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行军所阻,不得不停下来。
第二天,曹操亲自带着少数人,出了大营,探查前路。
走了一大圈,曹操也没有发现可以前进的路,抬头看着仍旧毫无停歇迹象的瓢泼大雨,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探查。
曹昂跟在曹操身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怎么办?”
大雨磅礴,道路无法前行,更重要的,前面是他们北上的必经之路,易守难攻,乌桓已经在那驻兵,别说大雨了,便是正常天气也不容易攻克。
曹操没有说话,神情淡漠的爬上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眺望北方。
只见大雨之下,水雾朦胧,但入眼之处,皆是崇山峻岭,层峦迭嶂,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无穷无尽。
“这北方多山,果然不是虚话。”曹操带着感慨的说道。
身后的曹昂,乐进,曹仁,夏侯惇等人同样在眺望着,神情却不如曹操从容,带着丝丝忧色。
大军停一天便多耗一天的粮草,同时给乌桓人更多时间准备,这样耗下去,对他们来十分不利。
这大雨一日不停,他们便一日耗在这里。
要知道,曹操这次是戴罪出征,这样虚耗下去,朝廷那边定然不满。
曹操看了一阵,忽然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但又强忍住了。
他这一路自从想通了刘辩的用意,心情变得踌躇满志,无处发泄之下,一路上做了不少的悲壮慷慨之诗。
“走吧。”
观察了一阵,曹操默默转身往回走。
曹昂,乐进等人没有说话,依次跟着。
待等回到大营的时候,吕布已经回来了,如同门神一样伫立在曹操大帐旁,任由大雨淋湿,纹丝不动。
曹操看都不看他,直接走入大帐。
“去吧,不用你守卫。”大帐内,传出曹操的声音。
吕布神情动了动,还是行礼道:“末将领命!”
曹操脱下甲胄,换了一身常服,坐到位置上,皱眉看着桌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十分简陋,只有几条简单的显露,其他都标注为山岭,除去已经画出的路线,根本无路可走。
一如他刚才探查的那样。
不多时,贾诩,审配先后进来,抬手道:“见过将军。”
曹操仍旧盯着地图,道:“你们有何对策?”
贾诩与审配对视一眼,分左右坐到曹操下首,审配直言道:“大雨阻路,只能等雨停。”
只有这一条路,除了等雨停,还能如何?
“文和怎么看?”曹操抬头看向贾诩问道。
贾诩从曹操平静的眼神看到了一丝希冀,稍稍沉思,道:“将军,或许撤兵也是良策。如此大雨,乌桓也无继续进兵可能,不久后必然撤退。”
大汉军队已经到了,在经过多日隔雨对峙,双方锐气已消,默契退兵是彼此最为正常,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曹操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片刻,淡淡道:“曹洪,传我命令,军中再有言退者,立斩不饶!”
“遵命!”曹洪大声应着。
审配见状,只好道:“那便等等看,夏天的雨来的越猛,去的也越快。”
贾诩瞥了眼衣角的污泥,眉头皱了皱,道:“不如试一试,诈做退兵,看看乌桓会不会追过来。”
曹操面无表情,双眸冷峻的注视着他,道:“文和,你要抗命吗?”
贾诩心里暗自摇头,抬手道:“下官知错了。”
曹操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地图。
原本他寄希望能找到其他的路,但经过这两日的仔细探查,根本找不到,是以大军只能被阻碍在这里。
审配对现在的情势十分了解,曹操不肯退兵,自是不得已,顿了顿,道:“将军,后方也在大雨,粮草怕是供给不上。”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这一次曹操急速发兵,粮草根本跟不上,原本停了三天,粮草有机会赶上来,但后方也有大雨,哪怕冒雨前行,速度势必大大降低。
曹操眉头动了下,没有出声。
这个情况,他自然早就考虑过了,双眼盯着地图,每一条路,每一个山岭,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渴,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旋即,他眉头皱的更多,瞥了眼的腰间,原本挂着酒壶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为了征讨乌桓,他强行戒酒了。
但在这种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曹操第一时间想起了郭嘉,也引发了酒瘾。
‘奉孝若在此,我何以这般难堪?’
