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黑老大一见之下就觉出自己的不好来,韩悠不得不赞叹他的敏锐,只见黑老大嘿然一笑,道:“老黑还不了解你么?”
韩悠忽然想到一事,责问道:“怎么半夜三更地来,一来便唬我一跳,把燕窝汤也打翻了!”
黑老大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拉了韩悠往房间内走。
“那燕窝汤喝不得!”
“如何喝不得?”脑中电光一闪,那个送燕窝汤的丫头恁面熟,这时被黑老大一说,忽然想起来了,正是诸葛琴在剑庄中的贴身丫头杏儿!
“汤里被人放了剧毒!”
“谁?诸葛琴回剑庄了?”
“阿悠可知老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
韩悠曾教溟无敌召黑老大率黑山寨入京畿,以防备莫党哗变,所幸莫党并未酿成大祸,因此仍教溟无敌派人通知各散了。近来事多,也未在意黑老大他们动向,自然对他如何出现在剑庄亦是不得而知。
“那诸葛琴也不知如何得知你们要来开启国脉宝藏,因此在江湖上四处散布,黑娘子得知这讯息,亦纠缠于我,教我作速打算。老黑百般哄不下来,只得来剑庄察探!”
“黑娘子还惦记着恢复秦室么?”
“唉,那黑羌族人,俺老黑明里暗里也不知劝了多少回,却是执拗无比,听得国脉要开启,俱是群情激愤,要来夺宝!不瞒阿悠说,如今他们正埋伏在剑庄通往京畿的道路上。”
韩悠一阵心惊,果然是有人惦记着这宝藏啊,黑羌族人倒也狡黠,并不来剑庄夺宝,却于路上设伏,若非黑老大事先告知,以黑羌族数千人勇士之能,劫下这批财宝倒非是不可能。
“老黑,阿悠欠你偌大一个人情了。只是倘若被黑娘子知道你来告知于我,她岂能饶你!”
“俺老黑非是为了你和汉室,而是为了黑羌族人着想。”
韩悠一想,老黑说得确是正理。倘若黑羌族人当真劫了宝藏,朝廷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夺回,黑羌族人虽有数千,但岂能抗衡朝廷数万兵马,届时黑羌覆族之祸便不远矣。可惜黑羌族人一腔热血,根本不考虑后果,只是认为夺了国脉宝藏便能复国,可笑亦可叹!
“老黑,既如此,可如何是好?既要将宝藏运回京畿,又要不与黑羌族人发生冲突才好!”
黑老大道:“这正是俺老黑来寻你的原因。经俺老黑探察,从剑庄往京畿除了官道,亦有小道可以绕,不过路面崎岖,不利车马。望阿悠看在老黑面子上,辛苦一番,官道上派剑庄武士佯作运宝队伍,真正的队伍却走小道罢!”
韩悠笑了笑道:“老黑莫哄我啊,倘若黑羌族的真正伏兵却在小道上,阿悠亦不是要上大当了!”本性难移,这多疑的性格不时总会冒出来。
黑老大咒誓道:“俺老黑若对阿悠撒谎,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跟你玩笑而已,老黑,阿悠信你!”
“阿悠,汝可要小心,这剑庄中似乎有人欲对你不利呢!”
“老黑倒是说说如何发现的那丫头想害我?”
“也是碰巧,见了两个女子在墙根下嘀咕,说甚么‘只一丁点就够毒杀一条牛了’、‘趁热放药效发作更快’等语,老黑不知她们要害哪个,一路跟来,没承想是要害阿悠,情急之下,便……”
如此说来,黑老大亦不知是谁要害自己。最大的可能是诸葛琴,但也不排除另有其人。难道是诸葛殳?想到那个精明世故的精瘦老头,韩悠心中一凛。
“阿悠知道了,今后小心便是。老黑,想个法子将你那帮黑羌兄弟抚慰好才是,别再跟汉室作对了!”
“这个自然,等宝藏抵达京畿,他们断了念想,今后自然再不会有复国之心了!俺要走了,呆长恐人知觉!”
黑老大说走便走,还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高大的背影一闪,已经走到了门口。
“老黑,多谢你!”
黑老大回眸一笑,露出一口好看整齐与肤色呈鲜明对比的牙:“还跟俺客气么!”
看着黑老大走出去,韩悠亦打算歇息下来,忽然门外一阵叮叮铛铛的兵器相交之声传来。韩悠一怔,打开门看时,只见黑老大正与一人斗成一团。
那人韩悠亦极熟悉,赫然便是黑娘子。
只是黑娘子此时这一番抢攻与韩悠曾见过的不同,不但用尽全力,且招招皆往黑老大要害上招呼,那架势,竟是对待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
“黑娘子,住手,有话好说!”
