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乔迁之喜(一)

锦越手艺出众, 唐瑜便将厨房的事全权交与了她,可锦越再能干,也不过区区一人之身, 既揽了厨房的活计便再无□□之暇。

唐瑜第一次感觉到家大业大的烦恼, 转而便不由自主有了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她手背在身后, 绕着回廊走来走去, 不停地砸吧着嘴巴。

要说先前这宅子的主人倒也是个惯会附庸风雅的人物, 分了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上头架着紫藤,正巧是夏天里, 这么一片片绿阴如盖,着实好看得紧。

“大人, 顾大人到了。”门房前来报信, 眼睛盯着地面, 只听唐瑜惊叹一声:“龟龟,他是真的秀。”还是造化钟神秀的那种。

“他送了什么来?”别的倒都不紧要, 不过这摆酒的钱,她可是要赚回来的。

唐家是商户之家,唐瑜自小跟着自己那抠门的爹,自然耳濡目染,养成一副锱铢必较的性子。

正像爹常说的:“女儿啊, 你莫看我唐家家大业大, 看似家财万贯, 可人似飘絮, 商场又如幻海翻波, 每一分一毫都来之不易,必要珍惜。”

唐瑜小时候还信他这一套, 可到她长大了,爹又用这一套去骗她手里的猪蹄,一边啃着猪蹄还一边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身后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想知道我送的什么礼,瑜弟不妨自己来看看。”

“你......你怎么自己进来了!”不妙啊,实在不妙啊,若这事传了出去,她的老脸该要往哪搁啊!

顾怀兴摇了摇扇子,唐瑜倒是很少见他带扇子。扇面上画的杏花天影,他今日赴宴脱去了沉冗的官袍,一袭青色长衫,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着,手腕摇着折扇,起起落落,笑意微起,颇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味。

“怎么,我今日好看吗?”顾怀兴朝她一笑,收起折扇朝她晃了两下,戏谑般问道:“怎么看呆了去?”

顾怀兴身旁的侍卫名锋小声提醒道:“唐大人,您的嘴角。”

唐瑜才慌忙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抹了抹嘴脸,却是什么也没有,不由愤愤望着名锋。

名锋举头看天空,顾怀兴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笑意直达眼底。

唐瑜气得甩了甩袖子,怒道:“好啊,你们主仆二人联合起来作弄我,可有将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顾怀兴止了笑,眼尾扫了一眼名锋,后者立即低下头去。

他哄孩子似的,诱惑道:“阿瑜,我带了好东西来,你不想看一看吗?”

纵然如此,唐瑜也只是背对着他,稍稍向右伸了伸脖子,可到底没转过来。

“那这个,可要另择良主了,唐大人可真是大度无私,平白让咱们蹭了一顿好饭食。”他声音故意扬起,唐瑜耳朵动了动,忽道:“别,礼物我收下,太师的大人的面子,我怎好驳?”

名锋暗自里对上顾怀兴的眼睛,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而顾怀兴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半分也没将目光分给他,名锋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家大人可真沉得住气,可真腹黑。

唐瑜凑到他面前,顾怀兴道:“名锋。”

名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装饰精美,一看便是名贵之物,唐瑜暗自皱了皱眉,她虽惜财爱财,可也知要取之有道,不过一顿饭,若顾怀兴送了太贵重的东西,她是决计不能要的。

名锋将那小盒子递到她手里,顾怀兴道:“打开看看。”

唐瑜犹豫着启开那盒子,是一枚用白玉羊脂雕刻的棋子,唐瑜呼吸一滞。

“莫非是棋圣最珍爱的那副玲珑棋子?”话里夹杂了显而易见的激动。

顾怀兴摇了摇折扇,故作高深,好半会放下姿态道:“正是。”

这棋圣乃是三百年前鼎鼎大名的人物,平生爱棋成痴,世人谓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执着一副玲珑棋子,走遍三山五海,最终消弭于人世间,民间传说,棋圣已羽化登仙,因而这一副玲珑棋子便摇身一变,化作仙家宝物,遭世人哄抢,可最后任谁都未曾见过这副棋子。

唐瑜平生不过两大爱好,一是画画,二是下棋,后者她从未在京城显露过,顾怀兴难道发现了她的身份,亦或是他误打误撞?

