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之神打了个响指,静止的秒针轻轻跳向钟盘上的下一格……
教堂之内,惊叫四起。信徒们惶恐万状,纷纷夺路而逃,顿时人仰椅翻,乱作一团。
克雷多大吼“法座大人!”拔剑冲了上去,身后十数名扈从紧随其上。
红衣男人自背后抽出一把剑柄处铸成骷髅形的大剑,纵身跳下大理石台,顺势踢飞冲在最前的一个卫士。其他的高声呐喊,蜂拥而至,十多把武器向他斩落……
他们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却被轻易格挡避开……
大剑破风刺出,撕裂骨肉、穿透人体,那声音似乎近在耳畔。
那简直不是战斗,是一场屠杀,卫士们纷纷惨叫倒地,其中一个被挑飞到二十米空中,力道之大,把巨大的枝形吊灯撞毁一半。尸体裹着水晶碎屑、带着一蓬血雨重重跌落,正掉在尼禄面前。
身后姬莉叶惊恐地低叫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快离开这里!”他的精神豁然从胶着状态中清醒,推她朝出口而去。可是用力太猛,姬莉叶一个趔趄,手中的蓝色礼盒落在过道上,眨眼就被人群踩成一团。
“不要管了!!”看她试图回身抢救生日礼物,尼禄一把将其挡住。
另一边,克雷多借部下掩护直奔摔下讲台的教皇身边,然而仅仅一瞥其状,他便惊得面无人色。
“……不!!”
尼禄和姬莉叶已几乎接近出口,后者听到兄长的叫声,不自觉地回头看去。
教堂中央一片狼藉,血污满地,卫士大多已命殒当场。只剩克雷多跪倒在地抱着教皇尸身,方寸大乱,丝毫未觉察刺客正自背后从容接近。
“克雷多!”姬莉叶情急之下猛地挣脱尼禄的手,往回跑去。
“姬莉叶!”他想阻止却已太迟。
一名垂死卫士挣扎着爬起,又再度被砍飞出去,正撞在奔跑的女孩身上,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倒地。
她伏在地上低低地呻吟,使劲甩头试图从冲击中清醒,然而却感觉一片慢慢扩大的阴影正笼罩在自己头上……
不远处尼禄的血都要凝固了。
她迟疑地抬头……
红衣人不知何时已来到面前。
居高、逆光、他的轮廓被不详的暗影吞噬了大半。冰冷刺骨的双眼,隐没在银发的光晕中。
姬莉叶在极度的恐惧下无法将视线转移。
红衣人缓缓朝她看来……
她盯着那张湮没在黑暗中的脸浑身颤抖起来……
一声怒吼!
充满她视野的面孔突然被尼禄的靴子取代。
这小子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横身飞踢,双脚结结实实正中对方面庞,踢得他往后直飞出去,自己也受反力作用向另一方向弹开。
落地瞬间,尼禄的左手已扣动湛蓝玫瑰,9毫米口径的双管左轮发出震耳咆哮,两枚子弹激射而出!
自己随即纵身,在巨大立柱间弹跳而上。
对手在空中鹞子翻身,挥剑轻易将弹丸击落,同时借反力落在巨型石像额头,然而破风之声再度迎面而来——
——尼禄从毁坏的水晶吊灯上飞蹴而下,正中他反握的剑柄!
强力之下,大剑脱手,铮地一声插进石像额心!
敌人弃剑跃出,与尼禄同时落在巨像横抱握剑的双臂之上——
——他手中已多出一对黑白双铳,与尼禄的湛蓝玫瑰同时刻直指对方!
两人霎时静止,插入石像的大剑没入半截,剑身兀自音叉般震动不停……
“尼禄!”姬莉叶的惊叫划破空气。
“和克雷多快走,姬莉叶!”他瞄准敌人,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拖住他!我立刻带人回来!!”克雷多拉拽着姬莉叶而去,两个受伤较轻的卫士抱起教皇尸体和他们一起消失在门外。
偌大的教堂此刻仅余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
“我才懒得等援兵。”MP3直到此时依然开着,尼禄干脆挥头将耳麦甩脱。
对方转动眼珠,看看他打着石膏的右臂,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心头无名火起,尼禄扬手便是一枪!
又被躲过!敌人俯身闪开子弹,顺势腾空跃起。那小子的身影忽然从下方枪击的硝烟中出现,朝他高速接近!
尼禄在空中挺身翻腾,用双腿擒住对手!
红衣人左右开弓连射两枪,均被侧头避过。
尼禄像柔道一样双腿扣紧挺身用力,将他压制在下,顺手也开一枪,却仅击中几缕银发。
半空中他们扭成一团,如两只缠斗的红黑色猛禽翻滚搏杀,终于在高速旋转中借离心力互相甩开。
红衣男人又落着于石像头部,尼禄亦再度蹬踏吊灯弹射回来,调转枪柄朝对手重重击去。
……结果却正中插进神像的大剑!金属猛烈碰撞之后是硬物崩裂的轰响,大剑随碎石一道落下,被敌人接个正着,立即不客气地给了他当头一劈!
这一击被挡住,在湛蓝玫瑰的枪身上激起点点火星。但力道之大,使他不由退后一步,跌进神像所握的巨型宝剑和像身之中的缝隙,一路滚落到底。
敌人随手发射一枪,借后坐力飞跃至石像剑柄顶端,稳稳立住,一副我自岿然不动之态。
尼禄不禁勃然大怒!
