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途中,斯普鲁恩斯所遇到的麻烦不仅仅是要设法避开前方的危险,还得设法说服两个搭档。也许,后者还更重要一些,特别是在米切尔坚持要跟珍珠港联系,坚持要从尼米兹那里获得直接命令。斯普鲁恩斯必须要稳住米切尔,绝不能让舰队暴露。至于尼米兹会有什么命令,斯普鲁恩斯并不关心。
按照美军的指挥条令,米切尔作为特混舰队司令官,其直接上级是舰队司令官斯普鲁恩斯。在一般的情况下,米切尔只需要向斯普鲁恩斯负责,而不能越级上报,也就是说,不能绕过斯普鲁恩斯直接向尼米兹汇报情况,提出意见等。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在斯普鲁恩斯失去了指挥能力的时候,米尔就将直接向更上级,即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尼米兹负责,这时候,米切尔就能直接与尼米兹联系了。此时,米切尔坚持要从尼米兹那里获得直接命令,这就让他站在了斯普鲁恩斯的对立面。如果最终尼米兹认同了斯普鲁恩斯的做法的话,那么米切尔只能离开舰队,相反,如果尼米兹支持米切尔的意见的话,那斯普鲁恩斯就得离开。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人事关系,米切尔与斯普鲁恩斯都知道其中的厉害。导致米切尔要越级上报的根本原因就是斯普鲁恩斯消极避战,而不主动的,积极的寻找敌人决战。可以说,米切尔已经忍了很久了,从第五舰队离开珍珠港,到轰炸尼华岛,威克岛,再到返回夏威夷岛,偷袭中途岛。这期间,第五舰队错过了多次可以与对手决战的机会。米切尔本人是坚决主张与对手决战的,通过在战场上把握住机会来扭转战局,可斯普鲁恩斯的态度则截然相反。在没有机会之前,他绝不与对手决战。现在唐帝国的主力舰队偷袭了珍珠港,轰炸了第五舰队的老巢,连之前一直消极的特纳都转变了态度,任何应该与敌人决战了,可斯普鲁恩斯仍然在消极避战,甚至几度改变了舰队的航向,避开了敌人最有可能存在的海域。米切尔再也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改变现在地情况,不能再次错过机会。米切尔甚至开始怀疑斯普鲁恩斯是否还有能力继续指挥舰队作战,如果有的话,那么斯普鲁恩斯为什么会犯如此多的“错误”呢?
斯普鲁恩斯也知道米切尔在想什么,从一开始,斯普鲁恩斯就是迫不得已才将米切尔招进第五舰队的。与特纳不一样,从根本上讲,特纳是斯普鲁恩斯提拔起来的,因此特纳不会轻易的反对斯普鲁恩斯的决策。最多是发表意见。然后就按照斯普鲁恩斯的命令行动。相反,米切尔是从第三舰队出来地,其前任长官是哈尔西。随后又成为了战区参谋长,与斯普鲁恩斯的联系并不多。如果当时还有另外一个比较合适的特混舰队司令官人选的话,斯普鲁恩斯绝不会考虑米切尔。说简单点,米切尔在第53特混舰队司令官的位置上,他原本应该向斯普鲁恩斯负责,可实际上,米切尔不是站在一个特混舰队司令官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站在了第五舰队司令官的角度在考虑问题,从始至终都在想着取代斯普鲁恩斯的位置。
这种军队内部的明争暗斗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美军也不例外。本着为大局考虑的原则。斯普鲁恩斯没有激化他与米切尔之间地矛盾,反而息事宁人,处处让着米切尔,并且格外重视米切尔地态度,可这绝不表示他会轻易的做出重大让步,特别是在关系到舰队存亡的问题上,斯普鲁恩斯地主见是相当强烈的。这也正是斯普鲁恩斯的一个特点,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他更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而不是别人的意见。
到十九日傍晚,斯普鲁恩斯与米切尔不得不摊牌了。
“将军,我觉得现在我有义务与责任与总司令联系!”米切尔的话说得很直接,而且态度格外的强硬。
“好吧,告诉我,你准备与尼米兹上将说些什么呢?”斯普鲁恩斯仍然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至少,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事吧?”
米切尔迟疑了一下,他本不想告诉斯普鲁恩斯,可他也知道,斯普鲁恩斯作为第五舰队司令官,是有权利知道第五舰队内部发生的事情的,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斯普鲁恩斯地手下。“将军,我觉得现在舰队的行动已经偏离了我们的根本目的,而且,我怀疑……”
“怀疑什么?”斯普鲁恩斯一直在忍着心中的怒火,敌人施加的压力已经足够大了,现在米切尔还跳出来制造麻烦,真可谓内忧外困。
“我怀疑你是否还有能力继续指挥舰队作战。”米切尔大声地说了出来,他没有直视斯普鲁恩斯的眼睛。
斯普鲁恩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他早就料到米切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仍然有点不敢相信。
“按照第21条军规,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可以直接与总司令联系的,我有这样的权利!”
