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晟风就这样成了郑华东的人,郑华东年纪大约四十多岁,比权晟风年长了几岁,几乎皇都天堂的所有人,都喊他华哥,但是权晟风不会,他只是尊称了一句郑总。
郑华东安排了两个人,替我们拿着简单的行李,送到了紧挨着皇都天堂的一处别墅,二层楼,分出了四个公寓,每一套是两个房间一个厅,据说都是郑华东最得力的人住下的,随时方便接收他的命令去做事。
我们住进去之后,权晟风歇息了一天,郑华东安排他次日中午到场子里报道,然后跟着他正式做事了。
我将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他正面对着窗户负手而立,两条胳膊垂在身侧,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没逃过这一场血雨腥风,似乎命数早就定下了,他是生是死也都逃不出去。
他还是做了郑华东手下的一名古惑仔,占着仅次于老板的地位,人人喊一声风哥,看似仍旧恢复了从前的风光,他也不再那般消沉抑郁,却更加让我害怕。
我总觉得眼前的人是不真实的,随时都会因为什么事而再度离开我的生命,我很想牢牢的将他握住,却又没办法和他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只能在泥泞的道路上,不停的前进,祈盼着有人能来拯救,可拯救的路又太漫长艰辛。
我从未有过如此深邃的绝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尽头是深渊,一条尽头是泥潭,深渊下去便粉身碎骨,泥潭下去就泥足深陷,我和权晟风无望的被一股巨大阻力推着往前走,我们不知道前方到底等待的是什么,但现在看来,大抵就是泥潭吧。
“站在那里干什么。”
他忽然说话了,背对着我,我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啊。”
他指了指玻璃上倒映的我,“看到了。”
我吐吐舌头,“晟风,你说,我们是窝在那个潮湿狭小的旅馆里,漫无目的过一日是一日那样好,还是在这里,赌一把好。”
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现在这样更好,至少我能为你多赚点钱,等我出事了,你还有法活下去。”
我低下头,他总是能因为一两句话轻而易举的戳中我的心窝,让我忍不住哭,忍不住颠簸。
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晟风,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你,告诉我,有没有办法,能让你平安。”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许久才转过身来,抱着我,“没有了。”
这三个字而已,却让我在瞬间,把所有建立起来的看似牢固无坚不摧的防守都崩塌了,我闭上眼,轻轻贴着他的胸口,“每一天,都是倒计时了么。”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手指穿梭在我的头发里,来回摩挲着,“你害怕么。”
我摇头,“不,我只是舍不得。”
我仰起头,越过他的头顶,望向窗外的一缕阳光,正好直直的射进来,他逆光而立,头发镀了一层暖暖的金黄色,看着温暖到我心里。
“人这一辈子真的太短暂了,有点能过几十年,有的命苦些不过十几年甚至几年,我很庆幸,终究最后还能拥有你,拥有情爱,晟风,真的,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为你守到最后。”
我说完这番话,眼泪就掉了下来,透过微微开阖的眼眸,顺着下面挤出来,灼热酸涩的感觉,他的手指伸过来,轻轻的抹去,然后低头吻了我一下,“如果我早知道,我会遇到你,我当初就不那样放肆了,做个好人,做点小生意,哪怕当个工人,我知道你也不会嫌弃我,你都能为了我去那种地方赚钱,你怎么会在乎我是穷还是富。”
他微微叹了口气,“可如果我那么平凡,我是不是月也遇不到你了,如果你没有跟着我——”
他欲言又止,我仰面去看他,“什么?”
