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将至,天气处在春夏交接期,整日里都是阴雨绵绵,天际似乎是一口锅倒扣了下来,压得人都是喘不过气。子夫站在三楼的前廊处,看着街面上泥泞的道路与稀少的行人,心里不由得更加担忧,抬头望了望暗黑色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头顶,瞧着样子估计待会儿就要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雁儿小跑过来,“姐姐,我方才去问过了,今儿咱们楼里有多余的马车,只是车夫去城外办事去了,可能要晚些回来。”
自那日见过馆陶身边的女子后,子夫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无疑是有些害怕的,即便她知道未来的大方向,可是眼下保住自己是关键,卫子夫也许不会被整死,但要是被整到比死还痛苦那她穿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之后的天气一直很不给力,每天一睁眼就是阴雨霏霏,不大不小,反正就是不停。即便是现代下了雨也是交通很不顺畅的,更别说是西汉了。平阳公主府与眼下的宣菀楼差不多隔了大半个长安城,自己想贸贸然走回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不急,就算晚些时候马车回来了咱们也不能走,天那么黑不好赶路。”
她转身回了屋内,坐在琴边却没有任何兴致弹下去,心里想着这一耽搁时间都快过去半个月了,可是并没有像她之前担心的那样有诸多动静,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刘彻眼下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皇后母女应该根本不会将她一个小喽啰放在眼里。
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巳时已过,雁儿从厨房出来踩了一脚的泥,行至正厅处嫌自己的脚底脏的厉害,一手端着午饭一手将鞋子抵着门框拍打。
“雁儿?”
对面冷不防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抬头望了望,刘定在她面前一脸温和笑意,只是眼光移到她手上的那只沾满泥泞的鞋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
“啊……柳公子!”雁儿两眼顿时放光,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出了糗,吐吐舌头赶紧将鞋穿上。
雁儿并不知道刘定的身份,自然还是傻乎乎的以为他还是当日那个潇洒飘逸的柳文安。
“子夫在吗?”
雁儿心里一嘀咕,姐姐什么时候和柳公子这么要好了,他如今都如此亲昵的直呼她的名字了,脸上却是嬉笑着,“在在……天气不好,楼中客人也少,如今姐姐是越发的清闲了!”
刘定嘴边轻扬,眼光落入雁儿端着的那几样菜上,问道,“她还未用饭?”
“是啊,姐姐今日忘了时辰,我这是给她送去呢,公子要见姐姐的话不如随我一道去?”
“不必了,等她用完再说。”刘定说吧给雁儿让了一条道,雁儿脸蛋红扑扑的从他身边走过,恐怕是因为太急,脚下又黏黏的不舒服,不小心滑了一步,刘定瞬时搀过她的手臂,雁儿一下子越发紧张,碗中的汤水都有些洒了出来。
刘定待她站稳,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不小心。”
雁儿大抵觉着自己实在太过丢人,端着盘子赶忙就往前跑了。
这边子夫正心不在焉的整理琴谱,忽然听着外边的门猛然被人推开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关上,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是被谁追了?”
雁儿好不容易放下汤食,捂着自己不听狂跳的心口难以镇定,她毕竟年龄小,柳文安又是她一直以来的男神级别的人物,所以方才那么小小的一扶已经让她失了魂,这下正是自顾自的乐呢。
一阵珠帘碰撞声,子夫从里间出来,看着桌上的凌乱的碗筷,笑问道,“汤都洒了一半,你怎么搞得?”
“姐姐,柳公子来了!”雁儿赶忙拿着抹布擦着湿淋淋的桌子,然后扬起一张笑脸道,“他说一会儿见你呢。”
子夫心里正为其他事儿烦着呢,听着不以为意,纳闷道,“他又来干什么,真是每天闲的慌。”她盘腿坐了下来,闻着饭菜的香气肚子忽然叫的厉害,不管了,填饱肚子是关键。她看雁儿咽着口水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她,抿嘴一笑,“傻丫头,你也饿了吧,坐下一起吃啊。”
“可以吗?”雁儿一听来了精神,赶忙上前坐了下来,端着汤碗盛了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姐姐,今天的银耳薏米汤特别好喝……”
子夫心里了然,抬了眼眸,“哦?你怎么知道,看来在厨房已经偷喝过了,是不是!”她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捉住雁儿的窘迫样便不罢手,雁儿被她忽然冷下来的脸色吓住了,勺子放在嘴边一下子僵住,“姐……姐姐……我……”
“哈哈……”子夫开怀大笑,看着雁儿的样子越发滑稽,摆摆手,“好啦好啦,和你开玩笑而已嘛,吃就吃了,有什么大不了!”她长舒一口气,一扫这些日子积聚的阴霾,带着极其美好的心情,“咱们吃饭!”
