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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不明白,”蝎子冷冷地看着杰克,“传闻在半年之前,鸟钻石镇的湿水母酒吧就已经有了新主人,装潢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小樱桃和纳姬这两个招牌舞娘也因为‘新东家不给足工钱还想揩油’而离开,当初这花边小料在玛蒙城也流行了好几个星期呢。”

那些护卫们下意识对这样的“新主人”发出嘲讽的嘘声。杰克的脸色又红又白,偏偏他一直以文明人、体面人自居,白在鸟钻石镇长了这么些年却一点儿没学会海盗们的花式骂人*,只能颠来倒去地重复“这是污蔑”,“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要去告发这些卑鄙的人”之类的话。

“那么,‘新主人’,事情都过了半年,你却突然跑过来不依不挠地索要授权书。离家半年的脑子终于滋溜一下蹦了回去,你开心吗?”

“还不是因为负责财产登记的都是监察院那些不懂的变通的家伙,连长老的面子都——”

“这是在磨叽什么?”那个小队长警告地看了杰克一眼,不耐烦地用刀尖敲了敲地面,“要干什么都快点儿,直接抓人走了,上头要是发现我们——你来担责任?”

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蝎子的脸上、胸前看。

蝎子垂下眼睛。

这位小队长比杰克机灵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短短两句对话中,蝎子机敏地摄取到了几个宝贵的信息——第一,有监察院的把关,湿水母酒吧的处置权还牢牢掌控在安娜母女的手中;第二,监察院和长老院好像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第三,这支护卫队手上并没有缉捕令,他们出现在这里十有八念占了上风。他期期艾艾地在蝎子的腰身上扫了两眼,谄媚地冲队长笑了笑,不说话了。

队长一挥手,就有三四个护卫一起走上前,嘻嘻哈哈地去抓蝎子的肩膀。

从刚才队长开始说话起,蝎子就一直垂着眼。现在有人要抓她走,她看似瑟缩了一下,却巧妙地避过了一个护卫丝毫不收敛、直直往她胸口去的手。

同时,她暗暗用力想要把安娜推开。

谁知道安娜竟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是牢牢地抱住她的腰,怎么都不肯下来。

护卫们根本没把两个姑娘放在眼里,看见她们死活要粘在一块儿,还笑嘻嘻地说了几句“姐姐带妹妹见世面”之类的,意味不明的话。

蝎子看安娜坚决得很,也就不再使力了——动作再大下去就要露出破绽了。

把安娜带在身边也好,蝎子想。总之,先离开这栋楼再说。

一行人很快转出了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

就在这时,走在安娜右边的护卫突然痛叫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弯腰捂住腰间盔甲的缝隙。鲜红的血液正在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安娜!”蝎子大惊!

安娜此刻就像一只还没长成,却已经伸出利爪的山猫。她有些笨拙又有些矫健地弯腰躲开一个扑上来的护卫,伸手毫不犹豫地抓上摆在石墙边上的一只又臭又高的垃圾桶,踉踉跄跄地往前方一砸!

那个向安娜扑来的护卫脚下一空,整个人突然消失在了地面上。

……是了。这条巷子口的排水管铺得不好,连带整个路面破了个大洞。护卫队不管,这附近的住户们也没有自己动手修一修的意思,随便找了一块纸皮板子盖上了事。

不要说杰克和护卫们,蝎子都被安娜这一手惊呆了。她愣了一下,只来得及挣脱抓住她的护卫,就看见安娜被一个下意识进入战斗的护卫抓住了,抬手就是狠狠一个巴掌!

安娜被打得偏过头去。那脖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折断了。

这么一闹,那些护卫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刀来把两人围住。

蝎子被三个护卫死死按着。安娜被反剪着双手,一个护卫踩着她的小腿强迫她跪在地上。

安娜明显被那一巴掌打得有些晕乎了。然而,她却还是晃晃脑袋,努力看清杰克的方向,然后朝他那儿呸了一口血水:“没用的孬种,败类!”

那个护卫队长正一边骂骂咧咧地站在破损的路面边缘朝下看,指挥着手下怎么把那个掉下去的倒霉蛋救上来,一边附在另一个护卫耳边说些什么。他听到安娜的骂声,有些烦躁地挥挥手:“吵什么吵,让那小婊AA子闭嘴。”

于是按住安娜的护卫又高高抬起了手。

下一秒,他眼前一花,一股完全不能抵抗的大力就这样轰然把他掀了出去!

“安娜!我刚刚就觉得这声音有点儿耳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一阵夜风将云团吹散,久违的月光从遥远的天空径直坠下,轻飘飘地落在那些被高高扬起的棕色发丝上。

年轻的姑娘背着足足有一人高的巨剑,歪着脑袋,明显有些惊异地看着安娜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一抬头,她的目光和蝎子对上,这接二连三的重逢显然让她又更加吃惊了些。

“我好想撞到不得了的事情了?这是……在做什么?”瑟罗非轻轻松松地抱着安娜,无辜地高举另一只手向蝎子走去。

“站住!不要再靠近了!我们是玛蒙城护卫队的人,我警告你不要多——”

“罗尔!他们是来干私活儿的!”蝎子丝毫不顾近在咫尺的刀尖,飞快地说道:“杀了他们!”

站在蝎子左侧的一名护卫反应极快,他囫囵把刀横在蝎子的脖子上,厉声冲瑟罗非喊:“你再走近一步,她就没命了!”

瑟罗非:“好好好,你别紧张,我不走了,不走了。”

说完,她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背后的大剑,让它顺畅而漂亮地往身前划了个弧线。

旁边的护卫刚想再次警告瑟罗非,让她老实把剑放下。可他眼角一抽,整个人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似的,要喘不喘,只能徒劳地从喉咙里发出恐惧的气音。

在场护卫们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只见那个刚刚拿刀夹在那女人脖子上的家伙,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两截。他的躯体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从左腰到右肩被利索地斩开,内脏花花绿绿地流了一地。

可是,他和那个古怪的女剑士之间,明明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浓烈的血腥味儿一下子充满了这个偏僻的小巷。一种诡异的恐慌像是深海阴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护卫们的后背。

瑟罗非用夹着安娜的那只手歪歪扭扭地向蝎子比了个手势:“遵命,大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