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莲想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来找安宁,以赖氏的性子,他们姐弟在施家的日子可想而知,一定是水深火热的。
与其这样,她不如豁出去,腆着脸来求安乐一回。
姐妹二人扑嗵一声,跪在安宁面前。
安宁皱眉,冷声道:“起来!不然,你们就出去,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学来这些?
田荷怯怯的看向田莲。
田莲朝她眨眨眼,姐妹二人便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安宁姐。”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你们这样来找我,施家人知道后,他们就不会生气?”安宁深深的看着田莲,看进她的眼中。
这个田莲并不简单。
她一直都知道。
田莲眸光微闪,抬眼直视安宁探视的目光,伸手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交错着伤痕的手臂,“安宁姐,这是我大舅母和凤竹姐打的。我既然决定来找安宁姐,也做好了拒绝被挨打的准备。”
“你知道的,你的所求,我可能不会同意。”安宁淡淡的道。
不是她冷血,而是不想养虎为患。
田莲愣了一下,伸手拉开田荷的衣袖,“安宁姐,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妹妹和弟弟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如果安宁姐肯收留我们姐弟,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同样,满是伤痕,有些还血渍未干。
赖氏和施凤竹可真不是人,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平日里为她们家干活,居然还把人家打成这样。据说,田家姐弟三人在施家,吃的是米汤,干的是牛活。
施大富心不坏,可赖氏瞒着他打孩子,他也没有办法。
田阳的眼伤,至今还未痊愈,也没有再请大夫诊,就这么撂着,让伤口自己结痂。
这些,安宁都知道,只是,她并不想插手。有些人,一旦沾上一点关系,便如牛皮癣一般,想甩也甩不掉。
安宁勾唇,“我不是赖氏,没有虐童的爱好。”
田莲闻言,脸上一喜。
“不过,我也不是无知的大好人,什么人都收留。要说两家长辈原恩怨,也跟你们小孩子没关系,但是,我怕啊。”
“我知道安宁姐怕什么。”田莲打断了安宁的话,看着她,一脸坚定的道:“如果安宁姐肯收留我们姐弟三人,我们可以卖身为奴,我愿意签下卖身契。我们不要什么,只要一个能安身,能吃饱饭的地方。”
“不行!”安宁摇摇头,“你们现在是施家人,他们若是告我诱拐小孩,那我岂不是说不清楚?”
“这?”田莲满目颓败。
田荷眸中带泪,低头轻泣。
“田莲,如果你能老实的告诉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再考虑一下。”就在田家姐妹打退堂鼓时,安宁突然让步,“我问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施凤竹推安乐下水的?还有,你为什么那么恨施凤竹?”
田莲恨施凤竹,安宁看得出来。
“我真的没有看到,不过,我是真的恨施凤竹。”这时的田莲,她也不刻意藏着对施凤竹的恨,“如果当初不是她故意把我爹的事情告诉我,我也不会和小荷回田家村,我娘也就不会追回去,那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小阳也不会变成受伤。我家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怪她。”
她恨施凤竹,真的恨。
她们突然没了爹娘,没有家,都是拜施凤竹所赐。
想到田阳天天痛得哭着要找娘,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她知道,他们的娘在入狱的第二天就在牢中寻了短见。她没有告诉田荷和田阳是怕他们接受不了。
这种痛苦,她一个承受就行。
“对不起!我不能收留你们。”安宁摆摆手。
田莲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是说,只要老实回答她的问题,她就会考虑吗?
这么直接就拒绝,她有考虑过吗?
“安宁姐,小荷年纪小,可是什么都会做的,求你收留下我们吧?”田荷的眼泪扑簌而下,无助极了,想到赖氏和施凤竹,她就颤抖。
田莲拉着她往外走,“小荷,咱们回去吧。”
她知道,这个时候,求了也白求。
院子时恢复了安静,孟晨曦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茶,无声的推了过去,然后又自顾自的喝茶。
安宁端起茶,轻抿一口,撂下,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心太硬了?太冷血无情了?就算施静有错,但也不该看着她可怜的儿女而无动于衷?”
