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风似刀,外面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耳边听到的是隐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当河间王公子刘东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忍受着身上受刑后的疼痛,他的大脑中有好一会儿还没有缓过神儿了,以为犹在梦中。
身为王室子弟,从小养尊处优,这位公子哥儿可以说没吃过什么苦头。然而谁能想到,在这长安城内,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对他们私自用刑!隔壁传来的悲惨声音,在耳中听得清楚,那是和他一起的几个同伴儿正在经受严刑拷打。
其实就算是到现在刘东方也没有想明白,怎么就会突然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要说起在长安街头打架这样的事,从前也没少干过呀,从来没有人管过。就算是这次闹得有些出格,双方都拔了刀,可对于他们这些身份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怎么就会被抓进廷尉府来了呢?
而且更令他愤怒和不解的是,抓到这边大牢里来后,对方根本就不听他们辩解更没人理会他们的身份,被绳捆索绑之后,上来一群彪形大汉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任凭他们解释、愤怒、威胁……都没有用,也不知道那帮家伙是怀了什么目的,下手又重又狠,这些公子金贵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暴打,很快急怒攻心下都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情形了。有些昏黄的摇曳灯光下,看守他们的大汉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浑身寒冷,鼻中闻到的都是血腥气,刘东方心中不由得十分惊惧,他隐隐预感到,也许要有大麻烦降临到头上了。
被绑在那里浑身疼痛的滋味自然不好受,然而到了这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只能一边伸长耳朵仔细听着隔壁拷打的动静,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可以脱身的办法。
刘东方虽然也是纨绔,但他并非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轻重的不学无术之辈。在王室中长大的孩子,天生对阴谋就有着特殊的敏感性。廷尉府虽然是个可怕的地方,但如果他们能按照规矩来,自己这帮人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怕什么。但现在的情形十分反常,就免不了会令人萌生巨大的不安了。
河间王公子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这一方自从来到长安根本就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至于说夜宿青楼醉酒荒唐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值一提。心中稍微的安定下来,他提醒自己不要乱了分寸。一会儿轮到问自己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免得招惹出别的事端来。
他们一行人是在走出明月楼后不久遇到麻烦的。当然,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不过就是刚刚发生过冲突的刘兴那几个人又召集了人手来找场子罢了。大不了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这样的事对于双方来说,以前经常干。
刘东方一行十几个人,除去他们四五个诸侯王子弟外,其余那几个都是在长安城中相熟的官宦子弟,之所以凑到一起,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然也都是些喜欢闹事的主儿。
见那刘兴又去召集了将近二十人,虽然双方力量对比有些不对称,但刘东方并不放在心上。想他们这些诸侯王各自的王府中都招揽的大批江湖高手,公子们也都习得些武艺在身,面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都不害怕。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打起来呢,就有大批的廷尉府中人持械赶到,把他们全部带走了。当时对方亮明身份后,刘东方这些人感觉到有些发蒙,这简直就是小题大做啊,什么时候这等小事,也值得廷尉府来插手了?因此一路上,把这其中的缘由,归结到了刘兴等皇室子弟的头上,一定是他们想要仗势欺人,才串通了廷尉府中的关系,想要狐假虎威来吓唬人的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到了现在,在刘东方的心中已经被现实彻底改变了。当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才想起来,与他们一同抓进来的刘兴等人并没有入牢,而是被隔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就是说,无缘无故进入牢中经受酷刑折磨的,只有他们这些人!
越想心中越是惶恐忐忑,听到脚步声响起,有人推开沉重的木门,走进单独关押他的这个地方。河间王公子猛的抬起头来,看到几个人脸上挂着阴晴不定的冷笑,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你们怎么能随便胡乱抓人……还对我们动刑!廷尉府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就不怕诸侯王们联合起来去当今天子面前告状吗?”
刘东方鼓起勇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大声的斥责了出来。身为王室子弟,这点骨气和胆量还是有的。
对方为首一人,甩了甩手腕子,刚才在隔壁打人打的有些脱力,本来是不用他动手的,不过为了在廷尉大人面前立功,名叫张牧之的廷尉府长史还是忍不住用皮鞭教训了那个嘴硬的小子一顿。
到了这里还能不服软儿?廷尉府中有的是手段收拾人。想当年那些曾经关进过这里的威名赫赫的将军、名臣最后还不是都乖乖的认罪?让承认什么就承认什么,何况眼前的这几个毛头小子呢!诸侯王公子的身份?到了这里只要能逼出想要的口供,被打死也是自认倒霉啊。
“呵呵,河间王府中的人啊?别紧张也不用害怕,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保你会马上没事儿。你的那几个兄弟可都招了,你们暗中策划的那事儿……你这个领头儿的会不知道吗?还是快快说吧,免受皮肉之苦。”
张牧之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刘东方的肩头。然后目光一转,与他身边一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只要这位河间王公子再亲口承认,那么大事可成矣!
刘东方心头一跳,他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杀机,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几个兄弟被拷打的惨叫声,他咬了咬牙齿,厉声喝道。
“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你们如果想从我们身上打什么主意,还是趁早罢手吧。我们这次来长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奉了家中长辈的命令,来为安国侯元召的大婚贺喜的!如此光明正大的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外面的浓厚夜色中响起打更的声音,时候已然是三更天了,改了装扮的李延年眼中有利芒闪过,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搞定,绝对不能拖到天亮。否则泄露消息,可能会生变。他咳嗽了一声,张牧之会意,决定直接摊牌。
“哼!要想活命,就必须说实话。早已经有人告发了你们,在明月楼上你们酒后私语,可是都被人家听去了的!那几位诸侯王们打着派你们这些家中子弟来长安贺喜的幌子,实则是想要图谋不轨吧?你们与那长乐侯元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勾结,是不是想要内外交接谋反作乱呢?还不具实招来!难道非要大刑伺候才肯说吗?”
听他一语既出,被绑缚在那里的刘东方脑袋嗡的一声,心中大吃一惊。原来如此!廷尉府抓人的目的,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怎么能承认呢,本来就没有的事……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可就是灭门的大罪!
“绝无此事!是谁人如此胡乱攀咬啊……你们、你们可绝不能轻率地相信!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刘兴他们!这帮小人,只不过是小小的口角,怎么能发展到如此诬告的地步……!”
还没等他说完呢,就被一声阴森的冷笑打断了。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摊开的竹简上斗大字迹写的明白,刘东方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变得煞白,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墨迹淋漓如刀似箭,几个王室子弟的供词历历在目,已经签字画押,不容抵赖!
“怎么样?你以为只凭你自己不承认就能把这件事扛过去吗?呵呵!好好想想吧,庞大的诸侯国势力是怎样沦落到今天地步的,当初献上推恩令之策的又是谁?难道在你们家里的诸位王爷心中,会不对那个人暗中恨之入骨吗?不要再犹豫了,只要承认这上面所说的话,这件事就与诸侯们没有什么关系。那元召自恃功高,被天子冷落四年难免心存怨望,因此才想要勾结外援,培植势力意图不轨。谁是谁非,这一点我们廷尉大人自然会为你们分割明白……。”
“安国侯受天子冷落?这、这怎么可能……天下哄传,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踏入朝堂执掌重权了……还马上要迎娶利安公主……。”
“呵呵!痴心妄想!当今天子智虑周全,圣心明察秋毫。今夜过后,你以为这一切还有可能吗?”
句句阴冷,字字诛心。风起牢狱外,穿过长长的甬道,烛火忽明忽暗,彷佛不似人间。那些阴森可怕的刑具都张开了獠牙!河间王公子深深的埋下头去,既惊且惧,全身汗出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