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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哎哟嗬——”
官帅刚才已经暴怒,哪能那么快反应过来。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了东西,当场便愣在了地上。就在这猛地一懵的工夫,面前那个神秘的女孩急速地送出东西便腾出手猛然推了他一把,同时还尖叫一声“你欺负人!你是坏蛋——”
这一声破空的长音还没落下,莒晴趁着那官帅趔趄,接着又抬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面之上。这一脚跺下去她似乎依然不解气,顿时将一身力气都压在了那只脚的脚尖上,像是踩烟头似的转拧了好几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脚去。
这位官帅在军中久经沙场,是正儿八经带着军功转到赵胜手下的,什么阵势没见过,偏偏这场面却是头一次碰上。那丫头下脚实在太狠了些,他又是丝毫没有防备,突然感到脚趾骨几乎快要断裂,浑身汗毛孔不由一紧,连忙吸着凉气跳着身抱住了那只被蹭掉了一大块皮的脚。这时候他倒是还没完全六神无主,握着荷包的那只拳头只是护着脚背,却始终没敢松开。
莒晴连理也不理他了,拉着嚎哭不停的莒昊一边往东边快步走去,一边头也不回,也不知是哄还是吓唬地高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呀。走了走了,咱们回家,不理这些坏人啦。”
这样的“小疯子”谁能有脾气对付,那官帅猛然悟到她刚才那番话的真意,见她转身走了,连忙忍住疼转身快步向赵国使团驻地走去。他今天这憋吃得不轻,经过来时那道路口时,守在路边的几名赵国军卒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得紧紧地闭住嘴站得更是挺直,等他匆匆走过去后才收肩塌背地捂着嘴相互偷觑着交换起了眼色。
感情他们不敢当面嘲笑,按照赵国军制,将军之下为都尉,官帅,两司马。这大个子官帅只比苏齐所任的都尉低一等,在平原君府护从里也是也是相当一级领导了,要不是奉苏都尉之命管理外围这一大片地方的保卫工作,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更不可能被莒晴碰上。而莒晴被白萱授命之时,得到的主意只是看看能不能碰上个两司马一类的校尉,今天能意外遇上这么大的官儿实在算的上意外之喜。
就在路口乱了天的时候,东边不远处恰恰也过来了一行人,被几个高壮汉子护在中间地是一个十八九许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虽然被莒晴以袖遮手一气呵成的动作所迷惑,只当他刚才是在推搡那名官帅,却将大半个吵架过程看在了眼里。见莒晴拉着莒敖气冲冲的迎面而来,便连忙领着手下知趣地让出了路来,等他们姐弟俩走了过去,更是饶有兴致的目送了片刻,这才转头对跟在身边的那个络腮大汉轻声笑道:
“呵呵呵呵,有意思。这是哪来的疯丫头?挺俊俏的一姑娘这脾气怎么这么厉害,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么。”
那络腮胡子连忙点头附和,但心里却是一阵不以为然,暗暗想道:这种丫头他先前上哪儿去见呐,东宫里的那些侍女要是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
荷包很快就到了赵胜手里。在苏齐和那名微微喘着粗气的官帅注视之下,他拆开缝线从里头取出了巴掌大一块白绢。
那白绢之上字如蝇头,极是娟秀,但内容却没有多少,只有两句话写到:“思君辗转忆南河兮,寒刃若在当一赏。”
“南河?寒刃……一赏……”
赵胜默然的咀嚼着那上面的字,片刻之间已经明白了白萱的意思,连忙抬头吩咐苏齐道:“快,你去把冯蓉叫过来。”
“啊?冯蓉……诺。”
苏齐别说没看见白萱写了什么,就算是看见了估计也没法明白赵胜怎么又想起了冯蓉。不过这不是他该问的,连忙答应一声便招手让那名官帅和自己一同退了出去。
冯蓉现在过得并不轻松,赵胜这里自然不用她保护,但赵胜到了临淄,齐国方面的云台密探任务更加繁重,叔段外出探报打探的时候也比先前更是多了许多,驿馆这里也只能交给她坐镇。
听到苏齐的传召以后,冯蓉迅速赶了过来,见赵胜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在敞厅里来回踱步,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快步走进厅去道:“公子叫我?”
“蓉儿,你看看这个。”
赵胜见冯蓉到了便停下身将那块白绢交到了她的手里。冯蓉接过去上下看了两眼,顿时有些疑惑,连忙抬头问道:“这是谁写的?”
赵胜肃然道:“是白萱。”
“白姑娘?南河,寒刃……她……公子,白姑娘偷偷到驿馆来了么?”
