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

温暖舒适的卧房里,寂静的吓人。

药碗里的药虽然在暖炉上还是已经微冷,可依旧没有动过。

“少爷,求您了!您就喝一口吧!”谢钰床前已经跪了五六个随身伺候的小厮和丫鬟,这些人每个人都急得面如土色,满头冷汗,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床上这个人稍有差池的话,他们谁都活不了。可床上这个人却似乎并没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因为那救命的药已经反复热了三次了,这是第四次,他依旧没有喝的意思,如果再耽误的话就误了时辰了。

“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去做啊!”谢钰从小的贴身小厮青庐咬着牙,跪着爬到床前,看着少爷苍白的脸,满是悲伤的问道:“少爷,只要您肯吃药,青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帮您办好!”青庐从小陪在谢钰身边,多少还是猜出了自家少爷的心思。

“去,去把薄情给我找来!我要见他!”谢钰终于开口了,虚弱得声音尖细而嘶哑。

“不用去找,我来了!”洛雨亭一身清冷宛如一团雪一般冷冷的出现在卧房门口,尚未脱下的白狐狸披风上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碎雪,儒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守在我这里!”谢钰瞪着门口那袭洁白的身影恨恨的说道,尖细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怒意,

“那是我得事情!”洛雨亭冷冷的说道,人已经走进屋里,脱下了披风,从暖炉上端下了药碗,亲手端到了谢钰床前,“还好来的及,快喝了!”

“你不告诉我,我不喝!”谢钰愤怒的将头扭到一边,洛雨亭的冷漠让他更加愤怒,在这个家里还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

“好,那我这就把药倒掉!我也告辞了!”洛雨亭毫不犹豫的端起药碗就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里!”谢钰看到洛雨亭要离开,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抓住他,可他还是太虚弱了,不但没抓住洛雨亭,竟然还险些从床上跌下来,幸好被一旁的青庐紧紧扶住了。

“你既然一心求死,我留下又有何用!不如趁早离开!”洛雨亭背对着谢钰冷冷的说道。

“你!——”谢钰望着那冷如冰霜的背影,终于妥协了,示意青庐将药碗拿了过来,一咬牙,将那一碗苦涩难忍的药汁一口喝了个精光。看到谢钰将药这么痛快的喝完了,地上跪着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喜悦。

“你们都下去!”青庐伺候谢钰躺下后,谢钰轻声吩咐道。

“你的病已有起色了!如果认真调养的话,不出三年,你就会和普通人一样能为谢家开枝散叶了!”洛雨亭已转过身来,静静的坐在了房间里靠桌子的一张椅子上,淡淡看着那个床上虚弱无比的人。这个人的某些地方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从这个人的身上,洛雨亭似乎看到了不久将来的自己,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丝怜悯,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舍出命来救他的原因。那天,为了救这个人,洛雨亭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真气,送走姬飞风和花落无痕后他当时就昏死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总觉救这个人就如同救自己一般。

“这么说,你只能陪我三年!”谢钰消瘦苍白的脸上满是失望。

“不,我只会再陪你九个时辰!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洛雨亭依旧冷冷的说道。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谢钰尖细沙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开始剧烈的咳嗽,三年他都觉得短,更何况是九个时辰,“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病还没有好吗?你不是答应过我父亲,你会留下来给我治病吗?”

“我答应过,但并没说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洛雨亭冷冷的看着因激动而伏在床上剧烈咳嗽的谢钰,声音里依旧没有一丝波动。他没有食言,因为他已经决定让汤如海留在这里,他相信汤如海能救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比自己幸运,他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仇恨和无奈,不用像他那样每天殚精竭虑的活着,所以他还有救。

“你那天答应救我,不光是因为救你的朋友和那个贱女人吧!你跟我根本就是一路人,对吗?”谢钰终于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伏在床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洛雨亭,艰难的说着每一个字。谢钰从张开眼睛看到洛雨亭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他们的眼睛竟然同样清澈如秋水,而且那么近的耳鬓厮磨,使他敏锐的闻到了洛雨亭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病人特有的气味,所以他知道他们根本就是一路人,只不过他比他先走到了这一步而已。

