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恐惧
月家。
离月家封地一万六千余里的一片山谷中，这里已经建立起了一些大型建筑物，看上去规模已然不小。
不过此时，忙碌的工程似乎停了下来。
工程负责人，月家家主赤月，玄元剑宗的峰主婉月两人，都位于这片建筑群前方，毕恭毕敬的向两道身影行礼。
这两人，赫然是玄元剑宗真正的定海神针，成名上千年的古老存在——太上洛九霄、太上王玄镜。
早在千年前，他们便修成了玄仙，引领一个时代，威压八方，使得四大家族和玄仙界内诸多顶尖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历时千年，他们的修为早已经深不可测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不是因为玄仙界灵机消散的太过厉害，突破到巅峰玄仙，也就是四天玄仙会导致自身和外部环境的灵机失衡，他们恐怕早已是四天玄仙，乃至五天玄仙境的强者。
可饶是如此，他们的心神境界仍然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单以心神境界而论，他们估计比之那些六天玄仙，甚至七天玄仙来都毫不逊色。
换句话说，如果让他们回到灵机丰裕的世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踏上六天玄仙，乃至七天玄仙的境界。
这也是玄元剑宗希望和古今来拖时间的原因所在。
只要玄元剑宗和造化门未来几十年能维持安宁，他们两个悄悄进入长生界中修行，七天玄仙不敢说，几十年内成就六天玄仙却绝非奢望。
不过……
此时两人却一点没有即将要前往长生界修成六天玄仙的意思。
两人的脸上充满着凝重。
“太上长老。”
赤月、婉月两人恭敬行礼问候。
“界门修筑的怎么样了？可否启动？”
王玄镜没有半分拐弯，直接询问。
“由于修筑时间尚短，现在只是完成六期工程中的前三期，完成了捕获、定位、立锚，还剩连通、开启、稳定三大工程。”
赤月道主说着，看了王玄镜一眼：“哪怕能得到宗门的支持，预计仍需一年的时间才能将界门彻底开启。”
“一年！”
“不等了。”
王玄镜直接道：“强制连通，开启和稳定方面我自己负责！”
“这……可能会破坏界门的结构，导致界门再无法使用……”
赤月道主迟疑道。
王玄镜、洛九霄两人对视一眼。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界门再无法使用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止要摧毁这处界门，他们甚至要毁去一切连接长生界的通道，彻底将玄仙界和长生界断绝开来。
必要的时候，甚至重新联络玄黄仙朝……
加入不朽洞天计划。
“连接长生界吧。”
王玄镜手中出现了一面镜子般的宝物：“剩下的，交给我。”
在这件宝物出现的刹那，一圈圈若有若无的空间涟漪已然荡漾开来。
“破空镜！”
赤月道主看到此物，眼瞳猛然一缩。
破空镜。
这是玄元剑宗六大仙器之一的破空镜。
玄元祖师一共为玄元剑宗留下了六件仙器至宝，其中四件，分家时被四大家族带走，剩下两件，分别是具备扭曲空间、穿梭空间之能的破空镜，以及六大仙器中杀伐最强，承载着玄元祖师毁灭大道的玄元仙剑。
眼下……
王玄镜太上为了能避过古今来的耳目悄无声息的进入长生界，连这件仙器都带来了？
“连接长生界吧。”
王玄镜下令。
“是。”
赤月道主不敢违背，很快招呼着一个个阵法大师，在这座半成品的界门上忙碌了起来。
仅仅半日，这座界门上已然形成了一个漩涡，但其内部却并没有什么空间涟漪传出，反而似乎孕育着某种恐怖的风暴，似乎任何人陷入其中，都会被风暴之力撕碎。
“越早确认猜测，我们越能早做准备，进行布置。”
王玄镜看了洛九霄一眼：“无论如何，邪灵已经出现，并且已经出现了千年之久……邪神的概率……太大了，你在这边主持大局时，需做好撤离的准备。”
洛九霄点了点头：“你带我一道分身前往，确定情况后我们马上进行下一步行动。”
王玄镜联想到玄元剑宗典籍，以及一些影像关于万年前那场大战的描述……
整个玄黄盟，大道金仙陨落大半……
那是何等的惨烈和毁灭！？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那尊邪神真的又出现了，并且还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们必须做好出现最坏情况的准备。
举宗逃离玄仙界！
带着这种压力和凝重，王玄镜很快来到了这处蕴含毁灭风暴般的漩涡中。
手中破空镜上空间涟漪不断闪烁，渐渐形成一圈犹如扭曲空间般的薄膜，包裹着他的身形。
维持着这种状态，这位太上长老一步虚踏，直接踏入了漩涡之中。
一种失去时间、空间的概念传来。
不过王玄镜却显得颇为冷静，对这种传送时带来的异样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安。
他就这么维持着破空镜，以一阵扭曲之力包裹自身，于风暴中穿梭空间。
