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来到了冠玉的住处,独自推开格子门入内,过屏风,到天井,见一轮明月当空,如同白昼。她悄悄走进屋内,见中间桌上的灯光半明半暗,不知道丫鬟们去了哪里,一只红蜡烛,蜡烛花都有半寸长了。这要在平时,她早就生气了,吆喝着将偷懒的丫鬟或打或骂了。但是现在,她没有这样做。
宝珠默不作声地走进书案暗门,见对面对面穿衣镜半掩着,便伸手推开,只见丫鬟紫袖和绿翘正在掷骰子赌瓜子玩,玩得正高兴。二人冷不防见有人进来,忙抬头看,这一看是大小姐来了,吓得赶紧起身恭迎。
宝珠也没有骂她俩,而是轻声问到:“你们小姐呢?”
二人低头回到:“小姐改了妆,写了回字,睡着了。”说着将门帘打起来,让宝珠入内。
宝珠进房,往妆台上一望,厢房内点了一支书烛,笔砚狼藉,也没收拾。她不由得走了过去,坐下来,见书案上有张纸,纸上写着两句话:“月自恋花花爱月,卿须怜我我念卿。”,这犹如给了她当头一棒——
看来这贱丫头动了春心了!看这光景一定是那个黄公子!
表弟王文翰是她和冠玉看着一块长大的,大家就情同亲兄妹一样,谅那贱丫头对他也不会产生特别的情愫。一定是黄公子!一定是!
她呆呆地想了一会,不觉心内动起气来,将那纸张叠起来,笼入袖中。宝珠本想就此出房去,去向母亲告上冠玉一状,可又想到母亲已睡,就是告了,也不过第二天将冠玉叫去狠狠地说教一顿,也究竟没有多大的意思!可是自己现在这满腔的火气和嫉恨该如何发泄?想到这,她干脆不走了,而是向冠玉的床前走去。
宝珠走到床边,爬上了床,伸手向冠玉推去,口里叫到:“冠玉,冠玉!”
连叫两声,冠玉从梦中惊醒,开眼看时,见是姐姐,连忙翻身坐了起来,一手捋了捋头发,睡眼惺忪地问到:“姐姐此刻怎么来了?”
这时紫袖也已送上茶来。
宝珠把冠玉上上下下地细看,只见她云鬓微松,脸潮犹晕,好一副风流妩媚的样子,心里顿时酸醋乱涌……
“好一个小狐狸精的样儿!哪个男人看了这脸蛋儿不被勾了魂魄?想她终日在外和黄公子调笑打闹,总有一天两人会作出些下贱风流事来!”想到这,宝珠就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那张勾魂小脸。
“好女孩儿,做出好事来了!还不替我跪下来!”宝珠冷笑了一声,说到。
冠玉一时间没有搞清状况,猜想到肯定是日间嫖妓那事被姐姐知道了,吓得站起身来道:“姐姐,妹妹没有做错事啊!”
宝珠将案桌一拍,呵斥道:“你还不跪么?”
冠玉知道姐姐宝珠气性大,脾气暴躁,妹子兄弟,家奴丫鬟,惹怒了她,是要打就打的。此刻见她动怒,怎敢违逆?只得对着她双膝跪下。
宝珠问到:“你知罪么?”
冠玉道:“妹子实在不知道。”
宝珠大怒道:“取戒尺来,打了再告诉你!”
冠玉见要挨打了,忙服软,说到:‘好姐姐,妹子真的没有犯法,不知道姐姐为何要惩戒我?”
宝珠冷哼了一声,将那张写了字的纸从袖中取出,向地下一掷,骂到:“真是不要脸的好女孩子啊!太不顾体面了!”
冠玉拾起来一看,不觉两颊绯红,半句话都不敢说了。宝珠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扯过来,拿过戒尺,“啪啪啪”就狠狠滴打了下去,重重地打了二十下,还觉不解恨。可怜冠玉的芊芊玉手,被打得俱皆青赤,跪在地下哭泣求饶。宝珠哪里肯听?紫袖和绿翘都吓呆了。
外面有小丫头听到了里面的闹腾,偷偷掀开帘子看到了此情此景,忙撒腿就跑去王夫人处禀报去了。
王夫人正在睡觉,听到外面吵闹被惊醒了,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伺候在身边的丫鬟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王夫人慢腾腾地坐了起来,心想:“一定是宝珠那孩子发神经了,不知哪里又惹到她了!不过冠玉这丫头如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了,是该给她一个下马威,压一压她的势头了!”
于是,她也并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让人伺候着她穿衣服,口里说到:“哎,冠玉这孩子如今在外面也是越混越野了,必定是犯了什么错事,大小姐才会如此生气。”然后慢吞吞地下了床,带着丫鬟婆子朝冠*间走去。
却说冠玉被宝珠打得实在忍痛不过,哀求道:“好姐姐,妹子年纪轻,就有天大的不是,求你看在爹爹的份上,饶恕我吧!”宝珠只当没听见。
冠玉急了,痛苦道:“爹爹啊,你到哪里去了啊?你这重担子我也担不起了,你不如带了我去吧!稍有不是,姐姐非打即骂,她哪里知道我的苦楚啊!”
宝珠听她这大夜里哭喊爹爹,叫声凄凉,不由得背皮子发麻,手就软了,将戒尺一丢,回身坐下,也不敢再打了。
这里刚好住手,王夫人恰恰就赶到了,还没进屋,就听得她在外间说到:“先打死我,再打死她吧!我苦命的孩子啊!”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跨进门来了,不由分说将地下的冠玉拉了起来,往椅子上一坐,把冠玉搂进怀中,问到:“给我看看,打坏了哪里?”
然后,王夫人又指着宝珠,气喘喘地说:“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是这样的坏脾气!”又对冠玉说:“好孩子,姐姐得罪了你,你看在我这个母亲的份上原谅她,母亲向你赔不是!到底为了何事?我又不懂得——”
冠玉流泪道:“母亲说哪里话来,是我的不是,不怪姐姐的!但是我的爹爹去了哪里?我要我爹爹呢!”
王夫人见冠玉说了胡话,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得拿眼睛看宝珠,宝珠也正拿眼睛看她,两母女面面相觑。
这时的紫袖回过神来了,见王夫人和宝珠两母女一唱一和演了一出苦情戏,心里十分愤慨,又不敢上前劝解,只得暗暗出去,请了姨娘(冠玉的亲生母亲)过来。
姨娘端了一碗桂圆汤,送到夫人面前,赔笑道:“太太别为她们操心了,孩子不好,也是要打的,姐姐管的是正理。”
王夫人正愁没个台阶下,见姨娘来说和,便假意将怒气撒到了姨娘身上,对她呸了一口,骂道:“你得了失心疯还是做春梦?冠玉这孩子胜过儿子百倍呢,真是比宝贝还贵重呢!你只是生了她,就不知道爱惜和心疼么?亏你也是个娘!知道吗?我们全家现在都靠着她过日子呢!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们这些人到哪里去享清福!”
骂得姨娘哑口无言,这才拽了宝珠的胳膊,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