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抱着晕死过去的权晟风跑出了小区大门,我跟在后面,为权晟风打着伞,他的伤口仍旧在流血,我撕开了裙子的一角给他裹住,但是奈何他全身都湿透了,血迹透过来,根本止不住。
我越哭声音越大,夜深露重,又下着雨,这片地方又很偏僻,等了一会儿也只路过了一辆出租,司机摇下车窗看到浑身是血的权晟风,连话都没说,就开走了,我追出去喊着停车,可地面湿滑,我那么快的步子险些摔倒,我绝望的蹲在那里,任由雨水将我淋得湿透,保安焦急的张望着,我又等了一会儿,救护车终于到了,下来的护士把权晟风抬上担架,抬进车里,我坐进去,对保安道了谢,车开起来的时候,剧烈的一个颠簸,我听见权晟风似乎哼了一声,我俯身喊他,他蹙了蹙眉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我摇着坐在我旁边的护士,“他活了!你看看啊!”
“本来也没死,但是失血过多,司机开快点!”
那一路风驰电掣,车窗外面都是四溅的水花,街上行人和车辆都少,如果不是积水太深,开的还能更快些。
我们到了医院,权晟风被立刻推进了手术室,他身上的黑色衬衣都结了血红色的咖儿,额头的鲜血变成了凝固的黑红色,我坐在手术室外面,都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才那一幕,他孤注一掷讲我推开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倒在我怀里,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在乎……
我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湿透的衣服在开着空调的走廊里冻得我浑身发抖,可我竟然没有知觉,麻木得只是死死盯着“手术中”那三个红字,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终于灭了。
我踉跄的站起身,从地上爬过去,门打开,出来两个大夫和几个护士,推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权晟风,我奔过去,还好,没有盖住头,我那一刻就哭了,大夫告诉我,手术成功,输了1600CC的血,让我拿着单子去交费,我寸步都不想离开他,我拿出手机给一个滚瓜烂熟的号码打了过去,是黎艳惜的,我让她带足了钱到医院来,她问我怎么了,我说你别问,快过来。
放下电话我进了病房,雪白的床单上是权晟风一动不动的身体,他的唇紧紧抿着,眼窝下有些青黑,胡茬长了出来,凌乱的顶在下巴上,我坐在旁边,耳畔是心脏监测仪嘟嘟的声响,曲折的线在跳动着,我有些安心,他活下来了,不然我一定恨死我自己,我后半生都安宁不了,我也许都活不下去,如果不是我那么笨,害了他被发现,他那么矫健,也许早就逃了出去,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我陪他呆了一会儿,黎艳惜又给我打了电话,我走出去,她正朝这边过来,背着一个粉色的包,打着一把蓝伞,她走到我面前,下意识的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那男人谁啊?”
“权晟风。”
“啊?”
黎艳惜瞪大了眼睛,“你——他怎么……”
我跟她大概说了一些,她听得面目表情特别狰狞,最后笑着竖起大拇指,“权总真男人啊。”
我把单子给他,“交费去,我没带够钱,回来给你。”
她拿过去,看了看,“失血过多啊,输了这么多,为了救你?”
