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毓的后山,有满山的竹。
腊月里这些竹子已经有些老了,月光给渡了一层银辉后,变成了煎茶的老水的颜色,尤其像是茶沫子翻上来以后。
夜这样的静,山上还是有些风来的,不时竹叶沙沙响着,让人想起了京城的梧桐。
衬得这夜愈发悠远,一轮明月挂在空中,让人觉得这便是永恒,静谧的不太真实。
此时无水,天地万物便折了月的光,成了那水中的水波粼粼。
这让萧易寒觉着,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往愈深处走,这竹林便越幽静,越少烟火气息。
人间烟火不在处,世界竟如此美好安宁。
你知道,姚黄魏紫开时,白马寺千人围观,广毓后山的竹林就算不比姚黄魏紫吧,却也算是一等的美景,就算是夜里,也不会只有一个人。
若是寻常时候,江漪珠肯定不会在更深露重的时候出来,尤其是到竹林这样幽静,且容易迷路的地方。
可是今天公羊妤半夜跑出去,还是瞒着她跳墙走的,她去久谙殿也没找见,想来是觉着广毓殿里无聊,去后山玩去了。
后山竹林密得很,又实在没什么路可以走,她常年不去,忘记了路,本是来寻人,自个儿却丢在了里面。
她深觉这事丢脸,走的便着急了些,月光般清冷颜色的袖口挂住了一杆矮竹,她用力一扯,那竹子晃了几晃,落下两片竹叶来。
本不是什么大声音,只是在这夜里头,愈发突兀起来了。
萧易寒本被这声音一惊,但是眼角瞄见了那一抹冷清的月白色广袖,心下便了然是谁了。
他虽和江宫主不算熟络,但毕竟也一在一张饭桌上待了那么久了,他越来越肯定的是,她江漪珠,原先并不是这样一个冷淡的人,她心中定是有什么创口,结了疤,然后结了冰。
他不好奇这创口是什么,只是莫名的觉着她有些可怜,纵然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推断出来的。
正常来说,这本不关萧易寒半分事情,他只要学好自己的就是了。
只不过这一次,萧易寒也不知道怎的,一日比一日的想让她眼中的悲伤化去,想让她心中那层冰化开。
他也想让她变回百里调笙口中,几年前还活在广毓宫里,像是公羊妤一样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调皮搞怪,有时倔强好胜,爱吃山下的包子,总让百里调笙担着过错,总穿着桃红色的衣裙,衬得她极娇艳美丽。
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女子的生命,本就该在桃李年华,绽放最美的桃李。
只是天公不作美,天降大雪,霜寒来临,一瞬间把那些美好冰冻。
只是就算狂风暴雪,极冷极寒,三月春日时,总会有阳光,驱散阴霾,融化冰雪。
他倚着附近一杆碧竹,面上是和这清冷月色不符的阳光般的笑,不知怎的就开口轻念了一句他也忘记了出处的诗。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江漪珠有些年没听到这样的诗了。
这首诗层在风靡一时的话本上盛行,当时不知多少少女争相抄写。
可是此时,这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居然这样明艳的,重新出现。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她几乎没假思索,声音极轻极浅,却不是平日里清冷的声线。
她转过身子,抬头望向萧易寒,对上的是他明媚温软的笑。
看这笑,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江宫主好雅兴,西厢一书,竟有空读过。”
江漪珠做出眉目间的淡然,放下抬起的旋宫剑,声线又是浅淡清冷。
“妤儿读过,偶尔扫了一眼罢了。”
“那可真是巧极,我也是偶尔扫过一眼罢了。”萧易寒说,他复瞄一眼江漪珠的衣服,笑容浅浅收下。
“更深露重,宫主出来寻人,怎么也应当着一件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