他抿着嘴唇,眉头蹙成了一团,“那么你大抵会跟着白唯贤,过着很富足的日子,不用随我颠沛流离辛苦熬着,还担惊受怕。”
他闭上眼睛,将唇贴在我的脸颊上,他的呼吸愈发平稳安宁,我知道他只有抱着我才会这么冷静,似乎一切芥蒂都放下了,而他一旦走出这扇门,还是那个让我偶尔看着都害怕的清冷的权晟风。
我很想回头去看一看,到底我们走错了哪一步,才到了今天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时候,也许从最初遇到我,就是他的劫难,师太说,我有孽缘,我以为是白唯贤,如今看来,他只是我的情劫而已,我和权晟风,才是孽。
无妨,孽缘也罢,良缘也好,他不后悔,我也从不。
中午吃饭的时候,权晟风接了一个电话,他的手机,这一个月,几乎都没有响过,忽然响了,我和他都是一颤。
他看了一眼来显,竟然是宣城的号,权晟风沉吟了许久,才按了接听。
“喂。”
“二弟,怎么,逃了这么久,还听得出来大哥的声音么?”
权晟风眼睛倏然眯起来,“覃涛,你又按捺不住了。”
那边随即哈哈大笑,“你换了身份,切断了所有能联系的方式,无妨,不过按照我现在的势力,我想找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不要说你,就算已经死了多少年的尸体,我掘地三尺挖出来,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权晟风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找到我,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那边故意拉了长音,“算是吧,你的确培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人,舞绝落在我手里,宁可咬舌自尽都不透露你半分藏身处,这个许怜九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都不肯说出来你的下落,我起初觉得她们是忠心你,现在想想,她们估计也不知道吧。”
什么!舞绝和许怜九都在覃涛手里?
我扭头去看权晟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特别阴沉,“你再说一遍。”
“怎么,听不清么,舞绝咬舌自尽了,许怜九嘛,哈哈——”
覃涛忽然不说话了,他司机把手机挪了位置,我听到那边有男人恶狠狠的抽鞭子的声响,然后就是一个女人微不可察的轻细声,有些死前无望的挣扎和呻吟,权晟风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他猛地一圈砸在桌上,“覃涛,你他妈敢动她,我死也拉上你跟我一起!”
“可惜你不会。”
覃涛冷笑了一声,“你哪里舍得就这么和我同归于尽,我的手下又怎么会在你我死了之后,放过你审判那个如花似玉的花魁呢,许怜九三十岁了,我上她的时候还觉得味道不错,那个白鸢鸢,这样白嫩,大抵能让我累死在床上吧。”
权晟风闭上眼睛,他胸前剧烈起伏着,似乎下一刻便要爆发一般。
“你在哪里。”
“怎么,不打算逃了?迫不及待要见我?”
权晟风权晟风冷冷的一笑,“你这样做,不就是为了逼我出来么?”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刚得到这一切,心里有些痒痒,不做点事,觉得没意思,弄几条人命,全当玩儿玩儿罢了,男人玩儿腻了,玩儿女人,不过权晟风,我他妈倒是真服你,这么多女人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到底身上哪里长了爱人肉了,莫非你他妈床上都给喂饱了?”
权晟风睁开眼睛,猩红的双眸中闪过一次正如那一晚雨夜,他在皇冠天堂门口转身冲进去时的狠厉和疯狂,但是他的语气却依旧平稳,“你要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可还记得,你当初从我手里夺了世纪名流多么猖狂!那三个月,我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么?我躲在地下室做这些事,为了不被你察觉前功尽弃,我他妈连吃饭都吃得搜的,我三个月没见过太阳,我差点死在地下室你知道么?”
“覃涛,是个男人的话,你冲着我来,别拿女人下手,你这么卑鄙,你的手下也不会服你。”
“我他妈不管!现在还不是时候弄你,我还不希望你进去,不然你这张嘴,肯定打算同归于尽,我的事,你知道,你抖落出去,我虽然没你的罪过大,但我也好过不了,我抹了不少,可还有不少,我抹不掉,干黑帮的,谁手上没天几条人命,权晟风,你以为你躲到了天涯海角,*就没办法么?藏在深山的人都能给抓回来,你换个身份就高枕无忧了?”
