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奸,或者说汉贼,肯定是“历史悠久”的,最起码,有了汉这个称呼之后,汉贼,或者说汉奸,含义就应该出现了,大概呢,应该就是出卖了大汉朝国家利益的群体。
比如“声名赫赫”的中行説。
据史书记载:汉文帝遣宗室公主为匈奴单于阏氏,使宦官中行说同行。中行说不愿意去,汉朝硬要他去。他说:“必我也,为汉患者。”于是,这个死太监说到做到,为了报复汉朝强迫他来到这荒凉之地,熟悉汉朝内情的他靠出卖汉朝国家利益取得了单于的信任,在他的唆使下,匈奴多次派兵南下,侵犯汉朝疆土,夺取物产、人口。一旦汉朝有使者来到匈奴,中行说就以匈奴人自居,处处刁难使者,并以此为乐,俨然成为比匈奴人还地道的匈奴人。
虽然看似是因为被国家抛弃而心生怨恨,毕竟国家不爱我了,我还要爱这个国家吗?这种无耻言论一直是大有市场,但是,从中行説到元朝的刘整、张弘范,明末的范文程、洪承畴,乃至于近代抗日战争中打着“曲线救国”旗号的伪军集团,整个梳理下来,可以发现,“理由”都差不多,行径也都是同样为人不齿,再是“情有可原”,都掩盖不了他们调转枪头对准曾经的同胞痛下杀手的丑恶行径,都掩盖不了他们希望有更多的国人加入到自己的团队中来的扭曲心理,无论“汉奸”一词随着时代变迁,其内涵怎样的不断变化和丰富,这几条核心特点,都没有改变,而且,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叛徒,历来都是民族的败类、国家的耻辱,都将遭到万世唾弃、遗臭万年。
虽然宋末元初乃至以后的人物和结局,蒋舒都不知道,但是,中行説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啊。
而这,也是他的“心理障碍”所在。
没错,之前是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事情,临阵倒戈,将屠刀伸向了自己的同袍,但是,我投降的虽然被人冠之以“伪魏”的称呼,那却同样是汉人啊,汉贼又怎样,不还是我们汉人的“内部矛盾”?你们这些蜀中的臣民不也是踏上了同样的道路?只不过我是个“先行者”而已,只不过手段有点极端而已,可是,那能怪我吗?我不也是为了手下将士的安危(呸),你傅佥如果识相点,不也不至于由我痛下杀手(呸)?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冥顽不灵?
五年来,蒋舒都是用这些理由反复的宽慰自己,哪里来的什么伪魏,你不是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吗?那么,人家伪魏其实才是汉室正统,你偏安的才是和正统负隅顽抗的蜀贼!我这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没错,我是正确的的!却不曾想,五年后,阳安关变成了涪县,自己,又要面临一次选择,而这个选择,却突破了那个自我安慰的心理“底线”:要投靠的话,将会拜倒在蛮族的脚下。你,总不能再说这些个奇装异服是正统了吧?
“其实,将军没有必要将吾等鲜卑人当做什么外族人,”明白蒋舒心中迈不过去的坎在哪儿,秃发树机能换了个平缓的口吻,循循善诱:“数百年前,鲜卑人,汉人都是一家人,何来仇敌,何来汉人蛮夷一说?”
骗鬼呢?蒋舒看着眼前这个奇装异服:“你们不是曾经依附于匈奴人的部落吗?”
“不错,是曾经依附于匈奴,这也恰恰说明吾等与那匈奴人并非同出一脉!”
“这……”蒋舒毕竟不是民族历史学家,再多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
“其实吾等本是地道的汉人,秦筑长城,徒役之士亡出塞外,依鲜卑山,引以为号,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胡人后裔,”秃发树机能语出惊人:“只不过和当地一些部落混居的久了,慢慢沾染了他们的特色,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但是,骨子里,我们也是大汉的子民啊!”