曹操双眼泛起一丝红色,心里无比的想念郭嘉。
郭嘉为人随性,除了好酒没有其他的缺点,最重要的是,他会为曹操算计一切,提前安排好,绝不会让曹操事情临头而不知所措。
贾诩与审配都没有说话,只是陪坐着。
突然而来的大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三分人算,七分天意,谁能争得过天意?
曹操的大军停在了无终县的北方不远,隔着大雨,与不远处扼守要道的乌桓大军对峙。
又是三天时间。
这三天,曹操不止派出了无数的探子,更是亲自尝试闯过大雨,但探子没有好消息,他只走出不到三里,便不得不退回来。
大帐外不远处的一处山头,曹操站在树下,看着厚厚的云层,漫天大雨,忍不住的自语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曹仁,夏侯惇,曹昂跟在他身后,三人都是无奈的摇头。
这么多天了,大雨没有一点停歇的迹象,哪怕再过几天雨停下来了,他们锐气尽失,对面乌桓以逸待劳,这一战,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都是知兵之人,眼下这种情形,已经到了不得不撤兵的地步了。
“将军!”突然间,曹洪冒着雨,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面色兴奋的急声喊道:“将军,好消息,北平名士知道将军行军受阻,特来献计!”
他身后,跟着一个微胖儒雅的中年人,在雨水中跋涉,披头散发,很是有些狼狈。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猛的快步迎过去,同时呵斥曹洪道:“即是当地名士,何以来迟?为何不通知我去亲迎?”
来人见曹操冒雨而出来迎接他,受宠若惊,连忙抬手行礼道:“北平田畴见过曹将军!”
曹操一把拉着他的手,往大树下走,道:“是曹操怠慢了先生,还请避避雨。”
说着,他抢过侍卫的雨伞,亲自给田畴撑起来,热情的道:“先生一路辛苦,请随我回大帐,曹昂,去准备酒菜,我要为先生接风洗尘!”
田畴见曹操如此礼贤下士,对他这般重视,哪敢接受,当即抬手,沉声道:“将军,田畴特来献计,助将军破虏!”
“不急不急,回大帐再说不迟!”曹操右手拉着田畴的手,左手撑着伞,有些别扭的就要带田畴回大营。
田畴神色一沉,道:“将军已停兵近十日,乌桓枕旦待戈,将军还有心情酒宴?”
曹操顿时面露惭愧,将雨伞递给边上的曹昂,抬手与田畴道:“曹操奉旨征讨乌桓,而今被阻于此,实是无能,愧对陛下,也愧对北平将士,同样愧对先生……”
曹洪,曹仁,夏侯惇等同样面露羞惭,齐齐向着田畴躬身。
田畴不曾想传闻狠辣如屠夫的曹操,居然是这等人物!
‘传言误我!’
田畴心里感慨一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道:“这并非将军之过错,实是天气无常。不过,这对将军来说,并非完全是坏事。”
曹操一怔,还抬着手道:“请先生赐教!”
田畴面露警惕,一边按下曹操的双手,一边余光环顾四周。
曹操顿时明白他的用意,直接道:“先生放心,这些都是随我多年征战之人,与陛下,与我都是忠心耿耿,无话不可说!”
田畴点点头,道:“将军为大雨所阻,那乌桓并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去!”
曹操双眼一睁,继而面色沉凝,道:“先生莫非多年未回这里?曹某派了无数探子,也亲自探查,并未发现其他路径。”
田畴微微一笑,颇为得意的道:“北平以北,崇山峻岭,道窄难行,若非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谁又能说尽数知道这里的大小路?不巧的是,我便知道一条,从这里向西绕行二百里,再向东绕行三百里,便可直插乌桓大军之后!”