权晟风淡淡的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间显示十二点十分,郑华东告诉他十二点准时到皇冠天堂报道,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更加冷冽,“说地址,我立刻过去。”
“为了救这娘们儿?我告诉你,你来了,看到这一幕,恐怕得心酸啊。”
权晟风再不言语,覃涛等了一会儿,笑了一声,“我就在滨城。”
权晟风的手都颤了一下,他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滨城。”
“怎么,熟悉?”
“你跟踪我。”
“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帮你盯着,*早他妈端你老窝去了!我散布出去了假消息,让手下报了假警,说你在兰城和桐城出现过,*跟他妈一群瞎逼苍蝇一样转去了,不然你就算叫魏明豪,就意味他们查不到?*再蠢,几千几万个找一个人,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权晟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你为什么这么做,将我抓紧去凿了,你应该高兴啊。”
“当初你自己解决我,现在我也亲自解决你,等你身边的人,都没了,我再来弄你。”
权晟风哦了一声,“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将死之人,半条命进了监狱,我还在乎和你这个什么都怕的小人斗一斗么。”
“知道你不怕,你好歹跟我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还不清楚你的为人?正因为我弄不了你,我才弄你最不想看到出事的人。”
他顿了顿,“滨城华都牌局地下室,再晚点,最后一面你也见不到了。”
覃涛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权晟风定定的攥着手机,他眼睛有些发红,紧抿的唇让我能想到他此时此刻有多么心痛,舞绝死了,许怜九生死未卜,只有沈斌带着金玉玉逃了,沈斌在最后还是背叛了权晟风,他没有听权晟风话,带着她们三个一起离开,而是只接走了金玉玉,我猜金玉玉也不愿意不管不顾就离开,只是她拗不过沈斌这个男人。
带着一个女人逃,总比带着三个要少些麻烦,缩小些目标。
我伸手去覆上权晟风的手背,他的手冰凉刺骨,皮肤纹路绷得紧紧的,我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惊慌盛怒,可他也无能为力,再不是曾经那个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权晟风。
“要去么。”
我问出这话,在触上权晟风心痛不已的眼眸时,就后悔了。
“你认为,我能坐在这里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我对不起的女人,就这么被祸害死?”
我无言以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他,覃涛是不是拿权晟风对许怜九的不忍来押注,要他自投罗网,等待他的,会否又是一把冰凉的手枪和手铐,还有成群结队的警察。
可我知道,怎么劝他也无济于事,覃涛竟然都能找到滨城,自然也花了功夫,他如果打算害权晟风,早就有*大批的来了,怎么会这般风平浪静。
怪不得,通缉令下到全国等于遍布了天罗地网只待请君入瓮,可是滨城却一直相安无事,权晟风大闹皇冠天堂,都没人认出来,即使应该消息灵通的郑华东,尚且是听权晟风自己说的,原来是覃涛一直在放出假消息误导*的视线和追捕方向,可他又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只是为了在铲除权晟风的羽翼后,亲自了结他报当初那三个月过得猪狗不如的仇?
我和权晟风出门打了一辆出租,他还是不肯让我跟着,如果不是我说,不带着我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他还真就自己走了,他怕我危险,我怕他出事,他恨不得出去就将我锁起来来保护我,我恨不得出去就粘着他来保护他,我们就像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世间流浪,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脚下踩空依旧随时可能坠崖丧命,互相依偎互相鼓励互相迁就,只为了能多坚持一会儿,多活一天。
他没有立刻赶去找覃涛,而是吩咐司机将车停在了皇冠天堂的门外,我跟着他下去,匆忙进了电梯,一路谁都没有说话,那种紧张压迫的气息仿佛将他笼罩在其中,看一眼都觉得阴森发寒。
下了电梯,我们直奔郑华东的办公室,他忽然对我说,“覃涛既然找我去,势必不会让许怜九死,即使我耽误一天,他也会留下她的命,我必须带着人去,我这次去了,就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我听到这话吓得浑身都像被冰水浇了一样,寒彻心骨的感觉,“晟风,不能再惹事了!你知道你现在是通缉犯么,一旦你把他杀了,没人再去干扰警察的视线,你又多了一条人命,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啊!”