伴随着四周重新出现了“空间、时间、物质”的概念，一片全新的世界跃然于眼前。
他出现之地，赫然位于一片大海的海岛。
海岛不大，纵横不过十余里。
而伴随着海风扑面的，赫然有浓郁到令王玄镜难以置信的灵气。
哪怕仅仅是未曾提炼过的灵气，可仍然在第一时间，让他整个仙躯复苏了过来。
尤其是当他体内的洞天之力开始运转，提炼虚空中无处不在的灵气转化成灵机后，那种充实感，丰裕感，更是让他忍不住要沉醉其中。
就像在暴风雪中熬了半个月的人，突然来到了一处环境优美的温泉之中……
身上的寒意、疲惫，在泡入温泉中的刹那，尽数消散，那种感觉……
哪怕王玄镜这位见识过无数风浪的玄元剑宗太上长老，一时间亦是不想有任何动作，只想安安静静的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美好。
不过，终究是修成玄仙的顶尖人物。
王玄镜很快从这种“温柔乡”中恢复过来。
他迅速拿出一枚特殊的晶石。
晶石中逸散出一股强大的神念。
伴随着王玄镜投入数千份用于铸造仙体的物资，一具仙体很快被凝聚成型。
赫然是位于界门另一边的洛九霄。
“这个世界……”
洛九霄同样对四周的环境有些沉醉。
“新鲜、美好，生机勃勃。”
王玄镜道了一声，紧接着，手上再度拿出一件类似于眼镜般的特殊宝物：“不过，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确定情况……”
洛九霄点了点头。
随着王玄镜将这件类似眼镜般的宝物戴上，他眼前的世界很快发生了变化。
数不胜数强弱不一的灵光涌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不过对于这些灵光他并没有理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朝灵光深处望去。
这种视野……
相较于天君第三步可以窥觑到真实灵界的天君一模一样。
而且，和只能“看”到一小片区域的三步天君不同。
靠着这件眼镜般的特殊宝物，他的“视野”仿佛被安装了一个雷达一般，所能“看”到的范围远超天君想象。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惊人的视野范围……
仅仅不到数个时辰，他“眼前”已然出现了一个完全透明，仿佛由湛蓝色光芒组成的巨大虚影。
虚影足有八百余米，强光闪耀。
而哪怕王玄镜乃是一尊修成了玄仙的顶尖强者，在看到那道散发湛蓝色光芒的巨大虚影时，仍然无端的感觉到一种发自心灵般的恐惧。
就像突然有人朝着他的脖子上吹了一口零下温度的冷气……
寒意汹涌，直入骨髓。
“怎么了？”
一旁的洛九霄很快察觉到了王玄镜的异常。
而王玄镜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件眼镜般的至宝交给了洛九霄。
洛九霄戴着这件至宝朝王玄镜刚才观察的方向望去。
不多时，他这具仙体微微一抖，几乎有涣散的趋势。
连仙体都快要难以维持，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此刻的他心灵、思绪是何等的震撼。
足足数个呼吸，这位玄元剑宗的太上长老才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邪……邪灵……”
“是邪灵。”
王玄镜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邪灵，确认了，那么……
他再度从洛九霄手上接过眼镜般的至宝，强大的心神之力灌注其中，继续朝灵界更深处观望。
随着他不断朝灵界深处观察，出现在他面前的那种由湛蓝色光芒组成的生物体越来越多，体积也越来越大。
等他的心神之力消耗大半时，最大的邪灵体积甚至已经超出了三千米。
这种体量，那种湛蓝色的光辉……
足以让任何“看”到他的智慧生灵为之窒息。
不过，到了这一刻，王玄镜仍然没有停止。
他仍然灌注着心神之力不断朝灵界更深处观望着。
深入、深入、再深入！
终于……
当这阵深入达到某种程度时，一阵几乎充斥着整个视野的湛蓝色光芒渐渐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并且，伴随着他的“视野”深入，湛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到了后期，这阵湛蓝色光芒已然将他的“视野”全部充斥，似乎他的“视野”尽数变成了一片带着透明的湛蓝。
又或者说……
整个世界，就是这片透明的湛蓝！
“嗡嗡！”
心神的严重消耗，让王玄镜感到一阵虚弱和痛苦。
眼前那片透明湛蓝的世界以极快的速度消退。
一旁的洛九霄迅速将那件眼镜般的宝物从王玄镜身上取了下来。
“王长老！”
他看着王玄镜，严重带着担忧。
这位活了近三千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玄元剑宗定海神针此刻面无血色……
确切的说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温度。
