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妈妈精疲力尽地躺在枯叶乱石上,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在脸上。
她老了。
不再像年轻的时候,叱咤风云。时代早就变了,人心也变了。她一直以为能控制的人,早就想甩开她了。
“哈哈,纪深爵,你再也别想看到你的心肝疙瘩了。”她尖锐地笑着,把举到了额前。
纪深爵一脚踢去,把她手里的踢开,球棒重重地落到她的手肘上……
湛妈妈惨叫了一声,恨恨地瞪向了他逼。
“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们的下落,你就等着收尸吧。”
纪深爵看着她,恨不得撕碎了她。
三条大狗围在湛妈妈面前,她动弹不了,哧呼地直喘气。
“哈哈,纪深爵看着你的样子真是解气……”湛妈妈瞪着他,嘲讽道:“你就等着吧,明天,明天就有你妈妈和小丫头浮尸海上的消息传出来。”
“够了。”纪深爵挥起了球棒,朝她的脑袋打去……
湛妈妈死死瞪着他,压根不肯认输。
在球棒快落下来的时候,纪深爵突然硬生生收住了,停了几秒,球棒在她的脸上轻轻地点了点。
“那我们就等着看,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的赢了。”他冷冷地说完,勾了勾手指。
保镖把其余的打手拖过来,一长溜地跪到了纪深爵的面前。
“是大哥他们故意把我们留下拖住你们的,他们已经跑了。”面对露着白森森尖牙的大狗,几个人吓得瑟瑟发抖,有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湛妈妈怒骂道。
“你有用,你怎么躺在这里啊?老了还要行凶作恶!”刘哲摇了摇头,让人把湛妈妈捆起来,丢进了车后厢。
“上面搜过了,没有他们身影。他们是分两边走的。”一名保镖走过来,揉着被声震痛的耳朵说道:“不过,小小浅的信号又亮了,他们正在往南边去。”
“是吗?”纪深爵眼神一亮,大步往车上走。
信号追踪器上,代表小小浅痕迹的信号灯闪烁着,一路往南方移动。
“宝贝儿,坚持住。”他盯着信号灯,低低地说道。
“傅烨和郭莹果然和他们在一起了,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呢。”刘哲担忧地说道。
纪深爵拧拧眉,没出声。
人心似海,一针难探底。傅烨想干什么,他不能确定。
纪深爵的车下山,银灰色的小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来了?”看到车前站着的陆漫漫的小小深,纪深爵脸色猛地一沉。
“我受不了,太煎熬了。我问了刘哲你们在哪里……你不要怪他……”陆漫漫抿了抿唇,声音嘶哑地说道。
“爸爸,我们应该一起去打坏蛋,把妹妹和女乃女乃救出来呀。”小小深摇了摇他的袖子,挥着小拳头说道。
“没在上面吗?只有她?”陆漫漫焦急地往他身后看,刘哲他们抬的人,她只认识湛妈妈,其余的男的一个也没有见过。而且,她也没看到她的小宝贝。
“妹妹呢?”小小深往人群前跑,找了一圈回来,大声问道。
“妹妹被他们带走了。”纪深爵拉开车门,沉声道:“都上车,继续追。”
“还有信号吗?”陆漫漫期待地问道。
“有。”纪深爵点头。
陆漫漫掩住嘴,把快爆发出来的尖叫声堵回去,猫腰钻上了车。
小小浅的信号移动得很快,已经出省界了。往那边去,是海滨之城。那地方海岸线长,很多走|私|贩在那里活跃窜动。一旦他们在哪里上了偷|渡的船,那就难办了。
“柬埔寨那边终于有回音了,他们要这老太婆。”刘哲接听了电|话,指着信号灯移动的路的尽头小声说道:“他们给我们的回报不错,告诉于湛年和他们约好要掉配方,所以会在滨海见面,就是这里……”
