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马安民将惠州府城连同各县人丁田亩数报了上来,计有丁口28万7ooo余人,实有人口77万余。
这数据是顺治七年惠州清丁查户时造的册,这些年广东连年兵灾,省城广州和潮州都被屠了城,可是惠州受的兵灾却是不大,只崇祯末年苏成农民军起事时袭扰过几县,以后也一直在是惠东活动,对惠南、惠西影响不大。这一方面得益于惠州地理位置特殊,没有广州和潮州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却得益于惠州明朝官员“识时务”,他们早早降了大清,这才使得清军没有在惠州大规模屠城,间接保存了惠州元气。此点从布政使司统计的广州人口就能看出,广州现在十几县人口加在一块,连同招来的流民不过5o几万,而惠州一府却有近8o万,由此也能看出清军对广州的破坏有多严重。
吴六奇进攻惠州和太平军东征时的战场也主要是在6丰和碣石卫一带,因此百姓死伤不大。不过这份人丁的黄册还是有些不准,至少绝对不如广州所做的那般通彻,周士相估计被各县士绅地主隐瞒下来的黑户人口当也有几万。
钱粮田亩这一块肯定也是有问题的,但总体而言马安民报来的数据还是有七成可信的,毕竟在马安民这些官员眼里,那些人身依附的佃农似乎也算不得丁口,更休提地主的田地了,所以无法苛求他们。有一点可以肯定,以马安民为的惠州官员和当地士绅大户肯定有一个利益集团,而这个利益集团便是太平军的敌人,是影响太平军在惠州开展建村设乡,动一切人力钱粮资源抗清的绊脚石,所以必然要对他们动刀。
动刀之前则必须瓦解整编和当地士绅有所勾结的惠州兵。韩朝宗、王大林等人将惠州兵的实际情况报了上来,计有兵丁95oo余人,内中督标老兵和顺德营兵只余12oo余人,其余都是原先的惠州营兵和招纳的土匪,这些人也是良焉不齐。
周士相命成立第七镇,从惠州兵中选5ooo余人编为两旅,又调投降的归德兵和南阳兵余部加潮州营兵连同一些青壮编为一旅,以韩朝宗为甲旅旅校,南阳总兵张为乙旅旅校,调第四镇旅校、原辎重营副营官崔豹为丙旅旅校。三旅补充到位后,周士相命胡启立为第七镇镇将,归德总兵刘忠为副将。
如此安排也是相互制衡,胡启立虽是镇将,可韩朝宗已唯周士相马是瞻,自然不可能再跟随胡启立反乱;南阳总兵张原本就比胡启立这个广东绿营督标参将官大,资历老,屈身于他之下任个旅校已是委屈,听命打仗能,跟着做乱是想都别想的。真要做乱,张恐怕头一个想的是要胡启立听他的,而不是他听胡启立的。
丙旅旅校崔豹是罗定时就投太平军的老人了,对周士相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跟着胡启立反乱。副将刘忠和张一个性质,二人难兄难弟实在是走投无路才降的太平军,济度一死,他哥俩和蒙古人一样都是没了退路,只能跟着太平军走到底。太平军越是能打,越是强大,他们的命就越能保住,将来说不定还能捞取比在清廷那边更高的官爵,所以让他们再做乱,简直是想都不用想的。
基本上太平军内所有降将都是和刘忠、张持同一个念头,便是蒙古人也是如此想,没办法,谁让他们已经上了太平军这条船。太平军这船要是沉了,可想而知清廷会如何对付他们这些背叛者。这一点蒙古人更害怕,简亲王济度可是被他们所杀,其他人或许还有一线活命机会,蒙古人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别人要在太平军沉船时跳水,他们却是要拼命舀水不让这条船沉下去。
第七镇成立后却是不驻防惠州,而是移驻清远。这样一来,惠州的官员和士绅便无法得到惠州兵的武力支持,而惠州由驻防6丰的苏纳第六镇接管。
苏纳现在可是周士相的铁杆追随者,死在他刀下的满州同胞不计可数,就边广州城也是他献策拿下,论功劳,只怕除了创之功便是他苏纳了。有苏纳在惠州坐镇,周士相自然不担心惠州的那些官员和士绅会闹出事来。