冯蓉略略有些诧异的看了赵胜片刻,又再次仔细看起了白绢上的字。那两句话别人未曾身临其境自然无法理解,但冯蓉却不难明白其中含义,再看之下立时便清楚了意思。
赵胜摇了摇头道:“白萱没办法进驿馆,只是找了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闯入驿馆偷偷将这封密信传了进来。杨官帅说那姑娘身量和你差不多高,不过看模样应当不过十三四岁,另外还领了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娃娃。”
“好,我明白了,这就去。”
冯蓉连忙应下便要往外走,但刚转过身去又想起了什么,转回了身来颇有些犹豫地问道:
“公子,咱们来临淄已经这么久了,却连个信儿都没给过白姑娘,我要是见了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赵胜不觉有些怅然,良久才叹口气笑道:“没事,她明白的。”
她明白……然而明白和心思又怎么能算一回事……冯蓉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再问便快步走出了厅去。转街走巷不大时工夫离开驿馆,左右打量了一眼,见大街上到处都是人,难免有些犯踌躇,揣度了揣度便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径直向东边走去。
不大会儿走出驿馆所在的街口,前边已经是摊贩罗列的极热闹所在,这里行人更是如织,要想找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更是费劲。冯蓉不觉放缓脚步,更是细心地在人从里搜索了起来,许久之后她眼前一亮,忙装作没事人一样缓步走到了一个卖布线杂头的小摊旁。
这个地方虽然是繁华所在,但生意也未必一定好做,那摊子正是如此,此时除了冯蓉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蹲在摊前拿着个布偶老虎哄身旁小孩开心的小姑娘。
冯蓉如今穿着男装,又怕认错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不敢肆无忌惮地走到那小姑娘前面打量,不过有了前头赵胜的介绍,即便看不见那小姑娘的脸,倒也十有八九能确信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微微笑了笑便抬手在那小姑娘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今天的事对莒晴来说就是一场刺激的大冒险,她本来就不是十分相信白萱安排的那些事,如今过了许久依然没有见到有谁来找自己,自然早就等得心焦,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心脏差点没跳出来,连忙站起身转头去看。然而一眼看到冯蓉这身打扮,莒晴立刻便恼了,冲口怒道:“你干什么!”
这“接头暗号”实在太突兀了些,冯蓉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被莒晴这么一冲,愣了片刻才柔声笑道:“小妹妹,你不是在等人么?仔细看看是不是我。”
冯蓉这样说完全是两手准备,她开口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便免去了尴尬,即便认错了人,这小姑娘也只会当她犯迷糊,绝不会尖声乱叫引来别人注意。这心思自然是打着五五的小鼓,但很是幸运的是,莒晴听到她的声音,虽然惊讶地微张着小嘴发了片刻的愣,但紧接着便兴奋地压住声音叫道:“是蓉姐姐吗?”
“嗯。白姑娘叫你来的?”
冯蓉只轻轻应了一声,莒晴立刻眉开眼笑地跳起了脚,像是红军会师似的一手拽紧身旁满是茫然的莒昊,一手拉住冯蓉的衣袖嗔笑道:“我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没办成事你不来呢。快快快,马车就在那边藏着呢,蓉姐姐快跟我去见我表姐。表姐说有要紧事要请你转告平……呃,转告他。”
…………………
冯蓉和莒晴在街头暗中接头之前不久,田法章已经顺利的到达了驿馆赵国使团驻地之外。他是齐国的太子,要想做什么事当然用不着像白萱和莒晴那样耍小心眼,只要说出话去,下头的人便替他安排的利利索索。
当然了,同样是因为田法章是太子,在他的父王与赵国暗中较劲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以公开身份去找赵胜,自然免不了要费些周折了:先是想办法暗中从太士署弄来了进入驿馆的凭证,又改头换面用虚假身份骗过沈兴进了驿馆大门。沈兴仅仅是个不在朝的小官,并没见过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田法章这一行极其顺利,再加上其间又遇上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让他颇感兴趣,自然更是兴致盎然。
赵胜深知白萱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清楚自己来了这么久依然没去白家拜府的苦衷,然而冯蓉的话终究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怅然,总觉着有些对不起白萱,再一想到白萱让人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向自己传密信,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些儿女情长,其中还不知牵扯着什么大秘密,心里更是有些忐忑,也只能盼着冯蓉尽快回来了。
冯蓉离开没多久,苏齐便又窜进了厅来,忙不迭的连声禀道:“公子,齐国高唐君田世求见,现在已经到了驿馆,公子见还是不见?”
“高唐君田世?”