“走吧。”纪深爵吸了一口气,一左一右地把陆漫漫和小小深揽进怀里,手在二人背上拍了拍,强行镇定地说道:“没事的,会找回来的。”
驱车上千公里,面包车终于在一个码头前停下。
这是滨海最大最繁华的海港,停靠的轮船一字排开,从远处看,很壮观。
“从这里,经过越南,就能到柬埔寨,在那里把配方了,我们就能自由了。”许衡咧咧嘴,从面包车上挣扎着下来,小声说:“现在赶紧给我弄药去。”
“去医院看看吧。”郭莹拧了拧眉,轻声说道。
“唷,你还关心我呢。”许衡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去拉倒,不关我的事。你们的护照我晚上才能做出来,先找个地方。”郭莹看了他一眼,扭头走开。
“死丫头。”许衡撇嘴,冲于湛年挥手,“老太婆什么时候到,她怎么一路上没打过一个电|话,这不正常啊。”
“不必管她了。从现在起,大家都用新手机。”于湛年打开一只小箱子,给了每人一部新手机,再把众人在用的手机收走。
“给我。”他看着傅烨,朝他抖了抖手指。
傅烨掏出手机,抛给了他,骂道:“老狐狸。”
于湛年把手机放好,连箱子一起丢进了海中。
咕噜……
箱子沉下去了。
众人看着他大步回来,都不知道他葫芦里要什么药。
“今晚住在景天,我安排好地方了。大家累了几天,好好快活一次。”于湛年点了根烟,挥了一下手。
从树下开来了两辆黑色的奔驰车,司机下来,给了众人一人一身新衣服。
“大哥,你准备得这么充分啊。”许衡朝于湛年竖起了大拇指。
于湛年笑了笑,拿起一身暗蓝色的西装,钻进了车里换上。再出来的时候,就像一个成功人士。
傅烨抖开了手里的衣服,和于湛年那身一样,都是来自意大利的手工定制。
“人要衣装,他们是不会想到我们敢住进六星级酒店的。”许衡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朝于湛年竖大拇指,“那我也能去医院看看了吧?”
“去吧。这是新身份证,不会有问题。”于湛年拿了张新身份证给他,叮嘱道:“看完马上就到景天来,不要耽搁,尽量只吃药治疗。”
“我知道。”许衡招呼人上了车,去找医院。
于湛年把小小浅从面包车里拖出来,往郭莹怀里一放,笑着说:“好了,现在你负责把她打扮漂亮。”
跟在于湛年身后的人给了郭莹一只小袋子,再把郭莹推上了车。
“什么意思?”傅烨拧眉,盯着于湛年问。
“从现在起,你和我呆在一起。你放心,郭莹和小小浅,都是我手里的宝贝,我现在谁也不会伤害。但是从现在起,谁也不要和我耍花招了。”于湛年笑了笑,叫过司机,拿着探测仪在傅烨身上来回测了好几回,确定没有追踪器了,才扶他了奔驰车。
“奇怪。”于湛年拧了拧眉,接过探测仪看了一眼。
湛妈妈 的那句话也让他起了疑心,但是那时候他手里没有探测仪,也想借机把纪深爵引到这里来,这才是他准备好的真正要收拾纪深爵的地方。一只老狐狸,怎么可能只挖一个坑,他绕了一大圈,甩掉了湛妈妈那个烦人的包袱,接下来想处理掉生病的许衡。如果他真的需要手术,他也不想带着许衡走了。毕竟钱越多越好,他若能一个人收着最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傅烨身上并没有异常。
纪深爵不来怎么办?他拧拧眉,把探测仪丢回给了司机,小声说:“回景天。”
景天是滨海最豪华的酒店,六星级的设施,处处透出一个壕字。
于湛年带着一行人入住了13楼的套房。
楼层高,底下人上来也需要时间,遇上事他方便逃离。换了一身休闲衣,他惬意地靠在栏杆上喝起了葡萄酒。
隔壁的阳台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郭莹换上了他给的一身白色连衣裙,小小浅却穿着小男孩的衣服,戴了一顶小帽子,把头发都藏了进去。
“小丫头真帅气。”他晃了晃酒杯,笑着朝小小浅竖大拇指。
小小浅看了他一会儿,大声说:“你真难看。”