“还有甚么好说的,待我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再和你说!”
看样子,黑娘子是将自己与黑老大的谈话偷听了去,依黑娘子那火爆脾气,此时当真是要致黑老大于死地的。
这一阵恶斗很快招来了剑庄里的夜巡队,十来个劲装武士刹时将二人团团围住。
韩悠急道:“这是我两个朋友,在切磋,不干你们的事!”
夜巡队长见是公主发话,不也便动手,只疑惑道:“殿下,这两人是如何入剑庄的?又如何在此打斗?”
韩悠瞪他一眼,道:“本宫都说了不干你们的事,该作甚么作甚么去!”
黑老大和黑娘子二人,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得出来是在拼命,绝非是切磋武艺。那队长不知公主为何袒护,见韩悠沉脸,不敢得罪,忙带了人退出,找庄主禀报去了。
这里韩悠忙喝止道:“黑娘子,再不住手,稍时诸葛庄主到来,本宫亦救你不得了!”
黑娘子久攻不下,也泄了气,这时才发觉,黑老大以前一直是容让自己的,当真拼起命来,自己并非是黑老大的对手。
黑娘子长叹一声,绝决道:“黑子,你再也不是我黑山寨的人了!”身形一晃,迅捷无比地消失在黑夜里。
韩悠看黑老大若有所失地怔在院内,一脸凄惶,不远处却有数十支火把向这边奔来,急忙将黑老大拉入房内,瞥一眼,只床底下塞得人,不由分说,便将黑老大藏了进去。刚刚藏好,只听诸葛殳在院内高声喊道:“公主殿下,在么?”
“诸葛庄主,有甚么事么?”
“听闻有人在殿下院内打斗,故此特来察看!”
韩悠飘然而出,淡然笑道:“不是说过了么,只是两个朋友切磋武艺,已经散了。本宫亦乏了,诸葛庄主回去罢,无事!”言罢,还掩口打了个呵欠。
诸葛殳虽疑惑,听得如此,只得作罢,道声:“公主小心!”悻悻地率人离开了。
“老黑,你没事罢?”
“……”
“老黑,怎么不说话!”韩悠俯下身去,只见黑老大竟然眼中噙着泪花。
这么一个男人,居然会有泪,韩悠吃惊不小,拉了拉没拉动,索性亦钻到床底下,安慰道:“黑娘子鲁莽,她迟早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黑娘子这回是真翻脸了!”黑老大道:“她是真要杀俺老黑,唉,为甚么要还手,给她杀了倒也清净。”
“别这般说,你若真死了,难保黑羌族人不作出傻事来,老黑忍心黑羌族人遭受覆族之灾么?”
经韩悠一点醒,黑老大方渐渐回过神来,喃喃道:“不好,咱们的话被她听了去,黑羌族人说不得便要来攻打剑庄。这可如何是好,须要想个法子阻止。”跳起来便要走,韩悠急忙按住:“要到哪里去?”
“阻止他们啊!”
“此时他们还会听你的么?剑庄四面临水,要来攻打也不容易。慢慢再想计较罢,老黑,今晚就委屈你睡床底下了。”抱了一床薄被下来给了黑老大,韩悠亦真乏了,躺在床榻上,对着纱账出神。
“老黑,你怎么一见了阿悠,便知阿悠不好?阿悠神色当真那么难看么?”
“胡诌的……有人给你燕窝汤里下毒,能好到哪儿去?”
“唉,老黑啊,还不幸真被你胡诌中了,阿悠现在真的是不好,很不好啊!”开始只不过是想转移黑老大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了倾诉的冲动,而黑老大作为一个倾诉对象,在韩悠看来是那么的合适和自然。
不知不觉,竟将从黑山寨别后的种种俱向黑老大诉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爱独孤泓,但却因燕芷而不能去爱等等隐情亦不隐瞒,统统发泄了出来。
确实是需要发泄了,韩悠觉得如果不是向黑老大这么发泄一遍,迟早会被闷得崩溃。
黑老大只静静地听,几乎没有任何评论和回答,有那么一小会儿,韩悠都以为他睡着了。“老黑,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黑老大这才回答道:“选择本身无所谓对与错。选择一个人,然后一直爱下去,这就对了。”
呃,或许,黑老大说的是他自己,却令韩悠颇感欣慰。当初黑老大那么不愿意娶黑娘子,但是如今却因为黑娘子动真怒而失魂落魄,这之间经历了怎样的嬗变呢?难道这便是黑老大的爱情观么?无所谓选择,但要一直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