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东方琬琰提着几包药从药铺回来,他带去的几根上好的千年雪参并没有卖出好价钱,除去给师父东方赟抓药,剩下的也就只够付之前欠下的店钱。
琬琰年轻英俊的脸上难掩愁容,本想把钱交给掌故就离开,却被端着茶壶悠闲饮茶的掌柜叫住:“小兄弟,这么点钱只够你们爷仨住到今天啊……”
东方琬琰顿觉面皮燥热,回道:“掌柜的,您担待点,可能会晚些,但我们保证不会亏欠您的店钱。”
掌柜口中啧啧,一脸为难地说:“哎呀,小兄弟,不是我小气,我们也是小本生意……不过,我看你们师徒几人也不容易,你们师父身体又不好,只靠每日上山采药,总不是办法……”
见东方琬琰不接话,掌柜又说:“这么说吧,我看你们都带着长剑,想必个个身怀大神通。想那昆仑脚下,弱水之中,自古多凶兽、异兽,冷云镇处于弱水之滨,常年饱受兽妖祸患之苦,镇上的乡亲们凑了点钱,悬赏平妖勇士。刚才我一说,有几位名门大派的弟子已经出发赶往弱水,若小兄弟也有此胆识,不如同去,即便不为钱帛,也可光耀师门,小兄弟,你考虑考虑?”
东方琬琰闻言,不由心动,但此事他做不了主,要看师父的意思,便坦言:“此事还须禀明师父再做决定。”
东方琬琰上楼回房后,店小二走出来低声问掌柜:“掌柜的,您不是已经让那几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去弱水了,怎么还让那小哥师徒前去?”
掌柜呷了口茶,翻着账本骂道:“臭小子,你懂什么?那弱水神每年这个时候必要吃掉10个成人,少一个都要发怒。适才我仔细数过,那些所谓名门大派的弟子,嘴上说得豪言壮志,实际有胆识去的也不过七八个人。若再加上这师徒三人,才好凑齐数目。如此既可免去他们成日拖欠店钱的烦恼,又能让镇上老少过一年安生日子,还能落下大笔赏金,岂不是一举三得?”
店小二瞠目:“掌柜,原来你是料定了,他们这些人必为弱水神的口中食?那……哎呦!”店小二的头上被账本狠砸了一下。
“闭嘴,臭小子,要你多事,赶紧干活去!”
“哎呦,掌柜的,别打了,哎呦,我去,去……”店小二哀叫躲闪着走开了。
东方琬琰推门入房时,师兄嵩涛已经睡下,鼾声如雷。师父东方赟正坐在床沿,跟往常一样借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用油布擦拭沧崚剑。其实那只是一个剑柄,虽然不同于普通的宝剑剑柄,看得出年经日久的痕迹,亦可想象当初剑身犹在时的威武气势。但一把剑柄真的没法当成武器,更没有必要日日仔细擦拭。可师父对那个剑柄宝贵得紧,做徒弟的怎敢置喙。
琬琰一边打开纸包,准备煎药,一边低声对东方赟说:“师父,今天得的那几只雪参,只够抵这几服药和前几天欠下的店钱。适才在楼下,掌柜说弱水有妖兽出没伤人,若能除之,便有赏金。而且已经有几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先行出发……师父,你看我们要不要……”
东方赟手上动作一顿,说:“悬赏除妖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昆仑山自古便是大荒中仙灵之气最为充沛之地,山中异兽多吸纳天地灵气助其修炼。那弱水中食人的妖兽乃一上古神兽,名猰貐,性情极为凶残暴戾,又怎是那么容易就除掉的?普通人去了,也不过是充当它的口中食、充饥果腹罢了。”
“师父,若果真如此,那些赶去弱水平妖的勇士岂不是会有危险?”琬琰脸色泛白,手里的药都散了开来。
“琬琰,你尚且年轻,有些道理为师现下说了,你未必能懂。人生在世,生死富贵往往一念之间,一步踏错便无可转圜。我曾听闻,那凶兽猰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吃掉十个成年人,只有让它吃够了数目,才不会上岸作乱,也不会再袭击进山采药、打猎的人。想这冷云镇的乡民,多以上山采药、狩猎,下河捕鱼、浣纱为生,悬赏一说,恐怕是给外乡人设下的陷阱。哎……”
“师父,这几天您只带我们在附近采药,并不渡弱水、登神山,难道也是在等……”琬琰为自己心中的答案惊骇。
东方赟却面色一沉,打断徒弟的话:“琬琰,时候也不早了,你也休息吧。”说完便收了沧崚剑,背对着琬琰躺下,不再说话。
夜里琬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担心着那些前去除妖的名门弟子,耳边却隐约听到婴儿啼哭之声,便觉昏沉头痛,越发难以入睡,直至破晓时分才迷糊着睡着。
东方琬琰是被屋外嘈杂的人声和剧烈的震动惊醒的。此时天已大亮,扫视对面床榻,师父和师兄不在屋内,他赶紧披上衣服起身,走出房间才发现客栈里的人都聚在屋外的院子里。
院子中央一头怪兽正被几个手持武器的修真者围住。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人,身上地上血迹斑斑,残肢断臂散乱一地,其状凄惨,生死不明。
那怪兽龙首人面,马身虎腿,正是传说中弱水里的食人凶兽猰貐。
此时猰貐的周围隐约可见一层暗金色的结界,光晕忽闪,流光溢彩,猰貐身处其中,似痛苦非常,但越是挣扎,那光晕便随之明暗变化,压制之势越重,不知是何派的绝学。而另一边,有个一身暗红长袍的年轻男子,手中金黄光晕一闪,便寄出一件法宝。那法宝初时不过拳头大小,被那红袍男子抛向空中,便瞬间增大数倍,众人这才看清那法宝模样,似一金色宝塔,塔身上有数条金龙盘踞,龙首衔珠,口吐烈焰。此时,人群中有人惊道:“九龙神火罩!”
