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搜山的队伍越来越深入,夏洰没法不担心,这几个月他们的出入对周围的植被造成了一些影响,有经验的搜索者或许会发现一些异常。他们储备有足够三个月的食物,但取水还必须到不远处的山泉,平日里他们连说话的声音都尽量压低。
这日梅胜云正在屋中闷坐,突然夏洰奔进来不由分说便点了他的穴位令他不能动弹、说话,然后紧紧抱住他。梅胜云心里非常恼怒,这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已经颇为平和,夏洰很少会有过激的令他反感的行为了。今日这又是抽什么风?难道南正打了大胜仗了?
过了许久,有人进来做了一个手势,夏洰才吁了一口气说到:“你们的人搜到崖下了。”
哦?梅胜云有些失望,小光一定没在这只队伍里,否则他一定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距离这么近!
“这下安心了,等他们来搜等得真心焦啊。秋,失望吗?”夏洰解开梅胜云的穴道,看到他立刻挣出自己的怀抱,不禁笑了。
“失望?你刚才非常紧张,似乎随时准备与我玉石俱焚。”梅胜云轻蔑地说。
夏洰淡然一笑。“我紧张并非因为怕死,而是怕真被发现了,我便不得不与你离别。我会让你回到你朝思暮想的怀抱,但绝不能是这种方式。”
“你现在的情形已经糟透了,我也不敢肯定你现在收手还是否来得及。那日我的建议,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乘船出海再不回来?只怕我现在想离开这座大山都难。你的云大人搞得那个出入证挺麻烦,我这么多人想撤回去不太容易。”
“出入证?”
“我把你带来之后,云之光疯了一般,不惜血本搞了个出入证,虽然花费人力物力极大,但不得不说,很管用。”说着夏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梅胜云。“看,搞得跟银票一样,没这个在整个西北部寸步难行。”
梅胜云接过来看了一看,是由丹州城核发的,一个叫做王明的人,这名字真普通,估计人应该也是非常普通,绝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夏洰解释说:“真是麻烦啊,每次我要进丹州,王明就得先出城,然后藏起来,我扮作他的模样以他的身份在丹州办事,办完之后再换他回去。说起来我在带你来之前,在丹州以王明的身份待了许久呢,好容易等到天赐良机。”
“那你便让王明去东海吧,等这边战局了结,我再设法安排。”
“秋,你对我真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自有打算,我要离开还是有办法的。”
“你若真的放弃了,你的人也许还能多保住一些,那些没有被发现的便永远沉寂下去,做一个普通良民。”
夏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梅胜云说:“真无趣啊!一个一点都不好玩的游戏!或许游戏该结束了。”
梅胜云亦站起来厉声说:“夏洰,我给你指的这条路你若不走,到时别怪我不救你。”
夏洰回头笑了笑:“怎么?你也想安排我的命运?这里是我做主,还轮不到你安排什么。我先礼后兵郑重告知你,你的人令我很生气,后果便是由你来承担我的愤怒。晚饭我再过来。”夏洰说完施施然出去。
大规模的搜山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撤除了,夏洰的人小心翼翼地开始跟山外来往,带回来许多消息,于他们是坏消息,于梅胜云以及南正与北胡的百姓则是好消息。交战双方决定退兵,目前已进入实质性谈判阶段。而南正提出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北胡交出梅胜云和尚云行。
卡丹召集群臣议事,有大臣谏到:“王,咱们得设法诱夏洰前来。”
卡丹不屑地说:“夏洰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上当,南正不过是拿这个当说辞讨些颜面罢了。不过咱们也得做些面子功夫,把夏洰的通缉令发下去吧。”
云之光冷笑着对黄修思说:“看来卡丹对尚云行还挺有情义,发通缉令实际上便是给他示警。”
黄修思问:“卡丹会不会做表面文章,暗地里庇护尚云行?”
云之光摇摇头。“我估计不会。卡丹对自己父兄都那么无情,又怎么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尚云行,我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齿地说。
梅胜云默默地在屋中听着外面急促忙乱的人声。最近夏洰的人来往非常密集,大概是又要谋划什么行动了。他已经走火入魔了,没救了!梅胜云心底暗叹。
熟悉的脚步声在屋外骤然停住,梅胜云静静等着,夏洰却迟迟没有进来。等了许久,梅胜云心里莫名烦躁,他猛地站起来,却发现夏洰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跟我出去一趟。”夏洰不由分说拉着他便走。
梅胜云任由夏洰揽着他飞纵跳跃,最后夏洰停住脚步,手却依然紧紧搂着他的腰。
“放手。”梅胜云轻声斥责。
“不能放。知道咱们在哪里?在那块悬崖边的石头上,万一我放手你不小心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那块悬崖边的石头?梅胜云忍不住四下打量。天上星光灿烂,但周遭却是无比深邃的黑暗,除了对面这人亮晶晶的眸子和朦胧的脸庞,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凭借白天的记忆梅胜云记得那块石头并不大,而且所处的位置的确非常危险,他不由得腰背僵硬起来。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掉下去。要掉下去也是咱们一起掉,然后一起摔碎,分不清哪块骨头是你的,哪块是我的。”夏洰轻笑着说。
“还是找一个稍微舒服的地方吧,站久了不累吗?”