“你这么说,倒像是显得你很冷血无情。”孟晨曦撂下茶盏,看向安宁,“但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你帮,那是仁慈,你不帮,那是人之常情。这世上,太多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你小心一点,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安宁听着,不觉眸光璀璨。
原来,他是这么的懂她。
“你随我来。”
孟晨曦起身,回屋。
安宁连忙跟了进去,他指着案前的椅子,“你坐,我为你针炙一下,很快就好。”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些累了。睡一觉,明天又生龙活虎了。”安宁摆摆手,脸上染了绯色。
“你的身子,并不仅仅只是累了这么简单。”孟晨曦拿了银针包过来,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握起她的脚,脱下布鞋。
安宁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满脸酡红,“真…真的不用了。”
浓眉轻蹙,孟晨曦一把拉她坐了下来,不由分说就脱下她的鞋子,把她的脚架在自己的腿上,“你看好了,以后,你每晚给自己施针。”
“我…我自己给自己施针?”安宁听后,忘记了羞涩,瞪大双眼看着他,“我不会啊,我……”
“不会就学,现在看好。”孟晨曦在她脚心按了一下,一边施针,一边讲解。
安宁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也不敢再大意,细心听着,暗暗记下。
良久,孟晨曦拔下银针,抬头看着她,“可都记住了?”
“我…没能全部记牢。”安宁实话实说,这事关己,她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要不,你再教教我?”
“我记你背你人体穴位图,你可全记住了?”
“记住了。”
“那就自己试着扎。”孟晨曦从长案上拿起一张纸,递到了她面前,“该怎么扎针,我都写下来了,你看着,自己扎。”
安宁听后,有些急了,“你既然为师,为何一点耐心都没有?多教我一次,这样也不行吗?”
有这么当人师父的吗?
孟晨曦眯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起身去洗净了手,从衣柜里拿了一个小瓷瓶递到她面前,“这是给你开的药,我已制成药丸了,一天一粒,没有了,我会再给你。”
“我又没病。”
安宁不接,她这好好的,没事干嘛给她开药?
“没病?”孟晨曦把小瓷瓶塞进她手里,“你别忘了,上次你痛晕了几天,你以为这只是偶尔,或是意外?不按我说的去做,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主这破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月事不调,痛经也会要人命?
“不行?”孟晨曦看着她。
安宁回神,皱眉,“不是不信,而是你得说明白,别没事卖关子。”
“你还在娘胎就中了毒,幸亏你是女儿身,如果你是男儿,你早就没了。”孟晨曦看着她,问道:“怕了?”
“不是有你在吗?我怕什么。”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安宁连忙低头,把药收入袖中,慌张的穿鞋。
她都说了什么?这话怎么听就怎么暧昧。
孟晨曦低头看她,深邃的黑眸中,雾气翻滚,心弦似乎被什么不经间的撩拔了一下,轻颤,搅乱心湖,不由的泛起了涟漪。
“啊……”安宁起身,不料脚下一麻,人不由的往下倒。突然腰间一股炙热,一双大手将她扶稳,她人不由的被带进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里。
怦怦怦……
耳边传来孟晨曦的剧烈的心跳声。
一时之间,安宁窘迫得满脸通红,连忙推开他,“你…我…我脚麻。”
“针炙后,脚会发麻,你得坐上一刻钟,临睡前,打盆热水放几片生姜泡脚。”孟晨曦面对空落落的怀抱,莫名有些失落。
“哦,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房了。”安宁逃跑似的往外走。
“你在害怕什么?”
身后,孟晨曦喊住她。
“谁害怕了?”闻言,安宁猛地停下脚步,现在想想,自己刚刚的表现的确有些小家子气了,本也没什么事,却让她搞得像真有什么暧昧一般。
“安宁啊安宁,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怕什么呢?”
安宁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没事,心虚什么啊。
“我还没有考你的针法呢?出去抓一只鸡进来。”孟晨曦吩咐。
安宁点头。
不一会儿,她便从鸡舍抓了一只公鸡进来。脸上的热气还未消下去,此刻的她,看起来别一番风情,显得娇俏迷人。
孟晨曦的目光不减炙热。
眼光余光轻瞥了他一眼,安宁的脸就更红了。
敛收心神,孟晨曦吩咐,“开始吧。”
“哦,好。”
安宁一手抓住公鸡的腹部,不让它扑腾,一手抽出银针,闭目深呼吸,集中精神,再睁开眼时,她的眸底已是一片平静,眸光烁烁。
手起,针下。
孟晨曦看着她精准的针法,暗暗点头。
不错!进步很大。
安宁成功的扎了七针,公鸡还是活着的。她没有再往下扎,因为她知道,以她的水平,再扎一针,这鸡的结局就悬了。
收拾好一切,她抬头看向孟晨曦。
他面色淡淡的,没有欣赏,也没有惊喜。
难道自己的成绩,他并不满意?
“还行!还得多练练,不过,看你现在的针法,从明天开始,你自己给自己做针炙,也是没有问题的。”孟晨曦客观的道。
安宁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好。”
安宁拿了东西,抱着公鸡出了孟晨曦的房间。
“那个……”
快到门口时,孟晨曦又喊住了她。
安宁转身看去,“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的早饭,我要吃打卤面。”本想鼓励她一下的,可话到嘴边,孟晨曦又改了口。
安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安宁起床后,就钻进厨房,亲自做打卤面。
严小茶和李氏走进厨房,看着忙碌的安宁,笑道:“安宁姐,这打卤面可真香啊,你这是亲自下厨给孟公子煮的吧?”