我点点头,巨大的懊悔使我刚咽下去的眼泪又翻涌了上来,她拍了拍我肩膀以示安慰,可是说出来的话跟那个莫谈霖一样毒舌。
“没事,我跟你认识两年我都习惯了,一般你出现的地方,好事也变坏了,权总留了一条命,这就不容易了,你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自己以后消停一下不行么,哎。”
我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她转身去交费,我站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我又重新回了病房。
我打了水,热的,拿毛巾给他擦拭那些不碍事却凝固的了的血迹和泥渍,他仍旧那般安详,闭着眼像雕塑一样,我心里疼得想死,连呼吸都困难,我握着他的手,使劲攥了攥。
“权晟风,我在夜总会和那么多男人逢场作戏,真正对我的好,只有你,他们都会甜言蜜语哄女人骗女人的感情,可我总觉得你是好人,你不会骗我,你也没必要骗,但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坏人,你这样只会让我过得更不安宁,即使你醒了康复了,我也会耿耿于怀,你是不是恨我不跟你,让我这辈子都跟别的男人也踏实不了,对不对。”
我看着他,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应,连眼皮都没有动。
我忽然又哭了,会不会死,权晟风你会不会死。
我全身抖着扭头去看那个监测仪,还在跳动,可我总怕下一秒钟,那条象征生命痕迹的线就变平了。
从天黑到天亮,又到了天黑,我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黎艳惜也陪着我,她怕我熬不住了倒下没人照顾我,晚饭的时候莫谈霖来了,他工作的医院距离这里不算远,他穿着白大褂提着两个保温壶,放在床头,安静的盛好,递给了我一碗粥,我摇头,“吃不下。”
他没有说话,又给黎艳惜盛了一碗,然后坐在我身后的空床上。
“我查了医底,问了手术的大夫,情况不是很好,失血太多,脑子里有淤积的血块,但只要扛过二十四小时就没事,他已经扛过了。”
“那为什么还不醒。”
“可能是血块的问题,我和这家医院的主任关系很好,按说是不可以用外院的药,但是我拿来了,专门清化血块的,已经给他输了两液,看看晚上吧。”
黎艳惜站起来,把粥又递给我,我别开了脑袋,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权晟风,我不想错过他哪怕一个眨眼的动作,那就代表,他有意识了。
“谈霖你问问,能不能转院?”
“不行。”
我斩钉截铁,“莫谈霖是市中心医院,人多眼杂,权晟风是被打受伤,他身份也很隐晦,去哪里只会更麻烦,而且莫谈霖因为你已经闹得很不好了,别再给他添麻烦。”
“我已经交代了主任,我会把好药拿来,尽管让他清醒康复。”
晚上我照例给权晟风擦身子,擦脸,却不敢太用力,怕会弄疼了他,那些伤口都还没有好,最严重的一个透过翻烂的皮肉都看到了里面嫩白的骨头,我揪着心哭,眼泪掉在他脸上,我赶紧擦干净,然后又掉……
“你怎么还不醒,你那么厉害,你现在赖在床上不起算什么好汉,懦夫,败类!权晟风……对不起,我到底还要欠你多少,你才认识我多久,就被我害得这么惨……”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痛恨我自己,我一遍遍的在心里骂我,程鸢禾你怎么不去死!你活在世上干什么,没有你他根本不会躺在这里,他早就逃出去了,你以为你帮他了,最后还不是害人不浅,你把他害得还不够么。
我这一坐就到了天亮,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几次眼前一黑要向后倒过去,我都强迫自己撑住,我得等着他醒过来那一刻,让他第一时间看到我,哪怕我很憔悴很丑,他看到我也会很高兴。
第三天的夜里,权晟风在昏迷了七十多个小时后,终于有了拉尿的痕迹,大夫很高兴,说这是身体生理有了意识的良好反映,我笑着问什么时候能醒,大夫说应该就快了。
我兴奋得整个人又有了力气,我俯身吻了他嘴角一下,“权晟风,你醒过来我就在,我这下欠了你两个人情一条命,醒来之后我要问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对着不知到底有没有意识的权晟风说了好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我不争气的趴在床边睡着了,三天三夜的疲惫让我实在扛不住了,我睡得特别沉,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正对着的那扇窗户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我睁开,脑袋特别疼,可能淋雨淋得,身上还有点烫,我的脸上有一只手,很温暖,粗大的指纹干净的指甲,还有背上蜿蜒暴露的青筋,这是男人的手。
我猛地抬头,动作幅度之大让我的头更涨得难受,权晟风睁着眼睛,嘴微微张开,还是那么苍白,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揉了揉眼,他似乎笑了笑,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白鸢鸢,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哭,你真要烦死我了。”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无奈的蹙眉,可能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我睡了多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捂着嘴嚎啕大哭,眼前朦胧的水雾将他的脸又虚幻得那么不真切,虚无缥缈一般,我转身第一时间跑出去,摔在门口的时候我都顾不得钻心的疼痛,爬着出了病房,我趴在走廊的冰凉的地上,一边拍着瓷砖一边大声喊着,“大夫,权晟风醒了!跟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