看着面前这个人痛心疾首的样子,蒋舒陷入了懵逼的状态。
“所以,将军与我们鲜卑人合作,绝不是对大汉的背叛,更不会成为什么汉贼,这和当年将军毅然开关归顺魏军一样,都是一明智之举啊。”秃发树机能再接再厉,甚至不惜撕开蒋舒的伤疤。
“豆萁何苦更相煎啊。”蒋舒沉默了半晌,身子微微一软,口中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将军这是想通了,妙哉!”秃发树机能笑了,懂一些(不少)汉人典故的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相残,那就是认同自己的说法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认同,是不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解释,那都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自己这个梯子搭好了,蒋舒,很识相的就坡下驴,后面的就好办多了,正如自己刚才那一番狡辩,鲜卑人究竟出自于哪里,是东胡人,是东夷人,是山戎人,还是逃亡的汉人,真相究竟是哪一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逃亡汉人这个说法,更能够突破蒋舒的心理障碍,一旦事成,对于以后在蜀中站稳脚跟,也是大有裨益,所以……血缘什么的,随他去吧。
“但是,这姜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吧?”蒋舒惨笑一声。
“一个将死之人,能又怎样的威胁,将军放心就是。”秃发树机能自信地说:“不然的话,他为何要如此犯险,甚至不惜拉下脸来学那邓艾的战术?”
“这姜维已经时日无多?你又是如何得知?”蒋舒惊问。
“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去说什么,”秃发树机能解释道:“但是,看看他的年纪,再加上,我都无意中撞到数次咳血,好几次站立太久,说话时间太长,都气力不济,无非是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
摆平了蒋舒之后,秃发树机能又偷偷的返回了军营,面见姜维。
“怎么,蒋舒这贼子,真的要和我军奋战到底?”姜维听了陈述之后,有些惊讶:“难道还嫌这条件不够优厚?”四品官职,加上一个实实在在的梓潼太守之职,对于这种有政治污点的家伙,已经是最大尺度了,没想到……
“是的,没想到那蒋舒居然一口直接回绝,还差点杀了小人!”秃发树机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直接回绝,那就是铁了心要和那钟会捆绑在一起了?”姜维面色铁青。
这情况可有些不妙,此番出征,玩的就是小快灵战术,玩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这要是因为蒋舒的誓死不降,部队耽误在涪县太久的话,后面的一系列动作都会被影响,那样的话,刘谌殿下的担子可就重了,虽然已经做的很好,可毕竟还是初经战阵啊,而且,拖延下去,自己这身体……
“大将军!”秃发树机能见姜维脸色越来越难看,拱手说道:“不消等通牒时间,明日,我即率本部落强攻涪县,不信不能将他蒋舒授首!”
“这是为何?”见这位“盟友”如此慷慨激昂的主动请缨,姜维,难免有些怀疑。
“哼!”秃发树机能提到这个话题,气就不打一处来:“方才与这贼子会面时,一口一个异族,一口一个蛮夷,最后还要以刀剑相逼,性命要挟,羞辱一番,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呵呵……不过你们秃发部与吾等兴汉军合作,所求真的那么简单,真的只要成为凉州的实际掌权人,而且,还永远听命于大汉的号令?”接触了一段时间,姜维知道这个人有多么的喜欢和了解汉族文化,但是,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说完后,冷冷的看着。
凉州:分置金城、西平、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海等七郡,下辖44县,属魏地,就这么当做一个空头支票许出去而换来一个部落的现阶段鼎力支持,这波不亏。
但,也就是眼前不亏,之后呢?之后的鲜卑人,或者说,这个秃发部鲜卑人,还会像现如今这样俯首帖耳?
不仅如此,着眼当下,一切也真的是那么妥帖而没有隐患吗?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买卖实在是太便宜自己了,正因为好处太大,每当夜深人静的冷静思考时刻,姜维,总感觉有点不太踏实。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对劲,大概,有一半原因在这个太不像蛮夷的秃发树机能身上吧。
“大将军何出此言,”秃发树机能再度发动自己的技能(巧舌如簧):“临行前祖父大人不是已经一切都谈好了?只要助大将军恢复汉家江山,大汉也会给我们秃发部一个合法地位,而这个过程中凭借吾等鞍前马后的功劳,封赏一个凉州也不为过吧?更何况,日后,少不得大汉帮助我们秃发部在凉州站稳脚跟啊。”
是了,这凉州,可不仅仅是你们秃发部一家啊,想当年,为隔绝匈奴与羌人的联系,我大汉在河西走廊设有敦煌、酒泉、张掖和武威四郡,建立了地方行政系统,设护羌校尉等重要官职以管理羌人事务。对了,还有那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氐人,也有不少人渗透到了那个区域,如此说来,也是想到时候借着我们大汉的旗号威慑,或者驱逐、吞并他们吧。
想通了这一层,姜维也就放心了,释然了。
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去捆绑住,各取所需,那就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