赵胜正在等冯蓉回来传报消息,哪曾想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高唐君田世。不过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齐威王公孙田世赵胜倒是知道的,但如何也不明白他为了什么突然找上了自己,自然免不了一愣。
苏齐道:“高唐君说是那天在稷下学宫得睹公子风采,心下极是仰慕,这些日子一直想与公子一悟,所以拜禀了齐王,是齐王让他来拜见公子的。”
“稷下学宫?”
赵胜眼前不由一亮,不觉笑道,
“苏齐,那天你在帷幕之后看见的莫非是他。”
苏齐笑道:“外边刚刚传进话小人便来禀报公子,并没有见到高唐君的样子。不过这事儿还真说不准。高唐君位高爵显,那天要是在大殿里自然早就与公子当面相拜了,既然没出来,恐怕还真是他。”
“那好,快请高唐君。”
赵胜认同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对他来说如今的局面之下万事都得好好思量思量,这个高唐君田世虽然位高爵显,但并不在齐国朝堂里做事,如果仅仅是因为向学来拜会自己倒没什么,但一牵扯到齐王,这事儿恐怕有些复杂。
齐王现在的态度还很暧昧,赵胜并不能保证自己明里暗里做的那些手脚能否对他产生影响,不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田世来访了,同样作为封君的赵胜却没有不见的理由。况且他这次来说不准就是齐王的一次试探,赵胜更没理由不见。
苏齐得令传出了话去,赵胜也提前等在了所住院落了大门之外,不大时工夫田法章施施然地行了进来。看见赵胜在门外等着,连忙快步迎了上去,鞠身拜道:
“在下田世拜见平原君公子。”
田法章这次来是冒名顶替,虽然实际身份远比赵胜高,但还得规规矩矩地向赵胜行礼。不过按照各国宗室之间的礼节,就算是真正的田世与赵胜这个赵国相邦相见,也只是按私礼相拜,并不因为赵胜是赵国相邦就比人家高一头所以赵胜也不能摆相邦的臭架子,连忙迎上去以平礼相拜,笑道:
“有劳高唐君。来来来,快请厅内安坐。”
田法章虽然是个君子,但年轻人心气高,这次来除了嘴上说的哪些原因以外,其实还有一个不好意思跟别人说的缘由,那就是不服气赵胜一身压住了稷下学宫里的儒法两派,一心想压住赵胜一头。这里虚礼一毕,他在笑呵呵的赵胜相搀之下刚刚踏进院门,立刻便高声笑道:
“田世原先便仰慕公子才学,那日里在稷下学宫得闻,实在是三生有幸,今日前来拜会,正是要向公子求学。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啊。”
不吝赐教,求学这些向来是客套完之后才说的话,田法章见面便来这一套,赵胜怎么听都觉着有些怪异,知道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呢,于是笑道:
“高唐君这是客气了。其实那天在稷下学宫时赵胜已从万祭酒那里得知了高唐君的大名。高唐君齐国才学君子,赵胜应当多向高唐君请教才是。呵呵,来来来,高唐君请坐。”
赵胜这已是点明了田法章躲在帷幕之后的秘密,田法章听了不由一愣,一边拜谢坐下身一边爽然笑道:
“哈哈哈哈,公子实在是个性情中人。那天确实是田世失礼了,今日前来拜会便是要向公子请罪的。呵呵呵,公子恕罪。”
这位“高唐君“上来就暗中抬上了杠,赵胜不清楚他来的原因,当然不能在嘴上输给他,却没想到他倒是个爽朗的人,接着便承认了那天的事,倒真是个好相与,这样一来赵胜的心弦便放松了几分,和善地笑道:
“哪里哪里,高唐君不必这样客气。赵胜清楚那天高唐君要是现身确实有些不好说话。不过赵胜早已听说高唐君是个向学的君子,今日能得见却也是赵胜之兴。”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赵胜一直注意着田世的反应。赵胜当然不愿意去得罪他,但这么听都觉得他的话都有些不合身份。田世虽然是齐国封君,但按照支分远近,身份上是不能与赵胜相比的。而且赵胜通过之前得到的情报已经知道田世是个谦逊的人,是在于眼前的表现相差大了些,也不能不让他觉着有些怪异了。
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田法章虽然自以为算计的精明,但他高高在上惯了,哪能学得那么想,要想完全不被赵胜怀疑根本就不可能。忽然看见招生那样一副表情,不觉得一愣,猛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顿时有些后悔。然而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田法章马脚一露也只能硬撑下去。渐渐放低了些声音笑道:
“田世此来是拜禀了大王的。那天大王说公子是才学君子,我等齐国宗室中人都得向公子学习才行。公子前日里拜会了大王,田世就已听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