“对,你是有这样的权利,可你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吗?”斯普鲁恩斯暗叹了口气,作为军人,他就得服从军规,可是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是不能与司令部联系的。
米切尔的嘴唇抖动了两下,可他没有开口。
“坐吧,坐下说话,至少我们还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吧。”斯普鲁恩斯长出了口气,等米切尔坐下来之后,这才说道,“我们都很清楚,敌人设置了一个陷阱,正在等着我们掉入这个陷阱。舰队要想安全脱险的话,就得尽量保持隐蔽,尽量远离危险。如果我们此时主动与后方联系,那么舰队的大概位置就将暴露,结果可想而知。”
“我不这么认为。”米切尔仍然挺着胸膛,仿佛他并不害怕坐在对面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上司一样。“这同样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而且我们已经远离了危险海域,如果敌人主动前来与我们决战的话,那就是我们设置陷阱了……”
斯普鲁恩斯苦笑了一下。米切尔也停了下来。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米切尔坚定的点了下头。“这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而是我们该怎么做的问题。”
“对,我们该怎么做确实是一个问题!”斯普鲁恩斯也有点控制不住了,“那么你认为,就算我们能够歼灭敌人的主力舰队,那我们会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又有什么意义呢?损失了第五舰队,我们将一无所有。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不是一味的远离危险,躲避敌人的追击!”
“你……”斯普鲁恩斯差点就叫了起来,他觉得米切尔比他自己还要顽固。“好吧,你确定必须要与尼米兹上将联系吗?”
“对,我确定,而且这是我的权利与职责。”
“职责……”斯普鲁恩斯摇了摇头。米切尔已经向他摊牌了。而他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直接否决米切尔的提议,而唯一的办法就是临时解除米切尔地职务,将米切尔扣押起来。要么就得接受米切尔的提议。让他去与尼米兹联系。
“将军,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那我就要离开了。”米切尔也知道这两种可能,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我会尽快与总司令取得联系,并且把所有的联系内容通报给你,希望你们也做好接收电报的准备工作。”
斯普鲁恩斯点了点头,他没有起身送米切尔离开。在向斯普鲁恩斯敬礼之后,米切尔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将军。我们要把他扣留下来吗?”一直站在斯普鲁恩斯后面的第51特混舰队参谋长这个时候才开口。
“不……”斯普鲁恩斯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不用,我们没有这个权利,而且这与我们的职责是相违背的。”
“可是……”
“让舰队加强戒备,另外……”斯普鲁恩斯站了起来,“另外尽快与特纳将军取得联系,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局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什么当时斯普鲁恩斯没有阻止米切尔,这成了一个谜团。按照斯普鲁恩斯的以往地风格,如果米切尔的行动危害到了第五舰队的安危的话,他肯定会采取极端手段控制住局势,可这次,斯普鲁恩斯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任了米切尔去为所欲为,这明显与他的风格不相符合,至于斯普鲁恩斯为什么会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恐怕就没有人能够解释得清楚了。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斯普鲁恩斯肯定也想把米切尔赶出第五舰队,从新安排一名新的特混舰队司令官。可按照美军的规定,特混舰队的司令官只有尼米兹可以任命,因此,斯普鲁恩斯是不能直接解除米切尔的职权的。米切尔在尼米兹的手下赶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得到了尼米兹的信任与支持,因此,斯普鲁恩斯要想解除米切尔地职务,那还得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一个能够说服尼米兹的理由。也许,斯普鲁恩斯认为米切尔主动越级上报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而他更相信尼米兹会支持自己,斗争的最终结果是米切尔黯然离开,他自己继续控制第五舰队的大权。也就是说,斯普鲁恩斯相信尼米兹更信任他,而不是米切尔。也正因为如此,斯普鲁恩斯才放任米切尔去主动挑起了这次的斗争,而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先把米切尔控制起来。
在斯普鲁恩斯晚年撰写的回忆录中,他也提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他与米切尔的斗争,但是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他对尼米兹地尊敬,以及尼米兹对他的信任。从之前尼米兹多次放手让斯普鲁恩斯去指挥舰队作战来看,尼米兹确实很信任斯普鲁恩斯的。可事无绝对,尼米兹的信任并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同样的,斯普鲁恩斯也不是那种盲目乐观的人,他很清楚在米切尔发出电报后可能发生什么事情,而针对各种可能做好准备,这才能够让第五舰队,至少让第五舰队的一部分返回本土,回到安全的后方,这才是斯普鲁恩斯的最终目的。也正因为如此,斯普鲁恩斯才派人把特纳叫了过来。
“为什么不阻止米切尔?”特纳也有点愤怒,虽然在很多时候,他与斯普鲁恩斯的意见相左,但是他绝不会违背斯普鲁恩斯的命令。
“我没有权力那么做。”斯普鲁恩斯叹了口气,“也许现在米切尔已经发出了电报,而我让你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特纳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香烟,打了几次都没有点燃。
“我相信,尼米兹上将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可我们谁也无法预测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因此,我要你记住一点,如果舰队遇到伏击,遇到危险的话,你必须要做出正确的决策。”斯普鲁恩斯的话说得并不快,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首要任务是保全舰队,我们不能再失去一支舰队了,你至少要尽力保证第52特混舰队的安全,这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将军,我认为尼米兹上将他……”
“别把希望定得太高了,这样失望就更大。”斯普鲁恩斯摇了摇头,“好了,这些话我们两人知道就行了,你尽快返回吧。”
“要不要……”
斯普鲁恩斯知道特纳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把特纳送了出去。就算特纳去尼米兹那里说情,产生的影响是非常小的,斯普鲁恩斯还不想让特纳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正如同斯普鲁恩斯自己在回忆录所讲述的一样,他可以在战场上预料到敌人的举动,可他却无法预料到后方那些高层的决策一样,在很多时候,他仅仅只是一名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