“小丫头,你比你妈妈 的嘴巴厉害多喽。”于湛年指了指她,笑着说道:“你妈妈嘴特别笨,当时进公司,还是我作主招她进来的。只知道埋头干活,同事在背后悄悄抢她的单她也不知道,大热天的中午,还傻乎乎地跑去客户的公司门外站着。”
“哼,不许说我妈妈傻……”小小浅跳着脚,用力拍栏杆,气呼呼地嚷嚷。
“呵呵。”于湛年笑容更浓,在摇椅上坐下,脚一蹬,轻轻摇动起了椅子,自言自语道:“你妈妈 的那种傻劲,在现在的年轻人里很少见了。倒是像我那时候喜欢过的姑娘,她叫……江江。江江也很漂亮,她那时候刚十八岁,跟着她婶婶学裁缝。哦,放到现在,你们叫服装设计师。”
“江江很老实本份,瓜子脸,是天生的瓜子脸,和现在女人整的可不一样。皮肤很白净,个子不高,一米六差一丁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来……”
于湛年用手在嘴角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真心愉悦的笑容。
“就这样,特别漂亮。”小小浅眨眨眼睛,嘟着嘴说:“我妈妈才很漂亮。”
于湛年没有理会她,抿了口酒,继续说道:“江江也很喜欢我,我每次大学放假回去,她都会提前在车站等我。就算是周末,买不到座位,我站也要站六个小时回去见她。哪怕只能在一起只一天,我也觉得很幸福。江江很文静,话非常少。我也不爱说话,我们两个在一起,能从街头走到街尾,走十遍,也不说一句话。我下定决心,在我们走一百遍的时候,我就亲她一下,亲嘴唇的那种……”
他眯着眼睛,酒杯贴紧了嘴唇,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郭莹抱着小小浅坐下来,头一回认真地打量于湛年。这个看上去老实本份的男人,照顾病妻十年如一日的男人,露出本来凶恶面目的时候,真的吓到她了。但此时的于湛年仿佛又披回了他良善的外皮,在倾诉他年轻时的爱情时,表情专注到让人不忍心再打断他。
她立起一根手指,提示小小浅不再出声。
静了一会儿,于湛年一口气喝光了葡萄酒,冷着脸说道:“但有一次她没来。我给她家的裁缝铺打电话,她婶子说她住院了。我赶紧去了医院,她躺在病**上,苍白到像浑身的血都被人扌由光了一样。她甚至不能再说话了,她是咬舌自尽的……”
“为什么?”小小浅捂着嘴巴,吓得往郭莹的怀里钻逼。
“她的爸爸让她嫁给一个大肚子的男人,那个男人开饭店很有钱。她不愿意,他爸爸居然把她骗了过去,让那个男人强行得手了。她上吊了一次,被救回来了,然后又割腕,又被发现了。后来她就干脆咬舌自尽了……”
郭莹捂住了小小浅的耳朵不让她听,一个女人遭遇这样的事,确实很惨。隔着几十年的时光,她都能感受到那时候痛苦的气氛。
“她不愿意见我,隔着病房的门看我,不停地流眼泪。他爸爸站在门外面说,只要活着,就要嫁过去。因为已经收了那个人的钱。我这样的穷小子是不配娶江江的!江江是我的,你们知道吗,她就是我的,应该是我的……现在那个蠢男人居然把她弄脏了!”
于湛年用力握紧了杯子,狠狠地往栏杆上一砸,脸庞扭曲着说道:“我的女人,被别人弄脏了,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我让人烧了他的饭店,剪了他的根,拔了他的牙,撕烂了他的嘴……”
郭莹都听不下去了于湛年,他真的非常狠!
小小浅弱弱地问道:“那江江呢?”
于湛年楞住,摇了会儿椅子,慢吞吞地说:“嫁给那个废掉的男人了,既然脏了,就应该嫁给那个弄脏她的男人,一辈子过凄惨的日子。”
“但那不是她的错!”郭莹愤怒了,大声指责道:“我还以为你是真爱她。”
“哈哈……”于湛年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手指冲郭莹掸了两下,“你真是天真啊!”
