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一边听着忤作的话,一边带上小媳妇做的手套,伸手上前翻看尸体,这腐烂的尸体,便是忤作看了都觉得难受,没想到状元郎会亲自动手。
随着尸体被翻动,苏辰看到尸体的小腿腹处有暗器所伤的痕迹,且伤口很小却很深,这会儿细看,能见骨头。
苏辰站直了身子,脱下手套,说道:“我明白了,邵南并没有杀人,而是过失伤人,他是被动的,且胸口的不是致命伤,至命伤在头部。”
苏辰说完这话,那忤作惊讶的看向尸体的头部,忤作本要伸手过去,忽然目光看向苏辰的手套,苏辰没有理会他,那忤作便不得不拿起布巾仔细的翻看受害者的头部,可是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于是问道:“苏大人所说的话,小的不明白,受害者头脑并没有伤。”
“有,你看他额头那处,你再颇开他的头颅细看,头骨恐是碎裂。”
忤作倒吸了口气,于是目光又看向苏辰的手套,这东西不知谁想出来的,带在手上很是方便,还是皮面的,也不用亲自用到手。
苏辰见他这模样,郁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把手套给了他。
忤作带上了手套,便拿出了工具,准备细看。
其他围着的几位官兵见状,都忍不住退开几步,场中只有毕成良站在苏辰身后,旁边余叔,两人原先同在林知县属下,两人本就相熟,于是余叔问毕成良,“毕先生觉得此案可能翻案?”
余叔的话很轻,外头的人自然是听不到。
毕成良答道:“不成问题,此案本就疑点颇多。”
余叔松了口气,点头,可不能为了这一桩案子反而把新科状元给连累了。
没过多久,仵作便做下决定,死因在脑部,可是他还是不明月这小腿腹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苏辰解释道:“听了你们的描述,当时李自在自在逃跑,后面杀手追杀,杀手当中必有一人功夫深厚,用了暗器,原本想把李自在打倒在地跑不掉,没想到李自在正好跑到了邵南身边,撞上了邵南的砍柴刀。”
“你再细看这胸口的伤,虽然深,伤口却是不规则的,因为当人往前一扑,刀入心窝不会太深,但因他头部的重伤当时已经死了的话,接着身子往下一沉,整个身躯的重量一压迫,砍柴刀再深入几分,所以才会有如今深入的伤口。”
“至于头部,却是先前逃跑之前恐怕是受了杀手一掌,当时未能毙命,只能说明杀手手速极快,且李自在并没有意识到头脑的伤,一味的逃命,心留着一口气。”
仵作和余叔听后点头,再细看那胸部的伤口,果然如苏辰所说的。
“其实此案最大的疑点是邵南与李自在无怨无仇,并且一个真的想要杀人的凶手,不会拿一把砍柴刀去刺人坚硬的胸膛,第一反应只会刺腰间的软肉,这样岂不是更容易致人于死地?”
苏辰说完这一番话,余叔和忤作也跟着醒悟了过来,对啊,邵南虽能打猎,但并没有正式的练过功夫,除了力气大些而已,若他真的要杀人,凭着他的力气,往腰间一刺,当即毙命,又何必这般曲折。
“杀人讲究一个动机,没有找到邵南狠下杀手的动机,知县大人岂能轻意结案?”
苏辰事带着仵作和余叔便直接回了县衙。
乔宝莹得到乔六被放了出来的消息是傍晚,那会儿天快黑了,忽然小侧门的门防传话进来,乔六来了侯府。
乔宝莹再也顾不上什么,飞快的跑到小侧院,看到一身乱糟糟的乔六,问道:“二姐,可是苏辰翻了案?”
