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莫妮卡的电话,汤林翱翻了翻她的通话记录,详细查看着每一个时间点的联络人,发现有一通,竟然是打给静深的。
算算时间,恰好是他跟静深吃饭的时候——汤林翱想起途中静深表情古怪地出门去接电话,原来那电话是莫妮卡打来的。
但是,在这通电话之前,是一通打入的记录,跟莫妮卡打给静深前后差不到五分钟。汤林翱走到卧室门口,向房间里看了看,见莫妮卡还在熟睡,便摁下了回拨键。
皱着眉头将话筒贴在耳边,汤林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声音,竟然是那样的熟悉。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阴魂不散地缠在我左右,逼得我喘不过气,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你。”
康霆的办公室里,汤林翱坐在皮质沙发上,与他面对面。康霆穿着剪裁精准的衬衫,气色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大病初愈的孱弱。
康霆脸上毫无被拆穿的窘迫,他一派从容地扯起嘴唇轻笑,“不错嘛,你还蛮聪明的。”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谁会想到呢?跟莫妮卡联手,企图给汤林翱制造麻烦,让他跟韦静深之间产生隔阂间隙的人,竟然是康霆。
即便汤林翱能感觉到康霆对静深别有深意的感情,但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不应该是只为了静深吧!”
来找他,也绝对不止是出于见一个情敌的目的。
从他在电话里说要约自己见一面的时候,康霆就不打算对他隐瞒什么,所以,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背景是在三十年前,改革开放初期,在时代的浪潮下,成就了一批人的人生转型。阿尧跟阿福就是从两个地方小盲流,投机倒把拉帮结派,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黑势力,俩人开舞厅开洗头房,再到后来酒吧跟地下赌场,甚至还打算投资歌手出唱片……当然,他们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比起真正的富人,还是有很大差距。所以,他们决定*。”康霆顿了顿,“最初,是小心行事,极其谨慎,待慢慢掌握流程与交易技巧之后,俩人有了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大笔买来,小股贩售,上面的弯弯道道慢慢打通,生意做得很顺手,阿尧跟阿福也因为互相信任,感情十分要好。”
“要好?”康霆忽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大概只有阿尧是这么认为吧,他从没有想过阿福会背叛他,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背叛阿福一样。但是,是人就有私心,阿福那次接应的货品价值千万,他直接把跟他交易合作的供应商干掉,自己随后人间蒸发,任凭阿尧后来在道上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挨过了江湖追杀令,却苟延残喘,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即便坐着黑市买卖,但最起码能堂堂正正的生活,而这几乎穷尽他一生时间都没有抹杀干净的污点,却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亲手涂上去的。”
康霆自认自己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不管是语气要抑扬顿挫,还是适当的煽情与余味,都处理得马马虎虎,而他却偏偏要以故意的形式说出这段往事,无非是想要问汤林翱一句,“告诉我,如果你是阿尧,有朝一日再见到阿福,你会不会想要给自己窝囊憋屈的一辈子讨个公道?……或者,至少给个说法!”
汤林翱看了看康霆,眉头微蹙,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冲他问,“故事的主角是谁?”
康霆的回答干脆利落,“康振尧,我爸爸。郭福……我两年前才知道,他改了姓名,叫汤启臣。”
虽然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汤林翱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念道,“不、这不可能……”
但,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康霆没道理要编这么一个故事来告诉他,他为什么要跟自己作对——甚至是大方地向他透露,自己要跟整个汤家作对。虽然他讲的故事涉及到俩人的父辈之间,过程或许有诸多细节是彼此都不曾参与过的,也许不是真的,但也未必全都是假的,不是吗?
汤林翱下意识地说出那句不可能,只是他对于父亲的发家史感觉到陌生罢了。
但,即使康霆说得都是真的,且他对汤家的打击报复的理由也十分充分,汤林翱觉得不解而又有些气愤的是,“就算你跟我们汤家有仇,但为什么要扯上静深?你拉拢莫妮卡,让她缠着我,而你自己又使苦肉计困住静深,只为了让我们分开,但这样做却会让她伤心,也就是说,你根本没必要把她搅进来!”