曹操双眸炯炯,灼灼发光,盯着田畴道:“先生当真?本将奉命出征,事关设计,若无把握,我还不如撤军来的稳妥!”
田畴自信无比的道:“将军放心,由我领路,绝无偏差!”
听到田畴亲自领路,曹操顿时信了大半,狭长双眼眯起,不由得摸起了胡子。
如果真的有不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绕到乌桓大军之后,无疑是天降大喜!
“将军,要是绕行五六百里,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做到,尤其是我大军四万,粮草无法跟上,”
曹仁上前,道:“而且,我大军一动,乌桓定然清楚,绕过去反而危险。”
田畴当即道:“将军,不妨以大雨阻路为由,放出风声,待秋季再来,诈做撤兵,以轻骑急速绕道,大事可成!”
曹操心里震动非常,面不改色,当机立断的道:“好!就依先生之计!曹仁,伱找人扮我,与贾诩,审配一同,押解大军诈做停兵,夏侯惇,乐进,曹仁,吕布,孙策等人随我率三千精骑,今夜出营!”
“将军,还须对其他人保密!”田畴追加了一句。
曹操重重点头,拉着田畴往回走,道:“先生随我回营,此番若是我能平定乌桓,定然上奏陛下、上奏朝廷,详述先生之功劳!”
“不敢不敢!”田畴心里大喜过望,面上谦虚连连。
曹操将一切尽收眼底,接连询问田畴是否出仕,擅长什么,想做什么官。
田畴事无巨细的回答曹操,很显然,他想借此与曹操搭上关系,以此为飞黄腾达的起点!
当夜曹操亲自带着一众武将,点齐三千精锐启禀,趁夜出了大营,直奔西北方向。
田畴虽然是文官,同样擅马,紧随在曹操身边,每过一段时间就指路改道。
有时候进入羊肠小道,有时候从密林穿过,更是要攀山越岭。
原本曹操还起疑,但偶尔见到的官道大路,不时出现的他未探查到的路径,心里对田畴信心大增,不管多难,都亲自走在最前面,鼓舞士气。
而留在原地的曹操大军,在用过晌午饭后,迅速打点行囊,开始后撤。
同时不断放出风声,大雨阻路,锐气尽失,只能撤兵,秋天再来。
不知道多少人亲眼目睹曹操的帅旗以及‘曹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撤军的最前面。
同时,曹操的重要谋士,贾诩,审配,以及朝廷派来的司马懿,杨修等人都公然露面,只少了三千骑兵的大军,根本看不出异样。
一时间,曹操撤兵的消息传遍了北平郡。
自然,也传到了乌桓耳朵里。
乌桓气势大盛,全军杀牛宰羊的庆祝,同时磨刀霍霍,俨然丰美的羔羊不在手里,而是在北平郡,在幽州,在大汉朝境内!
而后退大军,不过半天时间,贾诩等人就察觉到了不对,休整的傍晚,贾诩找到了曹仁,开门见山的道:“曹校尉,将军去了哪里?”
曹仁回答的也干脆,道:“我奉命行事,将军去哪里我并不清楚。”
贾诩见曹仁不肯说,自然也无法强迫,回头北望,心里若有所思。
他在担心曹操。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此人惯常行险,尤其是在这种危急无奈的时刻,他更会孤注一掷的冒险!
“是诈退,诱敌深入,半路伏击吗?”贾诩头也不回,语气轻慢的道。
曹仁瞥了眼贾诩,淡淡道:“不知。”
对于贾诩,曹营里几乎没人喜欢,这个人独来独往,与所有人都不交心,说话藏着掖着,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贾诩微微摇头,语气冷静无波,道:“一旦将军落败,新账旧账一起算,还没有到幽州的曹氏,怕是会被抓回去,全数夷族。不止是曹氏,夏侯氏以及曾经所有的部将、幕僚都会被牵连,起码数万人头落地。”
曹仁依旧不动声色,道:“你不是军师。”
贾诩不是军师,一直都不是,充当的都是曹操帐下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