我抓着他的手,他却无动于衷,眼底似乎死水般寂静,“鸢鸢,太多人为我死了,我没办法心安理得,我不知道我还能去怪谁,既然覃涛自己找上门来了,那我就扣在他头上。”
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可是,覃涛活着还有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过了追溯期,我们——”
“鸢鸢。”
他冷静得出声打断我,“我等不到那天。全国在籍的犯人就有几十万之众,追溯期却没有几个人能扛得过去,就像覃涛说的,躲在深山老林过着野兽的日子,依然逃不过*的追捕,*人多,一个城的,一个省的,甚至一大片区域,都可以同心协力抓一个逃犯,布下天罗地网,我们两个人,能躲得过去么?何况二十年,这二十年太漫长了,足够做太多事,覃涛会杀光我身边的人,马原还在凤城,到现在他也没联系过我,我怀疑他也完了。”
他说完扭头看着我,眼底是惊涛骇浪般的痛,“舞绝、许怜九、马原,还有在我出事后,仍旧留守凤城为我看着情况的手下,他们死的冤枉,一辈子为我做事,在最后,我要为他们做一次。”
他轻轻甩开我的手,敲开了郑华东办公室的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权晟风推门便入,我呆呆的守在走廊上,寂静得只有我自己的呼吸,我站在门口愣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有些绝望的随着他进去。
郑华东坐在桌子后面,权晟风坐在这边的椅子上,他们各自点了一根烟,我进去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得发冷。
“郑总,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郑华东眯着眼将烟蒂捻在烟灰缸里,动作轻缓而从容,他始终没有说话,权晟风有些烦躁得看了一眼时间,“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你答应我什么,这件事我如果不拦着你,将人借给你,按照你的想法做了,你根本来不及为我做什么,前脚离开那里,后脚你就会被*绑上警车,我凭什么帮一个根本没有未来能偿还我情义的人?”
权晟风抿着嘴唇,良久,笑了一声,“你也是从我这个时候过来的,当初当逃犯的日子,不好熬吧?”
“自然。”
“没人替你打掩护扛着,你自己再聪明,也到不了今天。”
郑华东点了点头,又点了一根烟,刁在嘴里。
“我到现在,才刚逃了一个月,可背后恨不得将我按倒的人,已经能排成一个连,我不管自己下一步是不是绝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人,还是个为我耽误了一辈子的女人,死在我的敌人手里,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我,我能让一个女人无辜为我送死么?”
郑华东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曾经也是个人物,这点都想不通,怎么混的。”
“郑总,我留下为你做事,你说了,除了你,这个场子我最大,我要调动二十个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虽然能打,但是我一个人,防不胜防,我去不只是要把我的人救出来,还要把覃涛解决了。”
郑华东大口大口的吸着烟,“解决了,什么意思。”
“不留活口。”
“呵。”
郑华东冷哼一声,“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现在的身份,*满世界都盯着你,你还妄想在这个关头再添一条人命,而且你以为是一条么,他手下也会为了护着他跟你带去的人动手,也许几条人命都有可能,这笔帐,算在谁头上?”
“我。”
权晟风毫不犹豫,极其干脆,“自然是我的头上,我找你借了人,出了任何事,都是我担着。”
“我的场子,你也是跟着我的,你说你担着,*会听你解释么?”