因地制宜,他用后背抵住石像,双脚使尽全力蹬踏剑身!
神像的手指根根折断,高达十多米、完全铁铸的巨剑轰然倒塌!
他怒吼着沿倾斜中的剑刃飞奔而上,朝敌人迎面射击。
但对手只是微微侧头一让,直到最后一刻才用剑虚晃一招飞身跳开,两人再度同时落地。
湛蓝玫瑰已无子弹,尼禄将它抛下,随手抄起死去卫士的一把长剑,就地旋转720°,掷标枪一般全力向对方丢去!
红衣男人微微一笑,亦将自己的大剑正对着高速飞来的武器一投。
尖锐刺耳的破金之声在半空爆响,卫士的长剑折断成两截!
大剑弹回,红衣人伸手接住,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力朝尼禄迎面刺来!
此刻已手无寸铁,眼看一抹凛冽寒光飞速逼近,尼禄顿生惧意,本能地扭脸避开,打着石膏右臂下意识地举起企图抵挡……
……强大的风压瞬息凝结于剑尖触及之处,继而以十倍的力道爆发,在他身后翻江倒海般掀起一阵咆哮的龙卷!
桌椅器物皆被卷起至半空,又纷纷如雨落下,砰啪之声不绝于耳。
……右臂如灼烧般抽搐作痛,尼禄又似乎听见其中的野兽在尖声长啸,往来冲突……
……那叫声欣喜若狂。
“哈!”一个陌生的男声笑道,“袖中有乾坤嘛,小子!”
石膏碎成齑粉,半截衣袖也撕裂滑落,他的右臂肘部以下完全坦露出来……
敌人的大剑半分也未能刺入,那部分臂膀被坚不可摧的绛红色甲壳包裹,如同昆虫类的外骨骼。手臂外缘腮状裂口之中透出的是耀眼的蓝白色光芒——没有肌肉与筋络,甲壳之内只有仿佛凝固电浆般的青色光体……
尼禄好像听见枷锁怦然崩裂的声音。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还以为你忘了带舌头呢,混蛋!”青光映照下他的银发无风而起,表情忽然变得狰狞。
从那天开始,我的右臂变了。
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力量!给我更多的……力量!!”
……大多数时候是唁唁的嘶鸣,偶尔,会变得可怕得多……
那是一切的开始吗?我时常凝视着右臂想道。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在突如其来的某个时刻,它改变了,自己也永远的改变了。
如果一个人类的手臂皮肤凭空生出坚硬无比的甲胄,肌肉与骨骼消融于等离子体般的青色光芒中,仅凭轮廓还能勉强看出那是一只手的话……
“海盗还有钩子呢,哈哈……”偶尔也会这样自嘲。
但事情不仅如此。
从那天开始,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开始在身体中蔓延:我的感觉逐渐敏锐、动作益发迅捷、爆发力与耐力强得惊人,远超同龄的所有人,甚至在骑士中,也越来越没有对手……
我变得孑然一身:在训练场中、街道上、教堂里……尽管戴着手套,或者借口受伤总让右臂缠着绷带或者打上石膏,他们的眼里依然不可遏止的流露出……恐惧。
只有姬莉叶不同,她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她曾说过自己很喜欢大教堂里救世主神像的表情:安详而沉和。我没告诉她,她唱歌的时候也是那样,于是这成了我唯一一个去听布道的理由。
……变强吧……然后变得更强……
声音不断说道。
我如其所愿的变强了。15岁就通过严酷的训练与考核,被允许加入魔剑骑士团,这是个了不起的荣誉,不过却非我所愿。
厌烦列队训练和演习,恨透了穿着全套仪式铠、捧着镶金嵌宝的长剑、让教皇厅的主教大人们和市民一起看热闹,我经常给克雷多捣乱不听指挥。从此成了天字一号烫手山芋。
然而却并没被赶出去,只是被排除在一切团队行动之外。
也并非无所事事——那些不值得玷污魔剑骑士高贵的长剑、然而为了现实利益必须有人去做的“任务”,都被一股脑塞了过来。
这是侮辱么?别人可能会很在意,我一点也不。
早就学会忽视一切无端的看法,他们对我毫无意义,因此无须介怀。
只有姬莉叶不同,只有看见她我的心才会平静如水。
可是……
那只右手,是什么东西?
我又是什么?
从那天开始,我不断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梦见烈火的地狱、焦热的大地,梦见姬莉叶在那里挣扎,我想去帮她,然而这不详的右手变成一只猛兽的巨爪……
……杀了她……
每次醒来,都仿佛死而复生,冷汗淋漓,不能挪动分毫。
这秘密无人可说。我只信任姬莉叶和克雷多。前者关心我的一切却无法理解这些,后者刚正不阿,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与“魔鬼”相关的事物。
我努力隐藏这条右臂,但它自己,或者是住在它里面的东西另有主意。
它不愿失去自由。
像条带着枷锁的狂怒猛兽,它的反抗日益升级。
它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成功,因为我的力量来自于它。
在痛快淋漓的斩杀魔物时我看到了深渊在向我张开双臂,当中渴血的点点目光注视着我。
你在怕什么?它说。
随后我看见自己从最深的黑暗中走来。
不,不对,那不是我……
是一只喷吐着青色烈焰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