苏纳下手极其黑,虽没像赵自强一样明目张胆屠城,可在潮州干的事情也是叫人指的。有次只因附近的寨子袭击了他的人马,致使数名手下伤亡,结果为了报复,苏纳竟将这寨子上下千余人连同老弱妇孺一起屠了,此事让苏纳的汉名“王泰”凶名一时广为传播。
苏纳行事黑,下手狠,且还是个满州人,自然不用担心会和当地的汉人士绅勾结在一起,所以放他坐镇惠州周士相是极其放心的。只待宋襄公那边着手派员接管惠州,便立即在惠州和潮州同时推行建村设乡,更换原有的官吏,能用者,愿意服从布政使司命令的可以留任,那些阳奉阴违,甚至暗地鼓动百姓闹事的则要清除掉。
周士相不需要手下的官都是些满腹经纶的进士、举人老爷,他只需要能够看得懂公文,明白怎么做的人来当官,哪怕他没有功名也可。
甲申以来的惨痛历史告诉周士相,大明朝的那些文官们若说人人都推出来杀了肯定有错的,毕竟忠心为国的也有很多,可要是隔一个杀一个,八成是没错的。
太平军是新兴的一支力量,其是建立在暴力基础上的一支兵马,所推行的政策全是为了最大程度整合人力钱粮资源用以抗清,而不是照搬从前一套,皇权不下乡,乡间由士绅自治,导致清军大举压境,绝大多数乡绅为了自家利益背弃明朝甘当帮凶。
太平军需要的是总动员,不允许任何阶层染指划分不多的资源,口是心非,表面拥护背地却恨不得早迎大清兵。所以周士相要的官吏仅仅是能够看懂上面下公文,会简单书写公文,能够无条件服从执行的人。这种人在广州各县的衙门中有很多,各乡、村公所也有很多,其中有很多是一些没法考上功名被迫去商行打工的伙计。
务实,是这些识字伙计最好的优势,鉴于广州的少年兵大营刚刚开设,各县的公学最早的也不过才开一年,连批毕业的学生都没有,所以周士相也不可能将各府原有官吏全部清除,这种做法太极端不现实。他给宋襄公的原则是能用者便用,不能用者便罢除。
惠州因为遭受战火最轻,所以府内士绅地主颇多,相较广州而言,这帮人的能力也很强,一昧镇压他们只会让惠州陷于不稳定之中,所以周士相让宋襄公缓办,先用几个月时间摸清基本情况,对于愿意合作的自然欢迎,可给予他们一些地方权力,如乡公所、村公所的位子,甚至县衙里也可以给他们一些位子,有杰出能力者任职府衙,布政使司衙门都可以。对于他们名下的土地和黑户,也尽可能以赎买、权力对换等方式赎出,减少利益冲突。对于不愿意合作的,则必须要强力镇压,不论死多少人,哪怕是灭门也都要清除掉,绝不能让这些顽固分子继续渔肉乡民,为一己私利影响抗清大局。
清除旧有阶层,势必就要有新的阶层取代他们,阶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阶级的存在导致国家灭亡,民族沦陷。
周士相现在刻意打造一个属于太平军的军功阶层和文官集团,这两个集团什么样的出身的人都有,哪怕从前只是一个卑贱的乞丐,但现在却因战功得到封赏,有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也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为了利益,他们必须抱成一团和清军,和一切可能影响到他们利益的敌人战斗到底。
无利不起早,这话汉人说了几千年,绝对不会错。
起初,周士相许给大樵山众人的就是利益,升官财的利益。现在,他同样将这个利益手段持续下去,土匪也好,降兵也好,良家子弟也好,在太平军中只要你有功,你便能得到利益,从而真正成为太平军的一员。没有利益,哪怕那些降将降兵迫于你屠刀的威摄而暂时听命,可时日久了,现自己在太平军中一点地位、一点利益也没有,他们总会产生被歧视、被轻视的念头,从而有异样想法,最终成为不稳定因素。
给东征之役有功将士的升赏已经着手在做,这件事和扩军一样成为军帅府的重头事。周士相自己现在只是兴平伯,所以他无法从爵位上给予有功将士升赏,便只能从职务,从土地,从钱财上着手。若是永历愿意封他为亲王,他便将开始太平军的公、侯、伯爵位封赏,好让部下们对未来有更好的期盼,也让那些没有得到封赏的人有更大的动力去争取自己的爵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