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破口袋一样的枭尽,霍去病感受不到半点应该有的战争激情。
尽管自己的身边,全是为了各自目的以命搏杀的人,呐喊声,作战声,惨叫声,哀鸣声,大喊大叫声一样不缺,且战场气氛浓厚到了极点。
不知为什么,霍去病就是高兴不起来,也激动不起来。
甚至觉得这样的战斗有些索然无味。
他很怀念那个在大河边上死战的且兰王,他很怀念那些举着锤子脑袋掉了依旧会向前奔跑的悍将。
他甚至有些怀念那个射了他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那个且兰神箭手。
这些人甚至比不上日逐王的那些人手,至少,当初在镜铁山作战的时候,那些人宁愿成片成片的死,作战的意志却没有片刻的松懈。
打昏了枭尽之后,霍去病就没有再动手,哪怕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匈奴人不小心砍破了他的披风,他也没有动怒,任由他惊恐的大叫着向浓烟滚滚的火场跑去。
即便是在黑暗中,训练有素的汉军依旧完成了自己的军务,他们堵住了匈奴人,没有让匈奴人想要脱离火场的打算成功。
东方微明,大地上依旧有些黑暗,不过,这样的黑暗很快就被天光驱散的。
微明的天光中还夹杂着些许黑暗,世界没有变得更加明亮,眼前惨烈的战场却让太阳迟迟不肯露头。
巨大的羊盘还在燃烧,在还没有开始燃烧的羊盘上,一群破衣烂衫的匈奴武士,握着刀子凶狠的看着站在羊盘外面的大汉军队。
当天色完全亮起来之后,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战况,让匈奴武士最后的一点战意逐渐消散。
地上的尸体很多,属于汉军的却不多,大部分汉军还能呻吟出来,最多的是伤者,完全战死的汉军少的可怜。
木棒,长刀,锤子对全身铠甲的汉军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因为混战的原因,他们发现自己昨晚在黑暗中,更多的伤害到了自己人……
聂壹从天色刚刚微明的时候,就开始到处寻找霍去病,他没有在岿立不动的后军中找到霍去病,也没有在中军找到霍去病,当他从北边的战场一路跑到南边,才看见霍去病披着一件有裂口的披风,背着手,注视着包围圈里的匈奴人。
他的眼神是淡漠的,在他的脚下还躺着一个看不清眉眼的匈奴贵族。
他的护卫守在他身边,其中一个抱着一个巨大的水葫芦,紧紧的跟着霍去病,一步都不离开。
聂壹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个抱着水葫芦的护卫,突然想起云琅给那个家伙下达的一道军令——不许大将军喝一口生水!
霍去病走的时候,这个水葫芦是云琅亲手交给这个霍氏家将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卫青,都不怀疑他这句话的重要性。
如果这个家将让霍去病喝了一口生水,没人怀疑云琅的杀人决心。
霍去病的弱点在喝生水上?
奇怪的念头从聂壹的心中升起!
不过,他没有办法将喝生水丢命这件事跟眼前这个如同魔王一般强大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料理战事吧!我去睡了。午时继续出发!”
胜局已定,霍去病脸上看不到半点欢喜的意味,懒懒的下达了军令之后就准备去后军准备的帐幕里睡一会。
原本烂泥一般仰面躺在地上的枭尽蠕动了两下,睁开眼睛对霍去病低声道:“饶了他们吧!”
霍去病停下脚步,想了一下道:“大汉跟匈奴之间的战争是一场大局面,不会因为小的事件而停止。
现在才刚刚开始。”
枭尽在地上爬行两下,来到霍去病的脚下,充满希望的仰头看着霍去病道:“你们想要牛羊……拿去,你们想要女人……拿去,你们想要我的人头换军功……拿去好了……哪怕你们想要杀光这里的男人,就杀光好了。
求你,别去追逐那些可怜的妇孺……给她们一条活路,我保证她们不会去北海,只会一路向西,在大汉军队到达不了的地方苟活下去……求你!”
霍去病长叹一声,聂壹却恶狠狠地一脚踢开枭尽抱着霍去病靴子的血手道:“当年在马邑,我也是这么恳求右贤王的,右贤王干了些什么?
他杀光了老弱,将我汉人用牛筋穿过锁骨,串成一串带回了草原,无数的汉家女子,在马上就被你们匈奴人淫辱。
大将军是常胜将军,只看到了你们匈奴人的可怜样子,他没有见过你们匈奴人嚣张蛮横的模样。
大将军是堂堂的男子汉,可能会对你们匈奴人有一点不忍之心。
可是,某家不会,某家当年被你们当做汉奴一样对待,那个时候某家就在想。
只要我有机会……只要我有机会……我就会亲手杀光所有的匈奴人……你没听错,所有的!”
枭尽闻言目眦欲裂,一把抱住聂壹的腿,就张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巴,狠狠地咬在聂壹的小腿上。
聂壹不但不躲开,反而满意的看着被枭尽狠狠地咬着他的小腿,张开嘴大笑了起来,枭尽咬的他有多痛,他就有多痛快。
当年,如果条件允许,他也很想咬住右贤王永不松口。
霍去病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人,也是一个很守军规的人,控制战争走向是他的职责,战后的安排却是长史的事情。
虽然枭尽算是他比较看得起的一个敌人,也不值得他破坏军中的规矩。
聂壹说的没错,从他踏上战场,就只看到了匈奴人的可怜模样,没见过匈奴的嚣张模样,他觉得有些遗憾。
或许,嚣张跋扈一些的匈奴人可能更加的有战斗力。
枭尽的事情不过是大战中的一个小插曲,霍去病回到军帐中睡下之后,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这个时候他很是想念云琅跟曹襄。
有这两个人在的时候,自己就永远都没有孤寂的时刻,不论是云琅制作的美食,还是曹襄说的那些没有趣味的下流笑话,总能勾起话题,让快乐持续下去。
睡了一觉之后,时间就到了中午时分,巨大的羊盘依旧在燃烧,这么大的羊盘估计还要燃烧三天左右才会熄灭,至于会不会引起草原火灾,霍去病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里的草被两拨牛羊吃过,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草原上的空气明显变得有些湿润,天上的阴云也有些厚,春雨也该降临在这片干燥的土地上了。
李敢回来了,神情极为兴奋,不仅仅是他,他麾下的骑都尉将士们也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聂壹忙着处理匈奴人呢,李敢就悄悄地在霍去病耳边道:“效果惊人,所向无敌!”
霍去病喝了一口茶水道:“敌人太弱,看不出效果。”
李敢得意的道:“在我看来,火药一出,与敌人的强弱没有任何关系,不管多强的敌人,在被火药弹撕碎之后,也就强不到哪里去了。”
霍去病叹口气道:“阿琅生生的把可以让人血脉贲张的战争弄得索然无味。”
李敢不解的道:“这样做难道不好吗?”
霍去病看看李敢那张明显比昔日大了很多的胖脸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是骠骑大将军,阿琅是卫将军,而你只是我的副将的主要原因。”
李敢无辜的摊摊手道:“你们两个是鲲鹏不假,可是,你们哪里知道我这种燕雀的欢乐呢?
你担心敌人不够强,我只担心敌人不够弱,阿琅志在天下百姓,而我只需要管好我家的几百口人就好。
只要你跟阿琅这种人活着,我跟阿襄这种人就能把日子过的快活无边。
谁占便宜谁吃亏,老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