洛雨亭儒雅的脸上微微一笑,没说话,只是从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暖暖的清茶,轻轻喝了一口,依旧冷冷的看着床上那个人。

“你和我根本就是一样的天生不足,一样的清冷绝情,一样的讨厌女人!对吗?”谢钰几乎因病弱而脱了形的脸上露出一丝慧心的佞笑,他虽然天生羸弱,但他却是一个绝顶聪慧之人,他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他相信自己这次也没有看错。

洛雨亭依旧冷冷的坐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品着那杯清香的茶水,清如秋水的眼睛静静的盯着那双同样清澈的眼睛,眸子里无风无浪。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家所有的人都不想让你离开!”谢钰艰难的躺回到床上,尖细嘶哑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怨毒:“我父亲很喜欢你,他希望你能拜入他门下,只要你不走,这古剑山庄就是你的;我那个徐娘半老的后妈更不希望你走,从这几天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有意思,这个贱人,贱人,女人都是贱人!”谢钰一想到潘月巧就忍不住愤怒起来,苍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的激动之后,谢钰猛的转头紧紧的盯着那个冷漠绝美的身影,苍白的脸上满是狰狞,尖细沙哑的声音变得莫名的恐怖:“更重要的是我也不希望你走,因为我很难再找到一个像你这样像我,了解我的人了。而且是你放走了我的那个贱女人,所以你就应该代替她留下来陪我,这是你欠我的!不过,你知道吗?我对那个贱女人从来都没什么兴趣,但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真的真的对你很感兴趣,很喜欢你这人!我甚至这几天都在想,在想——。哈哈!薄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谢钰疯狂的脸越发的可怖,一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已变成了粉红色,就如同一个男人看到一个赤裸的女人时一样,同时竟然开始发狂的佞笑起来:“我在想你脱光了衣服躺在我床上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谢钰紧紧的盯着洛雨亭说的越发激动而疯狂,以至他苍白的脸上已变得莫名的通红,一双干瘪如枯枝的手甚至紧紧的握了起来,如同他已抓住了洛雨亭一般。

洛雨亭依旧冷冷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冷漠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只是冷冷看着谢钰疯狂而恶毒的样子,听着那如同诅咒一般的话语。但洛雨亭心里知道谢钰说的没错,他和他真的很相像,真如谢钰说的他们一样的天生不足,一样的清冷绝情,一样的讨厌女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一样的疯狂,只不过这个躺在床上男人比他疯的更厉害。洛雨亭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结局,自己如果继续如此疯狂下去的话,自己决活不过十年。同样的结果,这个比自己更加疯狂的男人的结局也会和自己一样,所以即使自己肯不惜余力的救他,恐怕他还是会比自己更早的走到那一步。想到这里,洛雨亭心中不禁感慨:唉!人的命天注定,我洛雨亭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改变,又怎么能为这个人逆天改命呢!

“你去哪里!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谢钰看到洛雨亭已经站起身来,穿上了披风准备离开了,尖细嘶哑的声音奋力的高喊着,人竟然想挣扎着想去抓他,可他实在太虚弱了,竟然连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想一条垂死的野狗一般爬在床上喘着粗气,一双粉红的吓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洛雨亭如雪般洁白的身影踏出门去。

屋外清冷新鲜的空气令洛雨亭郁闷的心情微微舒缓了一丝,而谢钰疯狂的声音却依旧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洛雨亭不由得心中黯然,他虽然知道日出就会有日落,花开总会有花谢,但像古剑山庄这样年逾百年的名门世家,如果从外面杀来总是杀不尽的,不过如果它像一个从内部开始溃烂的西瓜一般从内部烂起的话,那就不同了。而现在的古剑山庄就如一个从内部开始溃烂的西瓜,谢旭龙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且的儿子更是一个将死的疯子,门下弟子也根本没有一个能力挽狂澜,现在只需一个轻轻的外力,这个瓜就会彻底碎裂。

望着这诺大巍峨气派的百年山庄,洛雨亭不由得心中微微惋惜。

“洛二公子,好久不见啊!”一个礼貌斯文的声音从洛雨亭身后传来。

“是你!”洛雨亭转过身,看到一个极斯文的身影已从园中一棵白梅后缓缓的走了出来,与他相对而立。并向他报以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