尽管他仍然睁着眼睛，维持着最基础的情绪波动，可哪怕是他散发出来的神念亦是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就像……
那种刚刚被从死亡中就活过来，身躯、意识、思维，都尚未恢复过来的濒死者一般。
“你……看到了？”
洛九霄问道。
“祂，是世界。”
王玄镜喃喃自语。
“世界！？”
洛九霄心头剧震。
这个时候，王玄镜猛的一个激灵，似乎终于恢复了意识，从那种几乎让他的思维为之凝固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他有些哆哆嗦嗦，神念波动不断震颤：“走！走！快走！我们快走！离开！离开这个世界！”
洛九霄看着他，感受着长生界浓郁到极致的灵机之力，眼中有些不甘。
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世界……”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
王玄镜仿佛被吓破胆了一般，不敢有任何迟疑：“走！我们走！”
言罢，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云霄。
在通过破空镜稍稍感应到了空间波动的流向后，直往一个方向飞去。
那边，赫然是仙国空间通道所在的方向。
显然，他们哪怕冒着暴露自己曾经来过长生界的危险，都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长生界。
……
“任何生命体活的久了，总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底牌、手段，大道金仙境界内部的差距比九天玄仙来实际上还要小的多，可真正打起来……可不止境界差距那么简单。”
静室之中，古今来缓缓将一册记载着玄元剑宗传闻事迹的典籍放了下来。
由于玄元剑典这门功法古今来十有八九无法修炼。
四门仙术，有希望练成的也只有大无极湮灭剑气和雷罚之眼。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众生烘炉中得到的那些典籍派不上用场。
这些典籍最大的作用就是开拓了古今来的眼界。
使得他的眼界彻底跳出了长生界，乃至玄仙界的范畴，放眼到了这两个世界之外。
“大道金仙的修行在于和大道的契合度，一成到九成，这一过程只要花费足够的时间，投入足够的物资熬下去，终归能够突破，并不存在什么凶险和瓶颈，但，契合大道一成也好，九成也罢，双方的力量变化远达不到一天玄仙和九天玄仙那么巨大。”
古今来看到过一册典籍。
玄元剑宗老祖和毁灭大道的契合度不过三成，但他最辉煌的一战，却是以一敌九，对阵九位大道金仙，最终打出斩三人，溃六人的辉煌战绩。
而那九人中，半数以上对大道的契合度在他之上。
修为最高的一个，大道契合度更是达到了六成。
玄元剑典上对这场战绩大书特书。
尽管值得后人如此卖力描述的战绩，必然还存在着其他因素，而且毁灭大道本身就属于精通杀伐的大道，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大道金仙间的强弱差别并不依据大道契合度判断。
玄仙境中，六天玄仙对上三天玄仙，即便那位三天玄仙拥有仙器，掌握仙术，也会被对方靠着体量生生拍死。
可大道金仙中……
和大道契合度达六成的大道金仙联合其他八大金仙，却被玄元剑宗老祖杀得落花流水。
这其中最核心的因素，除了大道种类外，就在于仙术、秘法、禁术、仙器。
如果说大道金仙前，修炼者们都是只追求境界的提升，对秘法仙术不屑一顾，那么大道金仙……
尤其是不朽金仙，基本上已经相当于到了修炼者的尽头。
就像蓝星上的普通人，再怎么修炼，也突破不了人类的极限。
在大家的上限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自然就只能花心思研究打法、杀招之类。
“仙术、秘法、禁术、仙器、心神境界、心灵境界……”
古今来看着诸多典籍上记载的东西。
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大道金仙万寿无疆。
尤其是不朽金仙，那是真正的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只要不是位于源头的道祖要肃清大道，他们可以一直的存活下去。
这个时间线漫长到达几十亿年、几百亿年！
同样的境界，一个活十万年的不朽金仙和一个活十亿年的不朽金仙，双方间的实力水准会一样么？
古今来翻看着这些典籍。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叶言的声音：“太上长老，洛宵求见，并且，和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人……如果我没有认错……应该是玄元剑宗成名上千年的古老存在，堪称定海神针的太上长老——洛九霄。”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声：“是真身前来。”