郑华东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没什么怒色,而且他的目光,泛着些许的晶亮,似乎在盘算什么,权晟风何等聪慧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就想明白了。
“郑总,你直说,我能拿什么和你交换。”
郑华东淡淡的抿了抿唇,“不错,晟风,你这样的头脑和胆识,又有一把好身手,如果不是沉不住气,又太急功近利,莫说凤城那里,就是整个省,整个国,你都能坐得头把的黑帮交椅。”
“郑总太抬举我了。”
“我可以给你二十个人,并且我吩咐他们带着枪,你想解决掉谁,你一句话,绝对不给留下活口,但是这样的事,很容易就泛水,到时候我也不能白白担着责任,毕竟你我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我还不至于闲到路见不平,拿自己的前途去做好事,何况我本身也算不得好人。”
权晟风坐在椅子上,身子始终绷得直直的,“直说。”
“我到南通那边,有一批货,没人敢去运送,这个不能坐船,船上查得紧,而且不好卸货,海港人来人往,卸货至少要半个小时,随时会有*突击,尤其凤城的西凉码头爆炸一案,几乎全国各地的码头港口都引以为戒,负责地盘的*查得特别严,水路行不通,航空更不行,托运行李的安检就过不去,现在连点尖锐物品都当作大事来查,我那一批货,根本连机场大门都摸不进去,那么我唯一的途径,就是走旱路,可也不好走,每个公路都设了卡子口,这倒是次要,关键我这些货,违禁了,一旦泄露半点风声,光是*调监控就能一脚追出去,我的下家,不是好惹的,阴沟翻船的话,都得完蛋,我信任的人,都没这个本事接,我不信任的人,我也不敢给他接,所以——”
郑华东没有往下说,他定定的望着权晟风,似乎在等他吐口,权晟风的身子再次僵了一下,“郑总,这事要是出了篓子,运送的人,都回不来了吧。”
“所以我才说,你换不换。”
“看来郑总那天晚上非要留下我,就为了跟我提这件事,什么盯着场子,不过都是留下我的缓兵之计,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我替你做这件事。”
“也并非全是如此,找几个亡命徒不难,不就是拿点钱了事么,关键我需要能自保的,你将东西运出去,最好人也回来,找几个得力又有把柄能听我的不容易,我不希望是有去无回。”
郑华东倒了一杯酒,轻轻啜了一口,“你考虑一下吧,我会把后路给你了了,让你安心,另外,并非你想的那么难做,只要火车平安送到目的地,就有接货的人来,钱会立刻打到我这里,我收到了,给你个信儿,你自己一个人想办法脱身,陪你一起去的手下,你不用管,他们死和你无关,你发挥你自己的本事回来,只要进了滨城,我保你无事,从我知道了你是权晟风,我就派人到凤城打听了一下,你当初做得那么大,比我可牛气,你要是没点反侦查的本事,不会到今天。”
权晟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终是笑了笑,“我做。”
“晟风!”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死死拉住他的胳膊,“你会出事的!”
“我尽量平安。”
“可我呢,你不管我了么?”
