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渐止,天色也微微亮了。
庆元城内外血污狼藉,南门附近最为惨烈,尤其瓮城中横七竖八都是元军士兵和战马的尸体,甚至一堆堆层层垒叠。
南城的整个门楼全坍塌了,张镝在此下了重本,预先让人把门洞掏开了十几个大洞,每个洞里都填了几十斤火药,拉动暗火时十几个火药坑几乎同时剧烈爆炸,威力着实惊人,这门洞没有不塌的道理。当场炸死、压死、砸死的敌人不知多少,门洞边还四散着人与马的残肢断臂来不及收拾。
事实证明,本想里应外合乘乱夺城的唆都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反被张镝乱中取利。
自城内元军奸细被全面破获,张镝便有了计划,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唆都一军。首先就是用细作招供出的联络方式与元军的外线接触,传递了里应外合趁夜夺城的假情报。情报虽假,暗号和渠道都是真的,由不得人不信,唆都果然没有轻易放过这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连夜急行军到了城下。
张镝的策划很大胆,不惜冒着引狼入室的风险,打开城门,将数千元军放入城中。然后突然发动。按这个计划,原本甚至有机会擒杀敌将唆都、一举击溃西路元军。不过唆都还算比较小心,没有一开始就轻身犯险,等到确认拿下城门后才领中军压上去。并且城楼上的宋军见到大纛旗,误以为敌将已经入内,提前炸塌了城楼,才使得唆都侥幸逃得一命。
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
元军虽然没把“上将”给“蹶”了,但损失也算得上惨重。最先的杨槐所部二三千人,被杀一千余,生擒一千五百多人。突如瓮城的元军骑兵更加不幸,门楼爆炸,前后一堵,就被锁在瓮城内关门打狗,城上宋军一阵乱石箭雨、加上烈油猛火,以及若干震天雷的招呼,千余精骑瞬间被团灭,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唆都虽然侥幸逃出,但已成惊弓之鸟,被张镝从西城放出的上千决死营吓得差点尿了,竟紧急命令中军冲击自己的后队,上演了一出骑兵杀步兵自相残杀的闹剧。元军步兵被杀、被踩踏、被推挤入河的足有数千人,几乎比宋军杀戮造成的死伤还要多些。
逃出二三十里,稍稍喘息,清点部队,五万大军一下损失了三成,除了伤亡的,还有溃败逃散未能归建的,单轮阵亡的估计也不下一万人。
偷鸡不成还蚀把米,这一下打的真痛!唆都吃了教训,彻底把脑袋缩了回去,说什么也不敢再轻易出头了。
战后,陆续有士卒从庆元逃回,都说城内宋军在编组百姓、大肆征发船只预备东出入海,有人强烈建议唆都前去尾追拦截,不能让宋军轻易跑了。但唆都断定这又是宋军的计策,想诱骗自己前去,这次坚决不能轻兵冒进,必须稳扎稳打,且下令还敢出言怂恿的一律斩首。唆都跟忠胜军打了那么多次交道,有一点是确认无疑了,那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万分小心都不为过,所以现在哪怕庆元城四门大开没有一个守兵他也不会轻易前去。
逃回的元军并未撒谎,庆元确实在组织船队准备出海,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甚至有意纵容元军俘虏窥看城内情形,又“不小心”让他们逃走,目的就是大张旗鼓。至真似伪,至伪似真,这反而让元军更加犹疑不敢擅动。
……
现在西路元军已经被镇住了,后顾无忧,张镝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但还有东面的元军水师,这同样是个棘手的问题。
驻兵定海的元军水师一直在等西面的消息,但西面迟迟未动,这让东路主帅、沿海招讨副使哈喇斛颇为焦急。元军水师相较于它强悍的骑兵完全是弱鸡,就是与大部分的仆从步兵也没法比。所以这次攻打庆元以西路为主,东路水师主要目的是封锁海路阻挡宋军逃窜,其主力则要从定海上岸南下,与西路会攻庆元城。
这一次哈喇斛还不清楚西路唆都的大败,却探知了宋军大张旗鼓准备出海的消息,那么水师就必须动手了。但庆元城似乎一直笼罩着一层迷雾,许久前派进城内的细作只是断断续续传出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的情报。而三江口的宋军水师防守则极为严密,元军的哨船根本无法接近,所以宋军的军力如何,有没有把握将其围堵乃至歼灭,都是未知数。
“大帅,有个宋官求见!”
“不见!没看到本将正烦着吗?”哈喇斛有些不耐烦,这些宋人的官儿最是猥琐可恶,无非是来送点好处、说点好话,想托自己的关系到新朝谋个差事。现在战事要紧,懒得去理会这样的事。
“那宋官说有计策献上,还带来了咱们内线的凭信。”
这倒有点意思,哈喇斛挥挥手,让人带上来,见见也无妨。
来人自称是庆元港市舶司监督潘方,还递上了一张纸片,上面有哈喇斛所派细作盖着的暗戳,看着倒没什么疑点。哈喇斛面无表情的审视一番,对来人道:“你即是庆元的官儿,为何不帮着守城,反来助我?”
“将爷不知,这庆元城内的宋贼实在可恶,无故占了城池港口,横征暴敛、搜刮无度。小人原管着港口船舶贸易,眼见他强征船只,抢掠商民财务,气愤不过,所以弃暗投明!”
哈喇斛看着眼前这貌似义正辞严的家伙,冷冷的哼了一声,什么弃暗投明,骗鬼呢。
潘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小心的继续补充道:“宋贼还强占了市舶司,抢掠一空,连小人的家都……”
哈喇斛嘴角稍稍抬起,这才是真实目的吧,涉及自身利益才会这么义愤,也懒得废话,引入正题道:“你说有计策进献,说来听听!”
“将爷容禀,现今庆元宋贼有兵四五万人,又裹挟民众数十万,强征港口获船只数千,不乏楼船巨舰,且搜罗府库,多有强弓硬弩及犀利火器。大元王师虽强,也恐不易阻拦!”说到此,潘方停了一下,又抬眼来看。哈喇斛正皱眉头,这宋人说的情况与自己担忧的一样,确实有点麻烦,稍一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小人有一策,定能将宋贼挡在甬江之内!”
“哦!?”哈喇斛郑重起来,似乎小看了这宋人。
“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潘方讨好的凑近前,将计策和盘托出。
哈喇斛越听越高兴,愁眉顿展,露出了笑容,这计策听着简单实用,让人茅塞顿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