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我的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就变得僵硬不自在,觉得嘴两侧及下巴很累,腰身亦是如此。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画师终于大功告成画好了,对我说:“韩大人,您可以站起来了,画好了。”
我敛起笑容,把颈项向左歪一下又向右歪一下,站立起来,走过去,瞧了一瞧那张新做的画像。
陈茜陪我瞧了一眼,有些舍不得将它赠给那干陀利国使节,说道:“朕真想把它收为己有,挂在寝宫里……”
“你天天都能见到我,何必对着一张画像呢?”我有所不满,直言道。
“哪日你又要跟朕说要去打仗了,朕思念你,当然用得着这画像了。”他笑了笑。
话虽然有道理,可又坐回去半个时辰保持着一个表情不动实在太累人了,我心里怎样也不肯接受,动脑筋想了一想,有了主意,便对画师说,“师傅,你能不能把这幅画像再临仿出一幅来?”
画师一派轻松地回答:“这有何难的?卑职把画像带回去,不出半日就能画出与这幅一模一样的画像来。”
陈茜一听,欢喜万分,吩咐他道:“那好啊!你赶紧回去再画出一幅来,明日早上一块儿带过来给朕。”
画师连忙躬身作揖,恭敬道:“卑职遵旨。”待墨迹一干,他收起笔墨纸砚等物和那张新画的画像就退下了,赶着回去趁夜未袭的时候画出另外一幅。
陈茜拉起我的左手,抚了抚,当面夸了我一句:“还是你聪明,知道用这个方法,朕一心想要那幅画,未曾想到还有这个方法。”
“得到了画像以后,将来我又要去打仗时,你可不能再背着我偷偷和别人好上了,跟妙容可以,跟那些嫔妃娘娘也可以,就是不能跟新的。”
我并不在乎他的夸赞,在我眼里,夸赞也只是说出来哄人高兴的话罢了,很多时候都当不得真,听过了就罢,在我心里,真正使我在乎的是这个男人会像上次那样趁我不在身边时又随便沾花弄草、处处留情。
“知道了,知道了,朕答应你上百遍上千遍,你可放下心了?”陈茜答应。口气听起来像是敷衍,但他一向都是这个样子,我勉强信他一回,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过了一个晚上,画师一早就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呈给他,他取其中一幅留下给自己,剩下的那一幅则让一个太监先拿着。
喝了一口茶,他又带上我及那几个太监上夔庆楼,那干陀利国的使节在那里早已恭候许久,一见他移驾前来,上前即作揖。
“皇上圣安,不知那画像是否是画好了?”
一开口,径直是开门见山,也不询问他昨晚是否睡得很好,这西域的人个个都这么干练直白,连点寒暄话都不会说么?
我直视着他们,内心稍有些怨言。陈茜似乎根本不在意,立刻命令太监把收卷成轴的画像交给他们。
那使节接过了,特意抽出一半来瞧了一瞧,确认无错后,重新卷好,对陈茜感激不尽,再次向他行礼:“多谢皇上恩赐!多谢皇上恩赐!”得偿所愿,他们打算马上带上行囊出发返程,遂向他告以辞行,“拜觐完毕,吾等便不多加打扰,今日就要起程回国。”
陈茜大方道:“诸位使节何必急于一行?朕安排了夜宴,想款待诸位使节,还请诸位使节多留一晚,明日朕再派人护送诸位出宫。”
干陀利国时节听罢,不敢推辞,应了下来,答曰:“皇上如此厚待,让吾等甚为感激,既然如此,吾等就蒙恩受之。”
我立在陈茜身旁,观之,听之,没有插上一句话,他一转身,我也跟着转,跟着他一起登下了夔庆楼,走出宽大门才张开紧抿的唇:“你打算怎么今夜款待他们?”