安宁剜了她一眼,“别胡说,这面大家都有份。”
严小茶捂着嘴,呵呵直笑,走过去轻撞一下她的肩膀,“我只是说说,安宁姐,你可不能这么敏感。徒弟给师父做早饭,这是人之常情。”
说着,她扭头看向李氏,“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李氏笑了笑,“别胡说。你安宁姐的脸皮子薄。”
严小茶有些吃味,“安宁姐,你瞧瞧,现在我娘都向着你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心啊,真的……”她捧着胸口,搞怪的道:“真的失落啊。”
“你这丫头,一大早的,这是欠打么?”李氏笑了笑,扬手。
严小茶往安宁身后躲去,一边躲一边叫,“瞧瞧,这一大早的,我说说心里话,我娘也要打我。安宁姐,干脆啊,咱们对换一下,你去做我娘的闺女,我来侍候顾婶。”
“好啊!”
李氏和站在门口的顾氏,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笑。
严小茶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家早啊,我也要开始烤猴头菇饼了,你们先聊着,我干活,我干活。呵呵。”
大伙看着严小茶,默契的笑了一下,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安宁煮好了打卤面,几次探头看向院子里的木桩桌,以往早早就坐在那里喝茶的孟晨曦,今天太阳都老高了,还不见他出房。
难道是睡过头了?
安宁摇摇头,否则了这个猜测。
孟晨曦对作息很严格,雷打不动的。
不可能是睡过头了。
难道是身子不舒服?
安宁想到这里,便在厨房里呆不住了,可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房里找孟晨曦。
“辛力,你去看看孟公子在不在房里?”
她在房门喊了几声,可没人回应,她心里就更急了,便喊了正在院子里点货的辛力去房里看看。
辛力放下手里的活,点头,“是的,大小姐。辛力这就进去看看。”
不一会儿,辛力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大小姐,公子不在房里,这信是他放在桌上给你的。”
人不在房里,还留了一封信?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安宁接过信,立刻拆开,迅速看完。
他说要回栾城有事,还让她多看医书,多练针法。信中没有提回去有什么事情,也没有透露一点别的信息,只是很平常的一封信。
他就这么走了?
安宁的心里,有些闷闷的,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也是!他寻着太岁了,应该早就归心似箭了吧?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应该时刻在盼着他吧?
“姐,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安乐和孙婆婆从新房那边过来,看见她呆呆的站着,便过来询问。
安宁回神,把信收了起来,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
“哦。”安乐朝孟晨曦房里看去,问道:“大哥哥呢?今天还没看到他呢。”
“他有事回栾城了。”
“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在信中没有提到。”安宁摇摇头,心中溢出浓浓的失落。
她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或许,他不会再来了。
因为,他总是那么忙,那么多事情要处理。
左丘北和严老爷子从外面进来,朝安宁招呼,“安宁啊,我刚和里正去选了育药苗的地方,吃过早饭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药材种子有了,田地也计划开整,有些药材,也是时候开始育苗了。
只是冬天,植物生长缓慢,他需要建一个温房。
“左丘兄弟说了,如果想要药苗长得快一点,那咱们就需要建一个温房。”严老爷子补充道:“安宁啊,回头咱们再看看,你点头,我就让开始建温房。”
安宁迎过去,三人坐了下来。
“建温房,这个主意好。就算叔公不提,我也准备建一个。有了温房,不仅药苗的长势好,相对之下,药苗也不易生虫。”
在大学的药材基地里,也有一个专门用来培植药苗的温室。
这些说起来,她也是有经验的。
严老爷子点点头,“这样有了共识,大家做事的目标就明确一切,安排事情,也就不会感觉没有头绪了。左丘兄弟本事大,这些事情啊,你们商量就好,需要我帮忙,支个声便是。”
“嗯,我会的。”
安宁给他们沏了茶,一一推到他们面前。
“早饭好了,我先去帮忙端出来。”
“哈哈!咱们两个老头儿的时间掐得真准,这一到家,就开饭。”左丘北和严老爷子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严老爷子左看右看,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孟公子?”
左丘北捋着胡子,笑了笑,“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哦?”严老爷子看着左丘北,问道:“听说孟公子是栾城人,我瞧着孟公子一表人材,气质高雅,想必家里也一定是家大业大。”
他一直好奇孟晨曦的身份。
左丘北神秘的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孟晨曦不说的,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严老爷子见他不坑声,也不作多问。
有些事情,人家不说,便多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