱,只奇怪旁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她在军中呆了这么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就算有板栗照顾。其中的艰难也可以想见。思及此节。他忍不住心中揪痛。
又留意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喜和激动,李敬文只觉几天的奔波劳累都消失无踪。他竭力稳定心绪,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抱拳笑道:“在下李敬文,此去岷州丰县上任。见过林队长。”
这一本正经的见礼,饶是林聪经历过无数惊险的情境,也有些慌张失措。她急忙还礼道:“李……李县令……不必多礼。在下……这个……幸会,幸会!”
什么幸会,不过几年没见面而已。
昔日的玩伴已经脱去青涩,不知是因为年岁大了,历练老成了,还是因为金榜题名、官威加身的缘故,眼前人持重沉稳、正气昭然,真好男儿风采!
她尴尬地转身,招呼李敬文在铺开的毡垫上坐下,又问起前情,恭贺他大比取得好成绩,光宗耀祖。
李敬文心不在焉地谦虚了几句,只顾看她。
寒暄已毕,林聪就沉默了,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这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使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涩和伤感。几年光景,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忆起往昔,再看眼前,简直对她是一种折磨。
原来,重逢也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敬文哥回来了,泥鳅自然也回来了,现在是不是已经拜堂成亲过了,洞房花烛过了呢?
正恍惚间,就听玄龟问道:“敬文哥,泥鳅可中了?可回家来了?我走的时候,我三叔正等着他回来办喜事哩,可回来了?”
急切之下,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林聪心中一跳,面上若无其事地淡笑,双手手指却无意识地绞扭着。
李敬文瞥了她一眼,对玄龟道:“瞧你急的。泥鳅会试中了,殿试当然不会落榜,他是二甲第八名。他跟我一起向皇上请旨来西南,已被吏部任为岷州眉山县县令。此次他也跟我一起回乡了。本来我们约好一起上任的,他临时有些事耽搁了,暂落后一步。”
玄龟拍手道:“是不是成亲?嗳哟我们可错过了,没吃上他的喜酒。”忽又欢喜起来,“这小子也要来西南?啊哈哈,真是太好了!我们兄弟又能见面了!我正愁在南边没个亲人哩。”
李敬文却摇头道:“没有成亲。”
玄龟诧异道:“咋没成亲哩?我三叔不都准备好了?”
李敬文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直觉林聪不想听见泥鳅成亲的事,再说,他也不知其中详情,更不知泥鳅会如何处置这件事,还是等泥鳅自己跟人解释吧。
听他们说这个,林聪不好插话,也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沉默着,心中极不是滋味,一时又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李敬文见玄龟还要问,急忙岔开话题,笑问林聪道:“林队长,这一路可还顺利?他们这些人初次入军,想是还不能习惯军中的规矩,必定是散漫无序。”
说起公务,还是本行,林聪立即恢复了从容,她笑道:“这个是难免的。在下也等不及归营再操练他们,就这一路之上,借着长途跋涉,一边操练他们,一边解说各种军规。效果甚好。”
一时,军士们扎营完毕,那些清南村的少年都过来跟李敬文相见,恭贺笑闹声传出老远。
麻虾道:“敬文哥,在科场上咱是赶不上你了。这上了战场,怎么也要挣个功名回来,不然的话,不是白生在清南村了嘛!”
众人哄笑。知他是说清南村受神龟庇佑的缘故。
李敬文笑道:“那我可要等着你们荣升将军了。”
夜幕降临,大家用餐完毕,安派了值夜军士,剩余人就围在田五等老军身边。听他们讲战场杀敌的事。
林聪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想着李敬文和泥鳅来西南当官,终究是好事,遂跟他详述西南民情。以及近两年军中和地方官府配合,耕种积粮的举措。
“边关百姓受战争影响,生活困苦。不宜重税压榨。应采用怀柔之策,激励民心……”
李敬文含笑看着她,听她侃侃而谈,有时也插上一句,浅述自己的看法,不知不觉,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
伴在她身边。他觉得心里无比踏实,有种莫名的欢喜和兴奋,虽在郊野,却处处都令他新奇,对前途、对未来的日子更是充满期待,似乎世界一下子亮堂起来。
偶一抬头,忽听远处传来水声,抬头看向黑地里,依稀听得有人在戏水笑闹,遂奇道:“这天气还有些冷,怎么他们就洗冷水澡了?这不会出事?”
若是生病不是麻烦么。
林聪微笑道:“不是洗澡,是玄龟他们在游水。”
李敬文听了笑道:“这个乌龟,走到哪都离不开水。”
林聪不语。这是她秘密交代的,让玄龟等十几个水性好的少年,只要遇见水,随时训练划水和潜水的能力,并嘱咐他们不可泄露,只告诉人是在玩水。
又说笑几句,估摸着时辰不早了,遂让军士带李敬文去帐篷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用过早饭后,众人立即启程。
林聪完全按行军规矩训练这些新军,一直都派人在前探路,不时回报。
因此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就有两个军士——一个老军带一个新军——来报:前方进入虎岭山区,暂无凶险关隘,只在距离此地十里的地方,有一处险峰峡谷,叫做“蛇盘谷”。过了蛇盘谷,就拐出了虎岭,进入陈县辖区。陈县地形也是多山。
林聪听了点头,命田五挑选了几名新军,换上便装,前去蛇盘谷探路,发现异常立即回报。
当下,玄龟等人领命而去。
李敬文见林聪指挥有素,甚是威严,赞叹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在大靖境内,林队长还如此谨慎,是为了操练他们吗?”
林聪点头道:“操练是一,另外,大靖境内也并非无事,这样的山区,要防山贼拦路。”
李敬文点头,暗叹边关不宁,内地也跟着盗寇四起。
正行走间,忽然前面飞马奔来两人,一个是青衣短打的壮汉,一个是下颌留着一缕美须的中年儒生。
看见他们,那儒生猛然控住马,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林聪皱眉,示意田五上前答话。
听说他们是西南禁军,那儒生便说要见他们头领。
林聪便上前道:“敢问先生拦住我等去路,有何指教?”
那儒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诧异地问道:“你们真是镇守西南的禁军?为何来到这荆州地界?”
林聪不悦地说道:“这是在下军务,难不成要向你一个过路的说明?”
那壮汉大怒,浓眉一竖,就要发作,被儒生喝住了。
他对林聪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想问准小将军来路。我等同伴被山贼掳去,正要去山阳县请救兵,小将军等既是我大靖禁军,就请施以援手。救命之恩,定当厚报!”
林聪大惊:“山贼?可是在蛇盘谷?”
李敬文也惊诧万分。
那儒生摇头道:“不在蛇盘谷,从前面右拐进去,在一处叫虎王寨的地方。”
右拐进去,那不是进入虎岭山脉深处了?
林聪顿时戒备起来,沉声询问事情经过。
那壮汉焦急万分,不耐烦地挥舞着宝剑喝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去救人。若是晚了,你等担当不起。”
林聪放脸道:“我等乃是西南军,肩上担的是护卫西南边关的重任。此来内地,军务在身,行程急迫。内地的治安,不属我等职责。便是路遇危难,也该问明情由,才好相救,岂能因尔等一句话,就贸然进入深山?”
那壮汉气得大睁双眼,怒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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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有个重要的人要出场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