陈茜边走边回答:“当然是在嘉德殿摆宴席,上酒上菜了,还有设女乐。”
这宫中的女乐,历朝历朝代都会设有,只是陈朝宫室很特别,自陈霸先开始,日常皆不在国宴上设,也不作为娱兴,只在西域使节道访之时才在夜宴上传唤。陈茜作为陈朝江山的接继人,自然也沿袭着这个规定。
“让他们尝尝江南的味道,命令御厨做酸梅煮鱼、清汤越鸡、凤尾虾等,等他们吃完了,还要再端上有馅的糯米糕,你觉得怎么样?”陈茜边走边想着晚上要用来做款待的佳肴,在我身边絮絮不止。
他亲点的那些菜肴,每一道都令人忍不住嘴谗,我仅仅只是闻其名,就开始察觉腹里饿得慌,早上才在有觉殿里吃过霜糖寒具和浓香的豆浆,距今时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午膳还未来临就想着夜宴早点儿来了。
“嗯……行,咱们中午吃素一点儿,”我毫无意见,表示认同。想了一想,察觉他已经许久不曾去皇后寝宫吃过一餐,此刻担心起妙容的情况,便想要劝他去一趟,可又怕他推辞,只好做这般提议,“中午的话,不如咱们一起去皇后寝宫用午膳?你也很久没跟她一起吃过一顿饭了,再这样下去,对她太不公。”
“你很关心她嘛!”陈茜答道,听我提到‘一起’,却也很快应下了,“去也行,只要你不逼朕在那里过夜就成。”
我不以为然:“她是你的发妻,在那里过夜有什么不好?她寂寞了许久,你该给她补偿补偿的。”
“朕补偿她,明年就要生出个皇子来,你不吃醋?你不嫉妒?”陈茜斜眼瞥了我一眼,冲着我戏谑。
我平静自若,无所谓道:“吃什么醋,嫉妒什么?我有念华!我有他就已经足够了,多好,又不会浪费粮食。”
他听出了我话中意,无奈回言:“多几个孩子是浪费了粮食,可等他们长大了,就成了一国的栋梁了,现在即使心疼粮食也得忍一忍了。”
此番言语,一入我耳,当即使我诧异:“你会心疼粮食?当年你还是太守、将军的时候都没有说好心疼,刚登基的时候即便是素菜也都要四、五个,现在居然……”
他摆出一张正经样儿的面庞,正经道:“朕要对这个江山负责,况且也不想让阿蛮每天都这么辛苦地监督。”
我垂眸,心里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一直陪着他往前走。
至午时,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前往皇后寝宫,一踏入殿内,在这座殿上值事的宫女立即惊讶不已,连礼节也不行就掉头跑进了里殿去。
陈茜一见,乍现出不满,对我说:“宫里竟然有如此不知礼的宫女,该当拖下去仗打一顿才是。”
我看着那宫女跑去的方向,微微一笑道:“兴许是要急着去禀报妙容,你先不要错怪了她。”
话刚说完,那宫女又回来了,跪在了陈茜的面前,垂着头说:“奴婢恭迎圣驾,已禀报皇后娘娘了,娘娘正在着妆容,很快就出来了,请皇上稍待片刻。”
闻此一言,陈茜便不计较她之前的举动,平静地免她的礼:“起来吧!”就往厅堂去,坐在饭桌前等待沈妙容,见我在他身边站着,也拉我坐下。
“你看看,你一来,她就高兴得忙着梳妆打扮了,一会儿出来了一定是漂漂亮亮的,迷惑你的心。”屁股刚碰凳面,我对冲他笑说。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喜悦之色,低声回答:“朕是被你拉来的,非心甘情愿,没准心只跟着你跑。”
“一会儿她出来了,你可要对她好一点,表现出夫妻恩爱!”我细心嘱咐他。
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再觉得欠妙容什么了。她十四岁时嫁给了陈茜,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家事操劳,可我却为了一己之私,夺走了那个男子的心,实在是……有愧于她,如今算是补偿,自此什么都不再欠她的了。
“朕,要是不答应呢?”陈茜开口,显出一副不乐意接受的态度。
“今晚上,不是我阿蛮睡地上,就是把你踢下榻!”我当即干干脆脆的威胁。
他无言,只得委屈应下了。
稍等了好一会儿,妙容终于出来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她将她自己打扮得很是美艳,一点也不像是生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年轻时的风韵依然犹存。我轻轻扯了一扯身旁的陈茜,让他看上一眼。
他抬起头,看了看她,只皮笑肉不笑:“妙容,你出来啦,过来坐。”
我乍听之下,觉得甚乏夫妻恩爱,佯装喉咙搔痒,冲他咳了一声以示提醒。他会意,无奈地改了口:“……到朕的身边来坐。”
妙容笑盈盈地迈着莲步过来,坐到了他的膝上,把我当陈设忽视,又笑盈盈地张口对他说道:“皇上怎么记得到臣妾这里来?”
陈茜斜眼瞥了一瞥我,看我的脸色,我慢慢地移动,把背朝向他,低头不理会。
“呃……朕是想念你了,才过来跟你一起吃顿饭。”陈茜按照我的意思,向她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妙容听罢,高兴不已,“皇上是今日有空闲了吧?是不是能陪臣妾一整日然后明日再回寝宫去?”
“不,朕今晚要好好款待干陀利国的使节,今晚陪你是不可能了。”陈茜找理由推辞她的要求。
他膝上的妙容不变情绪,反而愈加高兴了:“款待使节?那好啊!既然臣妾贵为皇后,今晚就陪你去夜宴。”
“……先传午膳吧?朕饿了。”陈茜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以一句敷衍。妙容只当他是默许了,立起身,命令太监赶快去御膳房传膳,并坐在了他的右边。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怕怀了她的心情,我就让她一直当我是陈设,坐在一边,紧闭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她像过去那样给陈茜夹菜,甚至提醒陈茜也要给她夹菜,以眼神威胁他不要往我这边瞧。
从皇后寝宫出来,陈茜如似解脱,叹道:“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我走他身侧,回答:“只是哄一个女人,这有何难的,是你最擅长的了。”
他把脸转过来,不满意此刻我对他的评价,吼了一声:“朕什么时候擅长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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