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匆匆休息过的巡逻队用过午饭后再度出发,他们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的无聊又干苦的工作,其实,那时候我需要只是换一份充实些的工作而已。然而在时隔仅仅几个月之后的现在,想寻觅一份正常些的工作都万分艰难,更别提我那张总监的沙发椅了。
等日头再偏西几分,我用气味召唤来那只小怪兽。其实我完全没成功的把握,它也么有理由继续追寻我那恼人的气味。不到一分钟,小怪兽吭哧吭哧的跑过来,爪子上沾满了稀泥,留下一溜明显的脚印。我怕那脚印暴露,于是扯下包头的纱巾替它擦拭干净。
“你对我真好。”
“足迹会暴露行踪的。”
“谁会对满地杂乱的各种印记中几只狗爪印感兴趣?”
“你不知道他们在找你么?”
“知道,那又如何。”
“真是条犟狗。”
“对了,可以的话给我起个名字好么?”
“好啊,就叫——大黄。”
“别那么大众化好么,拜托,来点有含义的。”
“那就——巴克。”
“巴克,听上去还不错,有什么含义么?”
“巴克是《野性的呼唤》里的主角,是条雪橇犬,但其实它是狼的后代,在经历许多事情后回归自然,成为阿拉斯加狼群的首领。”
“正合适,从今以后,我就是狮王巴克。”
“狮王,你的臣民在哪呢?”我想试探出它是否有同类,以及数量。
“其中之一就在你后面。”
我忙回头,青红间杂的砖墙上覆盖着深绿色琉璃瓦,此外别无他物。
“在哪里?”难道是透明的?
“苍蟒,环境安全,解除伪装。”巴克对着空墙低吼。只见琉璃瓦上浮现出黑红相间的杂色条纹,然后一头翘起,滚圆的瓦稍退化成锥形的蛇头,明黄色的长信游移吐纳,暗眼无光。这只大蛇滑过墙面,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落地之后九曲十八绕的摆着大屁股扭过来,我竟然毫无惧意。
“希望我没吓到你,美丽的女士。”
“没有,你别这么戏剧腔好么。”
“这个自然,我只是看太多莎士比亚,自然潜移默化的爱胡说,口无遮拦,如有唐突还请恕罪。”这分明是一副戴礼帽拄文明棍的男爵做派。
“我很好奇,为什么巴克是狮子而你是条蛇?”
“请称呼我为苍蟒,故名思意,我是一只肥嘟嘟的蟒蛇。”我可分辨不出爬行类的胖瘦。
“苍蟒,你好,我是唐晴晴,这里很安全,请随意。”我显然已经把它当成人类,
“招待就免了,如果你这有几只蛙兔我会很高兴的。”它盘成一圈,摆弄着尾稍上的三片刀片。
“呃,蛙兔?”
“巴克,看来你的新朋友对我们的生物圈完全陌生啊。”
“我们昨天刚认识,”巴克转过头向我解释道:“蛙兔就是后腿很像成年青蛙腿的兔子,并非自然生物。”
“奥,我知道了。”生物圈,已经那么复杂了么?
苍蟒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重又盘成团,四下打量着。
“这地方虽然简陋,却也别致,不失为藏身的好地方,巴克,你可真会挑。”
“明天的窗口谁出来?”巴克问。
“我妹妹。”蟒的妹妹会是蛇么?
“它那么大体型,一到街上就会被人认出来,不妥。”
“已经商定好的,就算临时变更也没办法传消息进去。”
“就是说,我们需要个万全之策。”
“你妹妹不会变色么?”
“它妹妹是只一米长的乌龟,不仅不会变色,走的还特慢。”巴克低头沉思,看来这位乌龟小姐真的难倒它了。
“这个容易,我有办法。”
“洗耳恭听。”苍蟒说道,我怀疑它有没有耳朵。
“弄个雪橇把它拉出来就好叻,巴克,你没玩过拉雪橇吧。”
“我只听说过,好玩么。”
“可能有点累。”我给它个内涵暧昧的微笑,也不知它能否理解。
入夜之后,我和严亦晃偷偷做了架带轮子的雪橇,钉上足够长的皮带作为绳索,给巴克套上试了试,不算太合身,聊胜于无。
它们所谓的窗口原来是指一个通风口向外排放蒸汽的短短十几秒时间,只有在这段时间里管路内部的某个开口才会开启,与它们越狱的那条隧道相联通,逃跑的小怪兽必须在开口关闭前逃出生天,否则不仅会被发现,还会使荣山加强对其它怪兽的禁锢。
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但我知道有了它们严亦晃就可以东山再起,不,那是一股与之前的小帮派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的玄武洪流。
启明星刚刚脱离地平线,我穿成一身黑跟在苍蟒的尾巴后,巴克拉着雪橇,一行蹑足潜踪偷偷潜入荣山厂区,离集市不远,但有近三米的高墙阻隔,墙头铁丝网依然纠缠不清,其间的电网应是早已无效,可我依然不敢小觑荣山的实力。
“就是这里了,等时间一到它就会出来,咱们接住它以后马上就跑。”
“这个自然,只是还不知道它怎么出来。”
“苍蟒,你妹妹多重?”
