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书记的书房要比客厅有气势,显得无比的恢弘磅礴,巨幅的书法,上书宁静致远,青花瓷器,一等沉香木的书柜,湖笔徽墨歙砚,张晓仁是俗人,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不过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书房内的东西恐怕才是这栋别墅内最值钱的。
“晓仁,随便坐。”进入书房后的毕书记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随口对张晓仁说道,毕书记让张晓仁随便坐,但是张晓仁还是选择站在一旁,他没有接毕书记的话。
张晓仁心里其实很清楚,今天这顿家宴来的蹊跷,自己是什么,一个混黑社会的,一个流氓混混,真入得了这封疆大吏的法眼?毕书记动动手指头,自己就能被碾得粉身碎骨,之前自己做的那事,毕书记清楚的很,他真的就喜欢沾上自己?韩副省长算得上是毕书记的心腹,如果是庆功宴,会不叫上他来?
毕书记的书法非常不错,张晓仁不懂欣赏,却也知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大概也不过如此,不过毕书记写的那四个字,却是让张晓仁的瞳孔微微一缩,人心难测,这几个字明显是写给自己看的,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写完这四个字之后,毕书记将笔扔到了宣纸上,丝毫不在乎将宣纸上那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给涂乱。
“给我泡杯茶吧。”毕书记坐到茶桌前的红木摇椅上指了指茶桌上的茶具说道。
张晓仁没说话,点了点头,张晓仁泡茶的手法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粗糙了,算不上精通,不过可以称得上是入门,张晓仁这壶茶泡的很细致,从洗茶到冲茶都一丝不苟,茶是好茶,上好的明前龙井,壶也是好壶,大师级的紫砂壶,只是这喝茶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思,无人能知。
“坐吧,陪我喝杯茶,聊聊天,人老了,就喜欢有人听自己唠叨唠叨。”毕书记此时不像掌握一省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倒是更像一位暮年老人,面色和蔼,恰恰是这样,反而让张晓仁愈发的惴惴不安起来。
“你的礼物很用心,我看得出来,那几百万的花暂且不提,就是那把二胡,也不是轻易能买得到的好货色。”毕书记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喝了口茶,才接着说道:“用心是好事,不过这用心沾染上了得失和功利,这心思就变了味道了。”
张晓仁抬头看了毕书记一眼,仍然没有说话,在没明白毕书记到底抱着什么心思之前,少说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张晓仁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毕书记看着规规矩矩坐在自己对面的比自己姑娘还小十几岁的孩子,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张晓仁做的事让他很满意,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手中,都不会做的像张晓仁这样完美,只是越是这样,他才越不放心,越觉得不安全,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希望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对不能掌控的东西往往是敬而远之,而张晓仁就是他觉得不能掌控的,而且他也不想去掌控张晓仁,如果不是看在韩副省长的面子,张晓仁做完这件事,毕书记考虑的就是怎么处理掉张晓仁了。
不是毕书记不讲人情,而是这世界本就是这么凉薄和残酷,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张晓仁看过没有,是否
留了备份,这些也是毕书记心中忌惮的东西,只是忌惮而已,有些时候,东西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威力是不同的。
一个小孩子,就算你给他一颗原子弹,他也不见得能炸毁一做房子,一个出色士兵,你给他一颗手雷,他也可能会毁掉一座城市。
“我很感谢你,晓仁。”
“毕书记您严重了。”这是张晓仁自打进书房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毕书记摆了摆手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是陈副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也是他一手把我推上这个位置的,当他还在位的时候,我是他手中的一杆枪,他指哪我打哪,当他退下去的时候,我们之间争锋的大幕才徐徐拉开,这也是我想不到的,开始的时候我念及提拔之恩,为他做了不少事情,谁知后来他却变本加厉,很多事情不是触及我的底线的问题,而是将我的人格彻底给敲碎,之后我也才知道,他的心思是多么的毒辣。”
张晓仁又给毕书记满了一杯茶,毕书记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有烟么,也有好多年头不抽了,今天还真想抽一根。”
张晓仁急忙将自己兜里的软中华掏出来,递给毕书记一根,恭敬的帮毕书记点上,毕书记抽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好多年不抽了,是不太习惯了。”