“哦？”
古今来有些意外：“洛九霄居然真身来到了我们造化门？”
要知道，现在的玄元剑宗和造化门虽然进入了和谈阶段，但双方彼此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必有一战等着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洛九霄居然敢离开玄元剑宗大本营，真身来和他面谈……
就不怕他到时候将他留下来么？
思忖了一番，他还是道了一声：“带他去会客厅，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是。”
叶言应诺着，很快退下。
古今来将典籍放下，亦是起身往会客厅而去。
客厅内，玄元剑宗两人已经先到了。
是的，只有两人。
使者团的其他人都没有跟在他们身边。
似乎他不希望接下来他们的交流有太多人知道。
此时，洛宵正看着自家老祖，同样也是他能坐稳玄元剑宗宗主宝座的最大依仗，担忧道：“老祖，真的要您亲自前来么……一道化身前来也并无不可……”
“你不懂。”
洛九霄沉声道：“只有这样才能体现我们的诚意，才能让姜御风明白，长生界的局势严峻到了什么地步。”
说着，他顿了顿：“这已经不再是我们玄元剑宗一家的事了，而是整个玄仙界、长生界，乃至于周边诸界所有生灵的大事。”
洛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这个时候，前方似乎闪过一道流光，紧接着，古今来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客厅中。
“姜神圣。”
看到古今来到来，洛九霄并没有半点玄元剑宗定海神针的傲气，主动行礼问候。
古今来没有回话，而是看着洛九霄一阵打量。
好一会儿才道：“想不到洛太上真的真身前来，这让我很意外。”
洛九霄将一份玉简拿了出来：“姜神圣看了这份玉简就知道我为何会亲身前来了。”
古今来伸手，将玉简接下，扫了一眼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分出一道神念，探查玉简中记载的信息。
随着他一探查，一段似乎是记忆般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显现。
这份画面中……
似乎有数以百计的大道交织，构建成了一方世界。
是的！
一方世界！
不是洞天石和天道构建成的洞天，而是一方真正的世界。
当然了，由于大道不全，这方世界也不完善，只能说是一座小世界。
但这座世界纵横间仍然有十万里之巨。
无数大道交织，推动着这一方十万里的浩瀚世界轰上天空，那种浩瀚、伟岸，哪怕仅仅是一份记忆，仍然带给了古今来无法言语的震撼。
他毫不怀疑，如果将这座小世界推向太阳，直径上百万里的太阳都会被彻底毁灭。
这种力量……
已经超过了灭星级！
这是能摧毁一个恒星系的破坏力！
“这是……”
古今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洛九霄身上。
洛九霄却没有回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神念流转。
这样一个足以撞毁一颗恒星的毁灭力量凌驾天穹，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其浩瀚、强大而歌颂、而震撼。
然后……
天塌了。
整个天空，仿佛塌陷，被一阵透明、湛蓝色的光辉尽数覆盖。
随着这阵湛蓝色的光芒自这一方十万里方圆的世界当中一掠而过，小世界表面的所有大道运转全部凝滞、中止。
最终……
世界崩塌。
无数强大的生命个体在世界崩塌，被那阵湛蓝色透明光芒扫过之后，同时失去了生机，自漫天之中坠落而下，犹如簌簌落下的雨滴……
这种场景……
简直宛如梦魇。
下一刻，湛蓝色的光芒不断逼近，渐渐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一个庞大到无法用体积去形容的生物，缓缓降临，朝着地面飞掠而过。
画面自此，戛然而止。
古今来沉浸在玉简中那位“亲历者”近乎窒息般的绝望记忆中，久久没有言语。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洛九霄：“这是……”
洛九霄知道他要问什么，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万年前，玄黄盟和邪神之战。”
“居然……”
古今来想说什么，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而如今，那尊邪神……又出现了。”
洛九霄看着古今来，语气因为恐惧，微微轻颤：“就在长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