康霆忽而一笑,“没错,这件事确实是我有私心,但我只是不希望她将来更为难罢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我之前问过她的,如果有一天我们俩站在了对立面,她会站在哪一边,可她不肯选,那我只好帮帮她。”
“莫妮卡对你死心塌地,而且我又不是要你的命,她没怎么犹豫都答应跟我合作了,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静深。以你现在的处境,根本保护不了她,而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她的安全,你要是真为了她好,就不应该装什么情圣,动不动就扬言排除万难也要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所以,我建议你,现在放手,我的目的是你爸爸,不是你,到时候即使算总账,也跟你没关系。但如果你想要两全,爱人亲人全都要,恐怕我没办法答应。”
“你放屁!”汤林翱最看不惯他这副志在必得的口吻,好像汤家大败已经是结局了似的,他冷冷地看着他,“康霆,你从我们家印度代工厂出事,到发现我们家内部不合,加以利用,一步步精心策划,在暗处捞便宜捞惯了……我倒不能不怀疑了,难道你一开始接近静深,就是为了能侧面靠近汤家,展开你的计划?”
如果真的是这样,汤林翱心底一沉,坐在他对面的,绝对是个极其阴险的敌人,他善于隐藏,又极其沉得住气,最是不好对付。
康霆不以为然地冲他点点头,“没错,刚认识静深的时候,我发现她跟你的关系十分微妙,便故意接近她,私心想要从她这里打开一些突破口,甚至有几次我故意利用她的事激怒你,引起你的注意……不过现在,我并不需要再利用她,而且很遗憾,她好像,反而成了我的羁绊。”
虽说是羁绊,但也是温柔的牵挂,康霆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柔和。
汤林翱却看得十分窝火——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惦念,心里都应该会不爽,他不屑地白了康霆一眼,讥讽道,“你为了让莫妮卡更有信心跟你合作,居然不惜假装受伤来拖住静深,唤起她对你的担忧,你是有多龌龊!”
“不好意思……”康霆微微一笑,拍了拍左肩膀,“我可不是假装受伤,这里可真挨了子弹,拖住静深,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汤林翱懒得跟他分辩,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嘲道,“我真是个白痴,风风火火跟自己家人较了半天的劲,弄来弄去,真正的敌人竟然一直就在我眼皮底下,可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康霆冲他抬抬下巴,“不想拉着静深一起提心吊胆,不如趁早放手,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放屁!”汤林翱气得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康霆叫住了。
“汤林翱,我知道,让你放弃心爱的女人有点困难,换了我也不肯同意。所以,我给你个选择……”康霆站起身来,表情十分地郑重其事,“你要韦静深,还是汤家平安无事?”
汤林翱回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能理解的意思,如果你肯牺牲一点,跟静深断得干脆,我也退后一步。”康霆斩钉截铁。
“退后一步,你不对付汤家了?”汤林翱十分不解,“你不是计划筹谋了那么久?”
康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很想让我爸爸在有生之年,看到那个当年背信弃义的人,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可是,我太知道一无所有,只为阴谋仇恨而活是多么痛苦难熬,而韦静深,她却能让我换一个方向去生活,如果能得到她,我一定会珍惜。因为,她值得我放弃其它的欲望,没有人不向往美好。”
大概是他这番话说得太过动情,汤林翱没有觉得可恶,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
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且这个女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都是那样厚重。
就连汤林翱原本想责怪康霆自私卑鄙,现在也毫无根据——康霆已经明确表示,为了静深,他愿意放弃一切往事恩怨。
当然,那些所谓的恩怨到底存在不存在,就另当别论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康霆故意忽悠他的另一起阴谋也说不定。
带着这种侥幸,汤林翱从康霆面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