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见王夫人和宝珠每天对她关怀备至,虽然觉得这两人变脸够快的,但她毕竟只有十三岁,涉世未深,就真以为她们不把自己当庶出了,心下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有丫鬟紫袖不以为然,她事事冷眼旁观,心里暗自为小姐留意着。
且说宝珠和冠玉两姊妹,本来就不是同胞姐妹,性情自然不一样。两姐妹都各自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面容,但特点却各不一样:冠玉是柔媚一路的,瘦瘦的身子,长长脸儿,看着软温温无限风韵,娇滴滴的一团俊俏。若是作个千金小姐打扮,那才真是名符其实,偏偏被当着男儿养了。好在她的性格,聪明不露,荣辱不惊,扮着男人倒也适合。
宝珠则不然,生得花容月貌,腰细身长,时喜时嗔,时羞时怒,不好把握。性格又躁烈,从小娇痴已成习惯,敢作敢为,出言爽快,做事决断,倒像个男儿脾性。家人都很怕她,自不必说,就是府里各业的老年管事,见了她也是服服帖帖,不敢仰视。
转眼之间,一年已过。
这天,王文翰领着一个少年才子来到了林府,一来拜见林家大公子冠玉,二来邀约冠玉一起去会试。
这少年自称姓黄,名子龙,是新科亚元,生得风流出众,矜贵不凡,唇红齿白,神清骨重,好比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再论胸中才学,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同王文翰比起来,品貌文章,还在上头
“听说上次举考林兄弟高高在上,中了第一名,为兄真是佩服得很啊!”黄子龙开口赞到。
冠玉一开始见到黄子龙就猛地吃了一惊——哇塞,这位公子实在是长得太惊艳了!扮成男子就有这些好处,见到帅哥就可以交朋友!冠玉这时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是个“公子”,不然像姐姐宝珠那样,永远不是躲在账房,就是藏在闺房!
冠玉正在想着心事,听见黄公子又夸了自己,脸上不由得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客气地说到:“黄兄过奖了。”
在没有见到林冠玉之前,黄子龙非常的不服气,有心想要来会一会这位举考状元,不曾想到,一见面对方竟然羞羞答答的像个姑娘,真是斯文的不得了,把他的好胜心一下子就削去了一大半。
“我这表弟就是这样,从小就斯文秀气,黄兄看他是不是长得比美人还好看?”王文翰笑着说。
“恩恩,那是,那是!真的比美人都好看多了!”黄子龙也笑着回答,两人都笑了,只有冠玉表情讪讪的,一副有些尴尬的样子。
既然文翰和黄子龙来约会试,冠玉也不便推辞,既然有两个帅哥作陪,她心里巴不得呢!于是二话不说,收拾了同他们进场。
三场考完,彼此看了文章,果然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都相互赞叹到——
“神笔啊!”
“大文豪啊!”
“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呵呵,反正吹牛又不犯法!何况大家都是自命不凡的青年才俊!
到了放榜的日期,三个人都进了前十。
转瞬到了殿试,一个个笔下生花,毫不相让。
殿试下来,黄子龙大魁天下,中了状元,遗憾的是榜眼被其他人得了;冠玉中了第三名探花,王文翰中了第四名。一时间高歌一曲——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琼林赴宴,好不热闹。
王夫人见冠玉和侄儿都中了,非常欢喜,虽然美中不足的是这儿假儿子不是自己所生。但她目前还是知足的,因为她深深滴知道,大凡仕途中人,最是势利,有人当官总比没人当官好。于是,她苦口婆心地地女儿宝珠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宝珠这才想通,把嫉妒的心思藏了起来。
而人们见林府虽然死了林公,但林公的儿子中了探花,又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将来一定是前途不可丈量,哪个不来恭维?于是与林公在时一样,都来追捧,反倒还觉得更新鲜些。
冠玉授了职,就在翰林院供职走动,十分得意。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皇上突施仁政,下诏道:“文武百官,你们都可以随意箴言,提出治国好策略。”
于是少年得意的冠玉便洋洋洒洒地一口气写了二十多条治国安邦的好策略,条条都堂堂皇皇。皇上是个喜功好大的人,一看,大悦,立马召冠玉便殿见驾。