乔六点头,“案子还在审,但我是清白的,妹夫当场便请求知县大人把我给放了,可是邵南还在里头,我很担心。”
乔宝莹忙安慰她,只要苏辰在,不会有事的。
乔宝莹赶紧叫下人烧了热水给乔六洗澡,亲自帮着乔六洗漱好,两姐妹才从屋里头出来,这会儿的乔六才像个人样,先前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这一次乔六出来了,不比上次乔宝莹用银子买出来,这次乔六是完全脱了嫌疑,不会再有事了,眼下只盼着苏辰把邵南再救出来就好了。
给邵南翻案,有苏辰亲自出现站在公堂之上,而李家先前的状师苏奕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先前阮知县还胸有成竹的,这会儿看不到苏奕,犯了狐疑。
李自在的侄儿见是新科状元亲自过来翻案,那心里头的惧意不是一点点,便四处高价骋请状师的时候,却没有人一个人敢过来帮忙。
苏辰是什么样的人,就好比成阳先生在林源县读书郎心目中的地位,他是今年的大三元,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也会像成阳先生一样为家乡争光,再说李家是什么样的作派,同在一个县里头,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谁还会去助纣为虐。
没有人出面,李家自然无法与苏辰对付,阮知县做为父母官,被苏辰三两句给问倒,此案疑点重重,阮知县不得不把案子翻出来,推翻了先前的定案结果。
眼下最要紧的是陈意和毕浩赶紧找到证据,不然就算是苏辰那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真的就翻了案子。
至少邵南处死刑的结果已经推翻。
过了四五日,终于陈意那边有了结果,村里头的确有两个会打猎的年青人曾经参与了这次谋杀,不过这此二人早已经逃走,只要寻到两人,便能寻到当日行刺的几人。
这两人的家人全部在村里头,据陈意推算,按理这两人是跑不远的,且两人平时都比较顾家,家中又有妻儿,哪舍得真的一走了之。
于是了陈意带上了侯府的护院,准备入山林里寻找。
林源县就是山多,真要有个杀人犯往山里头一跑,寻起来就是个问题。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被陈意的人马发现了踪迹。
这边毕浩查李自在侄儿的事也有了眉目,那人这几日着了急,私下里见了零陵郡的申家,且两人还私自进出县衙后院,与阮知县有过接触。
苏辰觉得申家很是可疑,于是叫毕浩去了一趟零陵郡。
五日后,毕浩回来了,终于解开了苏辰所有的疑惑。
阮家乃是百年世家,嫡支一脉向来在京城,阮知县按理是不会像林知县这么容易受地方富绅控制,但如今申家却抓住了阮知县一个最大的把柄,然而这个把柄却有些令人哭笑不得,恐怕连阮知县此人也曾蒙在鼓里。
于是苏辰当日便去见了阮知县,两人在后院的花院里见的面。
阮知县先是恭喜了一番苏辰考中状元功名,接着问他马上要到何处上任,苏辰也没有什么好掩瞒的,便说去巴蜀,那阮知县听后,笑容僵在脸上,立即反应过来,瞧着这新科状元怕是在京城得罪了人,一个大三元的新科状元,反而被流放到巴蜀那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那边似乎比零陵郡还要贫穷、偏僻。
苏辰却并不在意,反而说起了申家的事,阮知县没想到苏辰才回来几日便已经查到了申家与他的关系。
然而苏辰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大人怕是不知,那阮家嫡长女生下的孩子其实是一位商贾公子的孩子,此人与阮家嫡长女从小人青梅竹马,此时也只有大人蒙在鼓中,其实此二人早已经秘密成亲,孩子也认祖归宗。”
“你说什么?”
阮知县猛的站起身来。
“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
阮知县有些说不出口,可是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苏辰点头,“正如大人所想的那样,申家不过是想利用阮大人而已,且此次李自在之死,恐怕申丰涯也有参与,毕竟李家的生意很是令人眼红,如今李家早已经把生意做到了零陵郡,那李自在的侄儿早有心夺了李家财富,于是此二人便同谋到了一起。”
阮知县徒的坐倒在石凳上。
第二日升堂之时,申丰涯和李自在的侄儿都被阮知县给传了过来,而陈意却把先前的杀手全部捉拿归案。
这一桩案子终于翻了,邵南洗脱罪名,他是过失杀人,事实上人到他身边的时候早已经半死的状态,就算他不动,那人也走不了几步便会死掉,因为头部早已经受了重伤,再加上小腿腹上的暗器。
阮知县当场把邵南给放了,至于申丰涯与李自在的侄儿,便不是苏辰要管的范围。
他把邵南亲自从牢房里接出来,看到邵南的那一刻,苏辰都忍不住动容,恐怕这一次把邵南给吓坏了,人都瘦了不少。
普通的百姓忽然受冤,还定下了死罪,换谁身上都会不好受。
苏辰和邵南坐着马车回到侯府,乔六和乔宝莹跑出来接人。
乔六看到邵南那憔悴的模样,就心疼万分,陪着丈夫入屋,为他梳洗。
待两人收拾妥当的出来,邵南才算有了些精神,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四个人围着一桌子吃了顿团圆的饭,这一次乔宝莹把两人再过几日便要去巴蜀上任的事说了出来,乔六和邵南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刚刚团聚在一起,没想马上又要分开了,以后再也没有妹妹和妹夫在身边,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乔宝莹再次交待两人,他们以后不在林源县了,两人行事得低调,好在侯府尚在,到时走的时候乔宝莹只是带走喜姑,留下陆总管管着府中内外的事务。
接下来是给师娘发丧的事,苏辰坐在书房中给各方写信。
乔宝莹便把师娘先前交待的两封信拿了过来交到苏辰手中,她在苏辰身边顺势坐下。
两封信当中,一封是写给苏辰亲启的,展开信,苏辰和乔宝莹两人一同细看,只见上面是交待苏辰的为官之道,到下半部分,竟然说了先生门下几位有出息的大弟子各人的品性及家族。
看完后,乔宝莹陷入沉思,她怎么瞧着后半部,师娘有告诫苏辰的意思,似乎这些朝中的师兄们除了能借些名气,却是要防着人,毕竟出自同门,苏辰又是成阳先生的关门弟子,当初又那般高调的希望苏辰走上大三元的路。
重点是苏辰已经走了这一条路,在外人眼中,成阳先生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不正是这位关门弟子么?