“两吨。”我起初吓一跳,可缓过神来明白了:它们是金属做的,自然比骨肉杂糅的生物重些。
“它该减肥了。”
“这还算轻的呢,它以前五公吨。”
说话间,星光渐隐,东方闪现出浅浅的鱼肚白,然而两声枪响完全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我刚打了个冷战,就被荷枪实弹的战队包围在墙根下。
只见一人松开紧裹的外套,呵了口气,那气流让我想起寒冬的温度。
“唐小姐,别来无恙啊。”是崔主任,崔次宇,我直到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字。
“崔主任,你可胖了。”被抓个现行,人赃俱获,我一个人面对重重人墙,硬敌显然不明智。
“呵呵呵,唐总说笑了,你命真大呀,怎么在我得到的情报里,你和一座钟楼**殉情了呢?看来那些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呀。”
“我早就猜到你和议会有关联,碧聆誉是你的学生么?”
“她一个学数学的,怎么可能是我这个小采购员的学生呢?”
“这么大的架势不会是区区一介采购员能调得动的吧。”我用余光偷瞄下巴克和苍蟒,巴克已经摆好了打架的姿势,而苍蟒显的几乎与环境浑然一色,不易察觉。我既不想动手也不想跑,我只想见见苍蟒的妹妹,之后就能知道这类怪兽如何分辨雌雄。
“哼,荣山的组织结构可不是你能参透的,这里不止一座工厂那么简单。”
“没错,这儿还是座监狱和怪兽坟场。”
“怪兽?你这么叫他们?”
“我又没你那么博学,哪里晓得那么多。”我是在拖延时间,期盼乌龟的到来能打破僵局,不过貌似我们全部落网的可能性更大。
“你旁边那只披着藏獒皮的家伙,是獕猊的后代,那条蛇其实还没发育完全,身上缺很多东西,你知道很久以前有种说法,机械能够赋予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动物更广泛的适应能力,我指的不仅仅是地球上的环境。”
“獕猊,好像是神话中龙的儿子。”
“哟喝,你还知道这个呐……”很奇怪,他明显胜券在握,为何迟迟不动手抓捕我们?
“……你在此时此地出现,看来是在等负洛逃出来,我不急着抓你,就快到时间了,我也乐得有美女陪我看场好戏。”他并未看表,又是怎么知道时间的?看场好戏,他的抓捕方案么?
“负什么?”
“负洛,负责的负,洛阳的洛,就是那只傻乌龟,你身后那条试图隐形的呆蛇他妹妹。”
“你的自负和傲慢真令人作呕,”苍蟒昂起头用它那张骇人的大嘴说:“诚然我们这些由动物改造过来的生命从本质上讲依然是动物,但你们人类相比之下除了脑满肠肥的贪欲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特长呢?请别告诉我您那自以为是的智慧比我们改造过的芯片更先进,否则我得找地方吐吐。”
“当然,否则你早就跟那些没用的老家伙一样在垃圾场里锈成废渣了。电磁脉冲没能把你们这些妖孽一网打尽我可真是失望。”脉冲、妖孽、一网打尽,我似乎能抚摸到那呼之欲出的真相。
就在这时,墙头的铁丝网中冲出一大团暗影,圆润光滑的边缘反射着朝阳的金光,几缕铁丝绞缠在大团阴影之后牵拉摆动,就像是没烫好的卷发一样惹人生厌,椭圆形的底面在阴影中看不清颜色,只余一弯前缘挥洒着阳光,好似最细微的月牙。它冲破铁丝网后很快摆脱铁丝上尖刺的纠缠,伸展开肢体借势划开空气,翱翔开去。
苍蟒突然卷住我的身体,一口咬住那大团中伸出的长条绳索,在那团形状越发清晰的什物带动下脱离地面,就这样被牵到第一波阳光中。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你说是么,哥。”
“别学我说话的腔调。”苍蟒的大嘴紧紧咬着,声音竟然是从它三环套月形的尾尖传出的。
“知道么,有个这么漂亮妹妹是福气。”璀璨光华中我终于看清了这暗影的本来面目,一只极似未来概念飞艇形状的流线乌龟,毫无棱角,阳光在一尘不染的背壳上流过,几乎透明的外表下是分不清细节的芜杂结构,朝阳射进去璀璨异常,三棱锥形的头部渗出雌性独有的柔美质感,双眼的曲线让我想起一个不恰当的形容词:妩媚。
而且,它在飞。
我没看到任何喷气口和风扇一类的动力源,可它的的确确是凭自己的力量在飞,不止是保持高度那么简单。
没多久,地面上的杂兵就追不上了,毕竟他们有楼群的阻隔,不似天空这般自由。我猜不出这位负洛小姐想在哪落脚。
“各位乘客好,我是神龟飞船船长负洛,请系好安全带,准备迎接颠簸和挑战,前方的道路崎岖不平。”
“你太贫嘴啦。”
它的寓言很快便应验了,十几架大型麟角直升机从各种能看到的方向徐徐逼近,地面上几乎每个路口都有五七个人严阵以待,天罗地网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将目标锁定了我们。
“巴克哪去了?”
“巴克是谁?”
“獕猊。”
“只要咱们没事,他就没事。”
恼人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很好奇它们为什么没有毛,又不好意思问。
“这样不行,重心不稳,哥,把那位女士塞进我肚子里。”负洛说话头也不回,那应该是为了保持气流。
“天呐,你要吃了我么?”
“我们不需要吃东西。”说话同时苍蟒蜷缩起粗长的身子,将我卷到龟壳上后方,然后松开了我。满以为它们是叫我趴在负洛背上,可还没等我接触到那看上去滑不留手的龟壳,它就想食人花一样张开来,将我一口吞下。我本能的双手抱头紧闭双眼,打了个哆嗦,凉气从全身上下所有毛孔同时散开,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