“王副书记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我往绝路上逼,之前我做的事情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后来,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不得不做,他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我呢虽然做了很多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没贪过一分钱。”毕书记有些激动,说话也慷慨激昂起来。
毕书记已经戒烟很多年了,并没有什么烟瘾,只抽了第一口之外,烟都是在手里夹着,张晓仁看到毕书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就能知道此刻毕书记的心中是多么的不平静了。
“那老狐狸是想让我一直给他当马前卒,一直压着我,这世界最黑暗的是什么,不是你们这些打着黑色标签的人,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哪个爬上去的人,不踩死几个人,哪个爬上去的不打压几个人,政治,永远都是最肮脏和黑暗的东西。”
敲门声打断了毕书记的话,家里没有外人,能来书房的也就是宋芷涵了,宋芷涵端着水果走了进来,看到毕书记手上的烟,瞪了他一眼:“多少年不抽了,怎么今天还抽起烟来了。”
宋芷涵的语气并没有多么的生硬,也没有斥责的意思,不过却能从毕书记的脸上看出些许的不自在:“没抽,就夹着而已。”
“下不为例!”宋芷涵嗔怒道。
“恩,好。”毕书记讪讪的笑了笑,可能也只有在面对宋芷涵的时候,毕书记才会出现这样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表情和笑容。
宋芷涵将果盘放到了桌上,没有再多说什么,退出了书房。
“权利是好东西,陈副书记退了,却不想撒开手里的权利,他想当太上皇,想要借我的手操控整个J省,J省一大半的重要部门的正职都是他的人,我早就被架空了,我想要干点什么事,手下的人竟然第一时间向他请示,听起来都觉得可笑,不过我也舍不得啊,毕竟这个
位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啊之力才爬上去的,被人给压下来,谁能甘心呢。”说到这里,毕书记的语气平缓了不少,也把手中还剩下大半截的烟给熄了。
张晓仁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心中早已经波涛汹涌了,这些话,这些事他能理解,正是因为能理解,才觉得这些东西更不应该是自己接触的层面的东西。
毕书记扫了张晓仁一眼,发现张晓仁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忍不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人心才是最难测、最可怕的东西啊,谁能想到,我的老领导把我提拔到一个我曾经都不曾企及的高度是为了踩着我的肩膀让自己爬得更高,至于我到最后究竟摔得有多惨,他当然也不会在乎了,谁又能想到,这堂堂的一省领导退下去之后竟然办起了社团黑社会,就是为了过当领导的瘾。”
张晓仁依旧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些东西自己听听就好,甚至连听听都是不应该的,自己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也没站在那个高度。
“晓仁,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在自己政治生涯最后的几年还能按照自己的本心为J省出把力,为J省的老百姓做点事,我不知道你把那东西拿到手之后看没看?”
毕书记说完在等待张晓仁的答复,可是张晓仁却没有要说话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毕书记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晓仁,你看没看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没看,也应该能感觉得出来那东西的分量,那是关系一大批人的生死的东西。”
毕书记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了,似乎是等待着张晓仁说些什么,张晓仁该到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之前自己是一直处于上风的,这是这件事情导致的,可是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那就是在拿捏毕书记了,张晓仁绝对不认为这位看起来如同邻家老人一般的毕书记会是一个面慈心善的人。
“毕书记,有些东西在你眼里价值千金,在我眼里不见得有价值,就好像那盆兰花,漂亮贵重,可是在我眼中他就是一盆花而已。”张晓仁的话很少,却表达了自己心中最直观的想法,和毕书记谈到现在,张晓仁也看出来一点毕书记的心思了。
“人心是会变化的,现在你看到是一盆花,明天这盆花变成什么,谁能说得准呢,或许是一颗定时炸弹也不一定呢。”
毕书记说了这么多,也只有这句话才是最直接,最露骨的,也是最点醒张晓仁的一句,也让张晓仁对毕书记的心思了解得更深一些了。毕书记并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他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钱可能算不上,到了毕书记这个身份地位,钱再多也没什么价值。权利才是毕书记真正想要的东西。
张晓仁略微想了一下毕书记之前的话,才发现毕书记对于权力有极大的热衷和极强的追求,毕书记并不想平平淡淡的退位,之前在位的数年,毕书记是别人的傀儡,很多事情自己无法掌控,现在他翻身了,终于不受别人掌控了,在位的时间却没有多少了,他怎能甘心。
想清楚这一关节,张晓仁心里舒了一口气,只要毕书记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那就有突破口,有突破口自己就算输,也不会输的那么彻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