所以苏辰更应该少靠近这些师兄们。师娘虽然说得不太明朗,不过大意便是这意思。
苏辰收起信,便说道:“难怪我去赶考前师娘交给我的信里头也告诫我,在京城里头若能住进侯府自然是好,若不然叫他住在城郊,那儿有师父的一处庄子,我当时便觉得师娘替我想得周到,于是没有入京打扰各方人物,也没有住师父的庄子,毕竟那些地方都太显眼,于是寻了一处农家小院住下了。”
结果还是逃不出差一点被人害死的命运。
第二封信打开,却发现里头是信中信,撕开一个信封又露出一个信封,不过上面写的是“昝泊亲启。”
看来是师娘写给昝泊的了,可是这信要什么时候给昝泊呢?
乔宝莹犯了难,苏辰却道:“恐怕是我的保命符,师娘没有做交代,但却写了这么一封信,且用了两个信封,必是给我的保命符了。”
于是苏辰便把信收了起来。
四方权贵都已经知道老夫人归古事,此事也传到了京城,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自然皇家又将派人过来奔丧,没想这次派来的公公手中竟还有给你苏辰的口谕。
便是叫他办完师娘的丧事延上两个月后再去巴蜀赴任,自着时日正好是来年开春,当然还有一些对苏辰的勉励之语。
有皇帝金口谕言,苏辰在零陵郡再次出了名,不过是个新科状元,没想到还没有做官便已经受皇上看重,果然是大三元的功名不同凡响,往届出现的状元可没有他这番受人待见。
苏辰得了旨意,终于不用这么仓促了,他们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做安排。
便是师娘的丧事恐怕也得用上一个月,先前着了急,想要简办,这一次苏辰想简办也不成了。
零陵郡的权贵不仅都来了,连邻近几郡的权贵都跑了过来,有不少当然是想结交一下新科状元的,他可是受皇上待见的唯一新科状元。
终于把丧事办完已经是深秋,马上要初冬。
乔宝莹和苏辰从侯府回到十里坡,再次被村里头的人围住,大家伙的不敢再像先前那般热情,毕竟侯府老夫人才奔丧,就算是新科状元之喜,大家伙的也知道苏辰心里头不好受。
自然这次没有办酒,只叫来了帮忙的和底下的管事们一同来了十里坡,在院子里摆了五桌吃了顿饭。
乔宝莹再次把自己将随夫君远赴巴蜀上任的消息说了出来,并决定在这几日便把几位管事的开个会,把接下来林源县生意上的事做个安排。
苏辰回到乡里却要接见乡里来的各方秀才郎,他们过来多希望苏辰能指点一二,为他们解惑。
苏辰毫不吝啬,一一应下了,于是门坎都要被人踏平了,进进出出的人太多。
乔宝莹不得不移到乔六的院子里办事。
乔六的女儿媚丫头如今已经三岁了,看乔宝莹便往她身上扑,搂着姨娘的脖子,就是亲了一脸的口水。
乔宝莹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想,将来她跟苏辰会生下什么样的孩子,是不是也像小丫头这般淘气。
想起与苏辰以后的日子,乔宝莹的心里却是甜甜的。
“二姐,以后你们带着丫头来巴蜀看我和苏辰吧,我们是走不动,但你们把这边事务安排好,还是可以走一走的,做生意的不应该四处走动么?大姐夫便是常年在外,带着大姐四处看看。”
乔六忍不住笑了,“成,都听九儿,九儿,你给大姐可有写信报喜?”
乔宝莹倒是忘记了这一事儿,连忙拿出笔来,两姐妹各自写了一封信给燕北的大姐寄了过去。
乔宝莹把各位掌事都叫了过来,这一次她把所有的事务全部交到乔六手中,乔六成了林源县的总管,而大嫂陈三却成为乔六的助手,也是十里坡酱坊的管事。
这几年乔宝莹和苏辰一直呆在林源县侯府,没怎么回村里头,陈三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一儿一女的,很是欢喜,苏继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的,小杂货铺子还在村口开着,他却是不再打豆腐四处奔走,而是给陈三囤出手来帮着乔宝莹打理酱坊,再年底分红,也够两人的生活,还在镇上买下了院子。
他们都打算把孩子送去镇上的私塾。
自从村里头毕成良出了山,跟在苏辰身边后,村里头就没有夫子,村里读书的孩子都去了镇上,每日来回辛苦,于是苏继便主动出了银子买了一辆牛车,再几位家长轮流送孩子去镇上学,这样的村里的孩子也不会耽误了学业。
乔宝莹得知这事后,便叫乔六把每年盈利的一成分拔出来,资助十里坡以及周围几村的孩子上学,但凡男丁皆可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