权晟风有些挣扎,他将目光移向郑华东,他会意得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保证,将她好好保护起来,衣食无忧,另外,至于会不会有男人打她主意,你也放心,我认她做妹妹,我郑华东的妹妹,只要不出滨城,没人敢动,除非他连他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权晟风没有再说话,他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希望你能谨守自己的承诺。”
郑华东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那边很快就接了,他看了一眼权晟风,“给明豪准备二十个人,一人配一把最好的长枪,一切听他吩咐。”
他说完将电话挂了,“去保安部提人。”
权晟风点了一下头,带着我出了办公室,这一路,我们走得很快,似乎在赶着什么,生怕来不及了一样,我看着他的侧脸,他始终目视前方,虽然脸上格外的平静,但我知道,他的内心同样惊涛骇浪,我们似乎在陷入一个迷局,里面的生死都是个大谜团,前面是千军万马,后面是悬崖峭壁,不是往前冲赌一把,就是往后退直接死,站在原地不进不退是不可能的,因为前后在逼迫着,我们现在完全被动,即使权晟风,他再有胆识和魄力,也只能一步一步趟着去走,生死都各安天命。
我们带着二十个人,坐上了四辆黑色面包车,一路奔着华都牌局走,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了,有些偏僻,似乎靠着郊外了,滨城在我眼里,繁华得有些不切实际,似乎是电视里的背景一样,类似上海香港般灯红酒绿,没想到也有靠近郊外稍微偏僻些的地方,可即使偏僻,也只是相对滨城这座张扬的城市而言,比及那些二三线的小城,还是繁华极了。
我们下了负一层,映入眼帘的是车库,很多辆汽车,再往里面有一扇类似仓库的大铁门,地下室唯有这一扇门,所以里面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目的地。
权晟风带着我走过去,吩咐那些人站在门外等着,将枪上好了膛,听到声音再进。
他们都站在门口,我本来特别害怕,可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似乎一切都没那么可怕了,就那么恍惚一瞬间,我忽然在想,其实生死可怕么,也不是,当你得到了一切,情爱、权势、幸福,面对死亡似乎也很平静了,我所有的苦楚都因权晟风而了尽,我得到了那么多女人都没有得到并且至死痴心的,我不该再怕了,我不能做他的牵绊,即使明天就会死,我也能陪着他面对。
我记忆里的程鸢禾,虽然总是那般勇敢,却从没有过如此藐视生死的时刻,在最后能数清的仅剩的日子里,我分秒必争,给权晟风我能给他的最好的一切。
我们推开那扇门,走进去,身后的门忽然猛地一关,接着黑暗的室内变得灯火通明,我本能的一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我。
这里像是个囚室,一侧有大铁笼,有锁链,还有匕首和枪,站着十几个男人,手上都是一把寒光凛冽的枪,覃涛坐在最前面的一把老板椅上,面前有个挨桌子,上面摆着茶具和水果拼盘,左面最高处的墙顶,是一个开车的没有玻璃的天窗,四四方方不大,很小,但是能透进来点新鲜空气,而覃涛的脚下,半躺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身上有皮鞭抽打留下的血印,鲜血淋漓的,格外触目惊心,她的脖子和胸口,还有牙印和斑驳的淤青,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碎不堪,下面是赤裸的,虽然没有捆绑她,可看她那副样子,即使放了她,她也未必能走多远了。
她听到声音忽然微微抬了抬头,我当时便愣住,虽然意料之中,可我看到那般美艳清冷的许怜九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心像是被刀扎一样的疼着,她看到权晟风,惊慌的要爬走,却被覃涛一个眼疾手快给按住了,扯着她的头发又拉了过来。
“想跑?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女人的身子,权晟风也不是没见过,之前那个谈秀雯,现在这个白鸢鸢,他女人不多,可到底男人的需求也在,玩儿女人也是夜里正常的娱乐,你又没比他的女人多长出来什么,何必急着跑?让他看看,兴许他就幡然悔悟了,你比白鸢鸢美啊,怎么就没发现你呢。”
覃涛笑得格外放纵邪恶,那张有些扭曲的脸上,尽是残忍和血腥。
“看在你这几天,每个夜里都陪我睡的份儿上,你临死之余我无论如何也得满足你这个心愿啊。”
覃涛说着话,手也不老实,轻轻摸了摸许怜九的脸,又重重的掐了一下,许怜九不再那么逃避和惊慌,她换了副同样冷厉的神色,狠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败类!”
“怎么,这才是过河拆桥,让你舒服了,你就对我柔柔弱弱的,让你不高兴了,你就骂我啐我,你这样的性子,难怪权晟风没看上你,白长了漂亮脸蛋,看白鸢鸢,同样的妓、女,她可比会装可怜多了,宝贝儿,你在床上,我记得可不是这么对我的,非要我再给你尝尝那滋味儿么?”
“覃涛,你这个王八蛋,给我下那种药,你真有脸说!”