可是她眼角的余光却发觉雁儿好像仍旧被她吓过了,手中的勺子仍旧未动,放在嘴边的那处位置,似乎怕的都有些颤抖。她不耐烦,“好了好了,愣着干什么……”抬眼望去,子夫的神色唰的惨白!
“雁儿……雁儿你怎么了!”
此时的雁儿眼中已经有了褐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眼睛一时间瞪的老大,无神的看着前方,她还存有一些意识,脸色变的极其狰狞恐怖,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落,那只手紧紧的抓着子夫的衣袖,“姐姐……姐……救……救……”她刚说了一句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子夫的衣襟上猛然被鲜血染红,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紧紧拉着雁儿,又是害怕又是带着哭腔,“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雁儿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人一脚踢开,急促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汤里有毒!”
一道青色身影在眼前闪过,雁儿的另一只手被那人握着把脉,她惊惧的望着来人,一下子紧紧抓着他祈求,“救救雁儿!救救她!”
雁儿七窍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瘦小的身体一阵猛烈的痉挛后痛苦的叫出了声,就那么一刻,抓着子夫的那只手空荡荡的落了下去。
“雁儿,雁儿!”子夫失声哭了出来,她从未真正看过死亡,更不曾想到先前还在她面前有说有笑的雁儿这下已经这样惨死在她面前,她冲着刘定大叫,“快……快带她去见大夫……”
“晚了。”刘定抽出手,脸色哀默,看了雁儿一眼,回道,“她……已经死了。”
子夫愣愣的看着满目的鲜血,眼光慢慢移到一旁的汤碗上,是木制的汤碗,并无异常。她冷冷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先前雁儿差点跌倒,汤洒在厅堂处的那盆春梅上,我原本没注意,后来再经过是却发现那春梅已经枯萎死尽了……都怪我,如果我早一些发现雁儿就不会……”
“雁儿之前就已经喝过了。”子夫忽然平静的可怕,如果,她早一日走了,是不是雁儿就不会白白地失掉了性命。她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就是这样与自己擦肩而过,原来,这个时代真的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刘定以为子夫已经吓得不知所以,上前扶着她,一靠近榻子夫便整个人瘫软了下去,他急切的问道,“是谁要害你?宣菀楼中你与谁结了仇?那人好大的胆子……”
“别说了。”子夫强打起精神,望向雁儿那具惨不忍睹的身体,忍住泪意,睁着双眼,“是我害了她!”
刘定在她身旁道,“事不宜迟,你得赶紧离开这儿!跟我走……”
“现在不能走,”子夫忍耐着心里的悲痛,支撑着疲软的身体走到门边,伸开双臂用尽全力将门关上,面色沉寂,看向刘定,道,“雁儿不能白白死了,起码,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在碗中放了□□。”刘定对子夫的异于常人的镇静不由得心中讶异,思量了一番,“你的意思是……”“你先随我到内间。”子夫说完便撩了珠帘进去。
刘定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走反而会惊动凶手,说不定到时只会引得更大的杀身之祸,倒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们两人在房内呆了大约一个时辰,门外终于渐渐有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天色暗沉,房中自然不能点烛火,子夫抬起脚步欲往外面看个究竟,刘定却是担心她的安危,伸手拉住她,小声道,“先别去。”
子夫回头看了看他,忍住心里极度对凶手的愤恨,停了脚步。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刘定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就算再勇敢再能忍耐也毕竟是个女子,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她无从知晓,刘定这样陪在她身边,心里除了方才的的悲凉之外多了一丝暖意。
外间透进而来一丁点微弱的烛火,子夫与刘定藏身于屏风后,在暗处打量进来的几个人,一个女子举着灯笼神色惧怕,看着眼前的一滩触目的血迹大概也是怕得不得了,闭了闭眼,用帕子捂着口鼻对着身旁两个男子道,“做的利索些,将尸体拖出去埋了。”
那两个黑衣男子上前便将雁儿的尸体拖着装进了早已备好的布口袋里,四下里找了找,问道,“莫娘,怎么只有一个小丫鬟的,卫子夫呢?”
莫娘?子夫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害她的人竟是阿莫!
“怎么会,她们两人一向是在一起的……”阿莫心里一阵怀疑,“你们往里间看看,说不定是死在了里面……”
子夫再也按捺不住,冷笑着一声踱步走了出来,凄厉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中回荡,
“你是在找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