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时分,报名在县学就读的人员终于确定了,一共十二名南充县的学子选择在县学就读,另外的三十七人要么去了各自县里的县学,要么去了府学。
让刘锡命松了口气的是,卢嘉鸿等一帮搅屎棍最终选择的是去府学,至少眼不见不烦了。
“安静,吴教谕到。”
县学里的教谕吴理群在一众训导的簇拥下来到众学子聚集的崇圣祠前。
吴理群一身绿色官服,鬓发有些发白,瘦削的脸庞流露出一种严峻的气质,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先随我祭拜孔圣。”
刘锡命站在台下本以为吴理群要先说两句,哪晓得他面容清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头就走。
十几个学子赶忙跟上。
一群人转而绕过崇圣祠走到它背后的先师殿。
吴理群一进入正堂便恭敬地整肃衣冠。
“南充县学新入学子礼拜先师”
“礼”,一旁的司仪高声唱和。
吴理群将袍服一掀,带头跪了下来,十二个学子马上也跟着跪下。
自有县学里的小厮给吴理群递上香柱,他三拜之后才起身将香柱查在孔子画像之前。
“礼毕,起身。”
吴理群转过身来,满脸都写着清冷严峻。
“尔等蒙祖宗庇佑,天子赐福,得中生员,今日既然入读县学,本官身为县学教谕不得不鞭笞几句。”
“身为生员,当时刻牢记圣人教诲,上效君王,下孝父母,即入学,则顷刻不忘向学之心。”
吴理群几句官话开场说了一大通,末了才真正说到实处。
“你等初入县学,全部定为附学生员。县学之中每月月考,共分一二六等,年终之时,列一二等者,才可升补增广生员或是廪膳生员。”
“更为重要的是”,吴理群看向众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得意,“只有廪生或是增生才能参加明年乡试,你等要是不用功学习,到时可不要怨本官话没有说在前面。”
一众生员顿时凛然。
就在这时吴理群却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文书,他看了看众生员,沉声道:“生员刘锡命何在?”
“学生在”,刘锡命楞了一下,赶忙出列行礼。
吴理群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不少,“传礼部文书,南充县学子刘锡命者,协助巡按御史柳建侯多立大功,特进为廪膳生员以为赏功。”
“哗”
众生员顿时哗然,这是什么情况。
立刻便有人不服,“教谕,这是何道理,不是说以年底考绩为优者进吗,怎地还有人徇私舞弊?”
朝廷给的廪生名额是有限的,这一上来就被拿走一个,那其他人怎么办。
“混账”,吴理群脸色一垮,“方才不是说了吗,这是礼部的文书,你若是有本事,也去给本官搞一份来试试。”
出头的这人被吴理群一声训斥,立刻吓得不敢再言。
刘锡命一脸坦然地上前从吴理群手中接过文书,这事柳建侯跟他说过几次了,本来他都快忘了,却没想到老柳办事还是靠谱。
不过这事还有些棘手,刘锡命看了看另外五个生员里不服的目光,朝吴理群行礼道:“先生,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诸位同窗有疑,可否由学生略作解释。”
吴理群略带惊讶地看了看刘锡命,其实他心里何尝没有疑惑,只不过做官久了,有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不管罢了。
见吴理群点头,刘锡命这才冲其余几人笑道:“难怪这位同窗疑惑,去年年底,蓬州收元教作乱……”
眼见这一批生员里面,自己熟识的人就占了大半,刘锡命心中当即动起了心思,似乎可以从县学里入手,先收拢一部分士人以壮声势。
这次便借着这个机会,他将自己如何协助柳建侯击破收元教讲了一遍。
不过过程嘛当然变成了他如何运筹帷幄协助柳建侯定计,关于龙骧营的事却是一带而过。
县学里一片沉默,大家看向刘锡命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敬畏,能给巡按御史出谋划策,这得是什么样的水准才行。
“吴教谕,学生有事想请教,不知可否?”
从先师殿出来,刘锡命撇开杜良骥等人,单独找上了正准备离去的吴理群。
吴理群有些疑惑地转头,“何事?”
刘锡命四下看了看,众学子和几位训导都在朝崇圣祠走去,这边走廊里没有外人。
他压低声音问道:“先父讳善齐,也是县学生员,三年前,他在府城出了事,听说当时是吴教谕将他送回去的,学生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刘锡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吴理群的表情,当他说起刘善齐的名字时,吴理群瞳孔明显一缩。
等到问起刘善齐出事的事情时,吴理群脸颊更是不自觉的轻微抽搐了两下。
刘锡命心头紧绷,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几年了,但是他刚刚穿越来时就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丝异常。
是以他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往常没有功名在身,很多事情不太方便去做,如今他却是不怕。
刘善齐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自己既然夺了别人的身体,那自然也该帮一些小忙。
如今看吴理群这表情,这件事果然不简单。
吴理群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对着刘锡命招了招手,“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刘锡命赶紧一言不发地跟上。
两人一直到了县学后院吴理群住的地方,等到刘锡命跟着走进房间,吴理群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随后将门关上。
“你刚才说你是刘善齐的儿子?”,吴理群坐定之后示意刘锡命也坐下。
“是”
“那你想问什么?我记得当时府衙推官早已将此事审结了。”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前听家慈说起当日之事,学生便觉得其中颇有疑虑,只是以往苦于求述无门,是以不敢到处声张,如今学生既得功名,又逢先生在此,因此想要打听一二。”
怕吴理群出言否认,刘锡命赶紧补了一句,“据学生所知,县学中有几位前辈生员都对先父一事有所了解,这次只是想和先生证实一下。”
吴理群眼睛微闭,良久才睁开道:“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你有何事便问吧,若是知道的我便告诉你,其他的我也爱莫能助。”
刘锡命心头微喜,马上坐正身体朝向吴理群。
“家慈曾言当日是吴教谕带着几位差役将我父亲遗体送回村子,这事可是属实?”
“属实”,吴理群听到不是什么大事,有些轻松地回道。
刘锡命马上追问道:“那几位差役是不是府衙中人?”
吴理群顿了一下,“……是”,他语气有些凝滞。
刘锡命要紧牙关,将自己之前的疑惑问了出来,“敢问先生,先父乃是南充县人士,因何要出动府衙差役来送?”
“这……”
吴理群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日我正在县学中看书,却听得人来传报,说是有学子坠楼而亡,等我赶到时才发现人已经被府衙抬走了。”
“等到第二天时,县里传来消息,说是刘善齐一案已由府衙审结,县里让我出面带着府衙的陆宏等差役送尸回乡,顺便安抚你家一番。”
“先生是不是也觉得此事有疑?”
刘锡命看出了吴理群目光中的动摇,马上追问道。
吴理群沉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便向县里提了出来,哪晓得知县张明诚却将我大骂了一通,说是勿要多管闲事,只需将人送回去便好,我这才没有多问。”
“这么说来应该是府衙里出了问题,请问先生,当时审案的推官姓甚名谁?他如今可还在府中任职?”
刘锡命忽地站起来躬身问道。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朝吴理群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