许怜九的脸色格外难堪,她别过头,将后脑留给了我和权晟风,她一定不愿以这样狼狈的面容见权晟风,更不愿他知道,她这些个夜晚,经历了什么肮脏的事。
“许怜九,你宁可被我玩儿,被我手下人打,都不肯吐出来权晟风半个字,还是我花了功夫查到他落脚处,你因为什么,他来了,亲口说给他听吧。”
“混蛋。”
许怜九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字,覃涛仍旧不急不恼,淡淡的笑了笑,“我替你说。”
他将目光看向权晟风,“二弟,你的魅力不小啊,这可和金钱地位无关,就是你这个人,长了让女人一眼就丢魂儿的东西了,到底是哪里呢?都是男人,我也羡慕你。”
权晟风抿着嘴唇,他的目光落在许怜九身上,他忽然走过去,无视覃涛身边拿枪冲着他的手下,将黑色的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许怜九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的头埋得更低,有些颤抖。
“怜九。”
他喊了她一声,她忽然身子更加剧烈的抖着,微不可察的啜泣声,变得更重了些,权晟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给她理了理凌乱不堪的头发,“是沈斌没有带上你,还是你不肯跟他走。”
许怜九哭着说了声,“我不肯。”
权晟风的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但他那么聪明,连我都能想清楚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许怜九那日离开权府对他说,如果他出事了,她会血洗凤城的局子,为他一人报仇,她在还不知道权晟风能不能真的平安的情况下,怎么会跟着沈斌还有金玉玉远走高飞。
姚温和爱他,是轰轰烈烈的,谈秀雯爱他,是平平淡淡的,我爱他,是生死相依的,而许怜九爱他,却是卑微至极的。拿身子为他迷惑敌人,不在乎青春,不在乎生命,她不会为了他死,只要能活,能留下,她就不会冒险,她用自己的岁月为他保驾护航,他好,她便销声匿迹,他坏,她便冲锋陷阵,西凉码头爆炸案,的确是姚庚荣所为,可许怜九在没有透露一丝一毫便将局势扭转,几十人死伤,震惊凤城乃至全省,到底她是一个女人,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做出这样的事,也许对于世间来说,最卑微至极的爱,反而能开出最永垂不朽的花。
“权晟风,死到临头还于我面前上演儿女情长,你到了这一步,不就是因为白鸢鸢这个女人么,你现在连命都搭上了,你还不知危险?”
覃涛话音未落,两侧的持枪男人便往前走了几步,将我和权晟风包围在其中,他仍旧不动声色,轻轻将许怜九抱起来,放在一侧的墙角下,她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风衣,发丝挡在脸上,有几分颓废而绝望的美。
“是么,覃涛,事情真的只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权晟风冷冷一笑,往我的方向走回来,“今日我到,不只要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的带走许怜九,还要取了你的性命,感谢你一直干扰*追捕的方向,我才有了亲手了结你的机会,我的确输了,但输给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权晟风跪倒,唯独我自己。”
他说罢大声喊了一句,“进来!”
门在下一刻被推开,一群黑衣保镖冲了进来,手上拿着更厉害的长枪,对准了覃涛每一个手下,当然,也对准了覃涛。
权晟风淡淡的阖了阖眸子,“这是我送你的大礼,你要是不追到滨城来,我还送不了你,现在,省了我冒着风险跑回凤城去解决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这里结束吧。”
覃涛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尽管他极力克制着,却也有几分惊慌,“权晟风,你真豁得出去啊,你已经背负了多少罪名,你心里不清楚么?你还要再添上几条人命才罢休?”
“对你,我不杀难以泄恨。”
权晟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的,我极少见他失去冷静,他总是面对什么都格外镇定,天塌下来他也有法子自保一般,可面对这样的场景,是个人都会难受,何况许怜九还是因为他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早有预料,你是不可能自己一个来,但我想着,你不过也就还有几个忠心的人在你身边跟着,没想到,这样多,看来你在滨城,也没怎么老实啊,你还不认命,等着翻身?”