九龙神火罩乃焚香谷秘宝之一,虽声名不及玄火鉴,但也是火精所化,威力惊人,能持此法宝者,必是焚香谷弟子中翘楚者无疑。
此时在场众人的视线无不随着九龙神火罩的旋转移动,但见那耀眼的光芒之中,法宝悬于猰貐头顶,旋转之势渐强,体积更是增至猰貐身形一般大小,“隆隆”声中将猰貐完全罩住。
猰貐乃上古神兽,怎甘心俯首被俘,神火罩降下,便见宝器周围顿有白雾蒸腾,仿若仙山云雾缭绕,众人惊奇,转念一想,便知实乃猰貐之法术所致。猰貐乃弱水之神,习的本是水灵,这神火罩乃火精所化,水火相遇,自是相克。
说话间,白雾渐浓,神火罩原本的金色流光已不复初时明亮,显是水灵已占了上风。
忽而人群中有人御剑而起,月白长袍迎风飘展,不多时便脚踏宝剑,端立于半空中。那月白袍的男子面如朗月,俊逸超然,一派仙风道骨。但见他修长手指结印胸前,手势翻覆,口中生诀,一件金色的宝器便在他的驱使下向着猰貐而去。那法宝初看之下似一面小镜,待到逐渐变大,众人方看清楚,那镜子形状古拙,青铜镂边,上刻龙,下刻虎,镜上刻着八卦方位,中间镜片处,黄蒙蒙看不清楚,望得久了,便有要被吸入之感,竟有摄人心神的力量。
只见宝镜悬于半空,光芒流转,异彩纷呈,转瞬就在九龙玄火罩周围的白雾中筑起冰墙,众人眼见着那冰墙随着白雾渐浓,也越发厚重坚实。不多时,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塔拔地而起,其中九龙神火罩仍转动闪耀,白雾缭绕,似真亦幻。若不是地上还躺着伤者和死尸,众人要以为这般绚丽美景乃是上元节上,那以冰雪造就的琉璃宝灯。
人群中识得这件法宝的人不由赞道:“想不到这位仙家弟子竟是青云门下弟子,那法宝来历可不小,乃青云门的奇珍法宝六合镜!”
“竟是传说中可以反射一切攻击的六合镜,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其余众人皆啧啧称是。
见战局已被控制,围观者都舒了口气,先前紧张的气氛稍缓。
琬琰便是这时走到自己师父和师兄身边,才低声问师父:“师父,您没事吧?”
东方赟微微摇头,道:“想不到这小小冷云镇,竟聚集了青云门、焚香谷和天音寺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先前我还以为来此的只是一些追名逐利、自肆才高的不入流小派,看来这其中必另有原因。”
东方赟这般说,东方琬琰和嵩涛才注意到,除了悬于半空中的红、白两人,地上还立着一个灰袍僧者,始终微垂双眸,双掌合十,一杆金色的法杖立于身前,一颗圆珠正闪烁着**肃穆的金光,悬于法杖上方。原来一直以金色结界压制凶兽的正是此人。若师父东方赟猜得没错,此僧人乃天音寺门下弟子,那圆珠便是天音寺佛家秘宝轮回珠无疑。
“既然这些名门弟子如此神通,怎么不早早将凶兽控制?更不该将其引入镇中,伤及这么多人。”琬琰盯着那悬于半空中已经作势收回法宝的青云门弟子,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东方赟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知他是以为这几个大派弟子,是为人前炫技才没有将猰貐兽制服于弱水中,故意将其引入冷云镇,于乡民前诛杀,方显各自神通,便道:“恐怕昨日那些‘平妖勇士’已入了猰貐的肚腹,且激怒了凶兽,才引得凶兽今早入镇,大加肆虐。”
琬琰闻言惊道:“师父是说,昨天那些去除妖的人都被猰貐吃了,而他们……不是……”
东方赟用眼神示意琬琰不要高声,只道:“这些人应是刚刚到镇上。”
琬琰和嵩涛顺着东方赟的视线看去,只见地上还散乱放着三人的包裹,确似忙乱中所为。
早听闻青云门、焚香谷和佛门天音寺,乃当今大荒之内,名门大派中实力和根基势力最为突出的三股力量,而场中伏妖的三人实力已是不凡,当属各派中顶尖出众的弟子,又都携了各自门派中的奇珍法宝同行。如此怕是果真要被师父东方赟言中,定有什么事情须得这三派联手而为,且就在这万年寒冰覆盖的昆仑山雪域,才会令三派齐聚冷云镇。
此时,之前逞凶的猰貐已经被三人合力降服,放弃抵抗。三派弟子各自收了法宝,但仍以法术布了结界,小心提防猰貐的动作。先前威风凛凛的凶兽,此时只安静地倒在地上,原本带着微红光晕的护体仙障也已经因灵力耗尽消失,此时的猰貐看起来通体铁灰,眼帘紧闭,毫无生气,只肚腹微微起伏,显示尚未气绝。
三人近前细看,灰袍僧人口念佛号,转过脸去,不忍直视,而红衣的焚香谷弟子和月白长袍的青云门弟子却交换了眼神,同时抽出随身佩剑。
[未完——请欣赏第四章 四象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