顾怀兴见她面露不解,以为是在怀疑这棋子的来历,便解释道:“世人传言尽失其真,棋圣年事渐高隐居山林,他死后棋子为一樵夫所得贩卖到市上,被当时的一个棋痴买走深藏于家中,三百年过去了,那棋痴的后人穷困潦倒不得已才将祖传的宝物拿出来卖了,恰好便被我遇上。”

“原来如此。”唐瑜点点头,其中也不无唏嘘,只是真相未免太残酷了些。

“怎么只有一枚棋子?”

顾怀兴看着她疑惑的脸庞,仿佛在尽力窥探那剩下的棋子究竟在哪里,而他淡然一笑道:“剩下的三十一枚棋子,我每一年送你一枚,否则我太亏。”

若不是后面那句话太煞风景,唐瑜几乎以为顾怀兴在向她示爱,果然这人,最是计较不过,她来了气性,向屋里喊道:

“银羽姐姐,烦请将我书房内的那幅桃花图拿来。”

初听见这个名字,顾怀兴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待见到人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银羽将手中画交给唐瑜便退下了,顾怀兴虽没说什么,可唐瑜察言观色,早就察觉顾怀兴的异色,因而解释道:“你也知我皇上御赐我一座府邸,也便是我的家了,可这宅邸太大,我却只有锦越一个帮手,自然是不够的,银羽姑娘是个可怜人,也早就想脱离迎春阁的苦海,我索性便将她姐妹二人一起赎下做我的婢女了,总比以色侍人来得强些。”

她说的不无道理,可顾怀兴仍是面有不豫,良久他淡淡道:“我不管你和她什么关系,可她若是对你不利,就休怪我无情。”

唐瑜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她

若对我不利,我必第一个不放过她。”

话说了这许多,唐瑜才拍着脑袋道:“小气鬼,看看这是什么!”

唐英的桃花仙图!

他看着画卷上的印鉴,只是微微惊愕,仿佛早有所料。

唐英的画,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何况这幅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唐瑜不无骄傲地看着顾怀兴:“这是我最喜欢的画,货真价实。”

他只是眉眼深邃,叫人看不懂他内心所想,然后闷声笑道:“不识瑜弟,原来如此... ...有财。”

自然他说的财只会是常常被清高人士视为粪土的那个财。

唐英只有一个独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而唐瑜,却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

而本朝,还从未开过有女子为官的先河。

唐瑜笃定顾怀兴不会怀疑自己,毕竟他和自己的未婚妻从未相识过,不是吗?

他眉眼间说不出的温柔,就这么直直地看进她眼里,使得唐瑜不禁怀疑,哪个才是真正的顾怀兴。

“大人,门外又来了一位陈大人。”

门房的声音瞬间打散了这片刻的宁静,唐瑜慌张地望了望远处,揉揉鼻子道:“我......我去迎迎他。”

“不问他送了什么来吗?”顾怀兴又在戏谑她,唐瑜却无暇顾及,只是顿了顿便逃也似的离去。

独留顾怀兴和名锋二人。

到了门口就看见陈意之傻乎乎地杵在门口,活像个望夫石,进了门还左顾右看,唐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陈兄,你在看什么?”

“你懂的。”他眼神暧昧,惹得唐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故作不懂道道:“你在说什么。”

陈意之找了半天的人,连个影子也未看见,只好央求道:“好唐兄,莫与我计较,快将银羽叫出来,她现在是你的人,不敢不听你的。”

唐瑜却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解地问:“银羽何时成了我的人?”

陈意之连忙道:“我前日去了迎春阁,老鸨说有个年轻的公子已将银羽赎了身,我一猜就是你。”

迎春阁的规矩,姑娘出了迎春阁的门,是死是活便再与其无关,自然迎春阁也不会泄露买家的信息。

因而陈意之想要从老鸨口中确切地知道银羽所在何处定是不可能的。

可京城的年轻公子虽多,肯赎银羽的就未必多了。

“大人,银羽求您,切莫让陈大人知晓我等身处何处。”

那日回府,银羽就跪在她面前,不复多日前的洒脱大胆。

唐瑜见她可怜,也是不忍,遂答应道:“我唐瑜不是什么圣人,可陈大人是我的好兄弟,也是因了这一层原故我才将你姐妹二人赎出来,正巧我府上初立缺些人手,你便先在此帮忙,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