覃涛冷笑一声,格外轻蔑,“*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抓捕你,不要说你现在也只能认栽了,就算你再不认命,也没有退路了,我在这里,找了你,我手下知道,一旦我到了午夜十二点还没回去,他们就会通知*,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权晟风,我可奉劝你三思而后行。”
我愣了一下,看着权晟风,“不行,不能做!”
他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静静的从保镖手里接过了枪,“地下室,好就好在开枪上面的人也听不到,等你手下午夜十二点报警,我早就离开滨城了。”
“你以为你走得了?”
覃涛依旧冷笑,脸上的神情尽是胸有成竹,“火车站,机场,港口,都有我的人,凡是能出城的渠道,我都机关算尽了,你要是动了我,权晟风,我赌你这条命也得给我留下!”
“覃涛,我这条命已经给局子里交待了一多半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就算放了你,我带上这二十个人,回去之后,也未必能活,我只是提前做而已,何况,能让你给我陪葬,我似乎死的也挺值得的,活着风光,死了也不能太孤单,太凄惨,不然我这辈子,不是冤枉么。”
“权晟风!”
覃涛忽然喊了一声,他猛地站起来,忽而一声枪响,覃涛的身子晃了晃,鲜血从他的右胳膊嗞嗞的冒出来,跟一柱喷泉般,权晟风的手仍旧按在扳机上,“抱歉,偏了,你可以再说两句,下一枪,我会打准的。”
“你到底找了什么人?”
“滨城华哥,郑华东。”
“他?”
覃涛龇牙咧嘴的捂着枪口,身后的人知道寡不敌众,只看权晟风带来的人,就深知讨不了便宜,并没有动手,而覃涛有些急了,“权晟风,要不是我为你善后,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对峙么?”
“这点我谢你,所以刚才那一枪,我才故意打偏,为了让你再说两句遗言,我会尽量满足你的,你纵然这一个月,帮了我,可我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你趁人之危做的,而且只是舞绝和许怜九的账,我就足够要了你的狗命!”
“砰”又是一声枪响,覃涛整个人都像一堵墙般轰然倒塌,直直的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口,脸色狰狞而苍白,“好,我到底还是百密一疏,我以为你现在,混得很惨,没想到,权晟风,你总是有本事让我刮目相看,死到临头还不肯认命,又和郑华东牵连到了一起,他难保不是第二个我,将你送上绝路!”
“砰”第三枪,覃涛扑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出来,溅在我脚下,我捂着嘴,尖叫声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给我——动、手!”
覃涛似乎是用最后那点力气喊了这句话,他的手下沉默片刻,仍旧和权晟风带去的人打在了一起,权晟风护着我走到后面,我们刚走出去大门,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步子,“怜九!”
他松开我转身再次挤进去,我跟上他,他朝着许怜九冲过去,一侧都是枪声和打斗声,在这混乱之中,我看到了覃涛,他分明已经晕死过去,却忽然又醒来,他的手挣扎着摸到了眼前不远处的一把手枪,握在手里,死死的攥着,然后胳膊一转,黑亮的枪口悄无声息对准了权晟风的后背,我瞳孔猛地一缩,身子像是僵住了一般,眼前都是人来人往,我根本挤不进去,唯能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晟风小心!”
他回头看我,我却窒息得再也喊不出来,只是颤抖着一只手指着覃涛的方向,在这个紧要关头,许怜九猛地飞了过去,她压在覃涛身上,而他因为这巨大的压力,手指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又响起,恰好打中了许怜九的脑袋,鲜血喷出的声音格外惊心,而覃涛也被压得吐出一口献血,手无力的追了下去,权晟风正要再次冲过去,身后尽头的电梯忽然被打开,轰隆隆的鸣声,接着就是权晟风的手下压低声音喊了一声,“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