冠玉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来到殿前跪下,不免神情上就显得有些羞羞答答的,还未说话,倒先把脸儿红了。
皇上见他年幼,面目娇羞,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愣了一下——这神态和面容,特别是那双眼珠子,总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相似,但又想不起来。听说他是林公的儿子,知是故臣之子,心中又怜又爱。
皇上见冠玉一副斯文娇羞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害怕,便和颜悦色地安慰他道:“孩子,你无须惧怕,好好儿奏答,朕自有恩典给你。”
冠玉稳了稳神,静下心来,有心要光宗耀祖,便一条一条地奏给皇上听,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情和胆识都兼备,而且言辞筹措还恰当,也没有少年的偏激。
皇上听了,很是欣赏,于是下旨——
“林冠玉年纪虽轻,但才学俱佳,且家学渊源,可胜封宪之任。”
于是将皇旨发到内阁——好了,林冠玉任监察御史,巡视南城。王文翰和黄子龙都进了翰林,授侍读学士。
冠玉心里觉得很得意,自己这个假儿子终于没有辱没了父亲林公的名声。
冠玉本来性格温和得体,喜怒不形于色,于是朝中大臣,都喜爱他的美丽,个个都喜欢和他往来,称赞他是朝中第一美男子。
这王夫人见了冠玉如今的得意,不由得感叹到:“人家儿子,替祖增光,你这女儿,胜过儿子十倍了。你父亲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真不枉他当初将你当男儿养了!这倒真是合了一句:‘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刚巧这话被才要迈进屋的宝珠听到了,她本来是来向母亲汇报账目的,听了母亲赞美冠玉的话,心里顿时如同醋缸子打翻了一般,又嫉又气,一甩手,一跺脚,扭头就走了。
这一天,春风和暖,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王文翰的父亲来看望姐姐王夫人,冠玉陪他闲聊。这时,一个仆妇手里拿了一封名帖进来,禀到:“门上来回,老家有人来拜访,是本家远房的一位少爷。”
冠玉接过来一看,那人叫住“林怀仁”。冠玉一看这名字,差点笑出声来——“怀仁”——坏人!还有取这样名字的!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不过,她没有笑,因为舅舅还在跟前。于是她将这名帖子送与王夫人。
王夫人一看,说到:“这是一个远房本家亲戚,本来从前没什么瓜葛的,只是同姓,后来他家巴结来认了亲戚。你父亲在时,给他引荐过官职的……这是个会来事的人,你出去见见也是好的。”
冠玉于是吩咐仆妇道:“你去叫门上引他到东边二厅上见罢。”
仆妇答应着去了。
冠玉辞过舅舅,就到二厅上来,一眼瞧见了林怀仁,只见此兄面目长得颇为奸猾,约有三十岁年纪,还装模作样的留着山羊胡须。怎么?想学诸葛亮么?她心里很不喜欢这人,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相见,谁叫自己是林府大老爷呢?
怀仁见冠玉出来,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冠玉还是小孩子样装束,衣饰华美,颈上还戴着一个小金圈。细细一看,耳朵上居然穿了两个环眼,真是珠神玉貌,比美人还标致几分。于是,他满脸堆下笑来,抢步上前,半揖半叩地跪将下去。
冠玉忙还礼。
二人见过礼,怀仁要进去见婶婶王夫人,冠玉便领着他从明巷入内。
怀仁一路走着,暗暗羡慕:“好一处房子!就是我们那的徽州抚院衙门,也没有这样的富丽堂皇。”
到了里间,冠玉请夫人出堂,怀仁恭恭敬敬朝着王夫人拜了几拜,说到:“家母甚为挂念,命小侄特来向婶婶请安。”
王夫人也问了他母亲好,就对冠玉说:“请大哥外边坐罢,就在东厅耳房里住下。
冠玉答应,怀仁谢了,随冠玉到东厅坐下。
真心说,冠玉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大哥,说话学着文绉绉的样子,说一句话作一个揖,害得冠玉也不停地作揖过去。我晕,作揖作得脑袋瓜都晕了!什么人哟!
可是作为林府的大公子,林家的代言人,她不得不耐着性子陪坐下去。也不知这个姓林的大哥跑来究竟有何事,从表象看就是个专营投机的人物。用贼眉鼠眼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