“天真?这是人性!”郭莹反驳道。
于湛年拍案而起,瞪着郭莹说道:“郭莹,你不姓郭,你姓朱!我们红花村一大半的人都姓朱。我们的祖先是朱元璋最铁血的死士,立下了赫赫战功,被赐朱姓。祖谱里都记着呢……我们的血管里流的都是精悍的血,要做大事!你懂吗!儿女情长,那都是一时之事。自己有本事,有能耐,那才能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你想想,如果那时候我不去读什么狗|屁大学,我腰缠万贯,他爸会把江江嫁给别人吗?一定会像狗一样趴在我的脚前,求我把江江带走!而不是当着那么多的人轻视我,侮辱我!”“从现在起,你得认清身份,你是郭家的血脉,就要替郭家办事。我现在对你和傅烨客客气气,也希望你能识趣,把这个小东西看好。若你敢耍花招放走她,我就会剪了傅烨的根,拔光他的牙,撕了他的嘴……”
“你……你威胁我?”郭莹气得直发抖。
“我能混到现在,手能通天,脚能踩碎地狱的门。谁拦我的道,我就让谁死!”于湛年瞪了郭莹一眼,大
步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好可怕唷。”小小浅偎在郭莹的怀里,哽咽着说:“我们找警察叔叔吧,酒店里就有警察叔叔呀。”
郭莹抚了抚她的小脸,为难地看着她。
她何尝不想放这小东西走,但是于湛年太可怕了!她知道,一旦她放走了小小浅,她和傅烨将会面临什么样可怕的事!她的童年就是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恐惧一直伴随了她很多年,至今梦起,依然瑟瑟发抖。
“小莹阿姨?”小小浅摇了摇她的手,继续央求她,“我们打电|话吧,那里就有电|话呀,给我爸爸打一个电|话,他就会来打跑坏人,把我接回家了。”
“这个电\话不能打,我们找个可以打的电|话。然后,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他很可怕的,对不对?”郭莹抚着小小浅的脸,轻声说道。
“嗯。”小小浅一双小手紧捂着嘴巴,朝她用力点头。过了会儿,又皱着眉头说:“你是和傅叔叔是好人吗?”
郭莹苦笑。她算好人吗?她不知道。但她已经做了不少为虎作伥的事,明明掌握着这些人的动向,却从未向傅烨坦白,还拖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从这点上来说,她已经不是好人了。若她早早放手,不在傅烨边停驻,那一切都好了。
“傅叔叔是好人。”她轻轻地说道。
“哦,吓我一跳呢。”小小浅拍着心口,小脸上又有了笑容。
越野车缓缓驶进了滨海市,停到了景天酒店停车坪。
“晚上就住这里。”刘哲熄了火,扭头看夫妻二人。
“还要住吗?找人啊。追踪器进滨海市就没信号了,我怕他们对小小浅……”陆漫漫抓着安全带不松开,焦急的说道。这几天让她备受煎熬,一开口,嗓子里就冒烟,痛得像有刀子在割。
“你休息一下吧,都几天几夜没睡了。而且柬埔寨那边的人答应配合,也得等他们过来。信号在这里消息,估计他们也会在滨海市入住。”纪深爵把安全带解开,抱她下车。
“你这只是猜测,让我怎么睡啊……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往码头方面走了,已经出海了!”陆漫漫急得直摇头。
“嘘……”纪深爵捧住她的脸,嘴唇贴在她的额上,小声安慰她,“你先得让自己好好的,我才有精力去救人,对不对?听我安排,你先休息。”
陆漫漫怔了会儿,缓缓点头,“好吧,你去办事,我和儿子在这里等你。”
“先上楼吧。这是家新酒店,入住率还挺高的,我包下了整个顶楼。”刘哲抱下睡熟的小小深,大步往电梯走。
景天酒店特别大,主楼有二十三层,后面是别墅式的独栋渡假小楼,都订出去了。站在顶楼往下看,整个滨海市都能收入眼底。
滨海的海岸线很长,最大的新天地码头前停泊了上百两大船,远远看那些堆积成山的集装箱,就像一只只彩色的积木。
陆漫漫真害怕,小小浅就在其中一个集装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