“累!很累!可是有你在怀中就不觉得了!秋啊~~”夏洰轻念着,唇不断在梅胜云脸颊脖颈间吮吸。梅胜云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站这么直,我的秋会很累!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夏洰喃喃自语,在黑暗中移动着,最后在某处坐下。“这里是一块非常巨大的石头,躺着也足够了。”他笑着说。
梅胜云坐稳后便想推开夏洰,被他紧紧扣着胳膊。“别动!让我抱着!明天送你走,今晚是我们的最后一夜。”
梅胜云怔住了。
夏洰将头贴在梅胜云胸前。“激动吗?让我听听你的心怎么说?咦!为何你如此平静?”
“你又要做什么傻事!”
“我不甘心,给他们捣捣乱,怕到时忙得顾不上你,先把你送回去,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后顾之忧!梅胜云被这个词震了一下。
“秋!”夏洰温柔地抚着他的脸。“今夜我是云行,做你心里愿意与云行做的事情好吗?”
“不!我不能!”梅胜云拒绝。
“不能?不是不行、或者不许?”夏洰轻轻地笑了。“那么叫我一声云行好吗?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你这样叫我了。”
“云行!你别做傻事!中秋节我会到杭州岫园等你,到时我安排你离开。”
“如果我不想离开呢?我想做一片自由自在的云,却不是孤独流浪的云。”
“不是流浪,只是踏上新的旅途,在旅途中你会重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不要任何人安排我什么,即使是你也不行。但是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尚云行靠在梅胜云的肩头,微闭双眼,如醉如痴。
对那一夜的记忆梅胜云始终是混乱的,他有些不确定尚云行是否对自己使用了秘术。他清晰地记得尚云行的吻时而激烈得让他几乎窒息,时而又温柔如漫天星光。他似乎不断地说爱自己,也不断地请求自己记住他,但是更多的情形梅胜云便记不住了。
他应该还是对自己使用了秘术,第二日身体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但自己为何会记得一些片段,使用秘术不是完全没有记忆吗?
第二日醒来他发现自己不在往日的屋中,他想起身,却惊觉自己不能动。外面很静,没有一点人声,风吹过厚密的树叶呼啸成涛。他还在山里,但不在往日的地方,因为这周围的声音和气味都非常陌生。
他躺了很久还是一动不能动。他四处乱瞅,看见桌上放了一封信、一个碗。那应该是尚云行留给自己的,可是他动不了,他又渴又饿,试着以固元心法调息,发现体内气息顺畅,自己并非被点穴,大概是服用了某种药物吧。调息之后饥渴的感觉渐渐淡了,既然只能躺着,他便强迫自己睡去。
再醒来时,天黑了,屋外的风声非常凄厉,似乎能够穿透石墙。他还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或许是夜行的动物罢。他一夜都警醒着,眼睛和耳朵不断收集着各种信息,他不明白尚云行为何把自己一人撇在这里,且令自己无法行动,如果有野兽闯进来他就完了!
直到天快亮听见林中清亮的鸟鸣,他才放心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他的小光,梦见他紧紧抱着自己。
他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一睁开眼梦就醒了,就看不到他的小光了。可是小光不断在他耳边呼唤:“云~~云~~”
是梦总是要醒,别象尚云行那样沉醉在梦中执迷不悟自欺欺人了,梅胜云万般无奈地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充满狂喜与焦虑的眼睛。那眼睛布满红丝,眼眶深陷,但依然明亮温暖。
“光~~”他痴痴地呼唤着,原来还在梦中啊。于是他又闭上双眼,那朝思暮想的面容陡然消失了!他惊慌地睁开眼,还在!他的光还在!
他想伸手去摸那张脸,手却不听使唤。他感觉他的身体在那熟悉的怀抱中,有几滴清凉的水滴在他的脸颊上。果然是在梦中,否则房子里怎么会下雨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夜夏洰到底有没有使用秘术,我也很迷惑。
有时是这样,确定要失去的时候,会把以前所有的坚持推翻。
那么夏洰到底有没有使用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