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府门前,一片静默,连忆缓步走下台阶,伸手想要搀扶毕振业,毕振业摇了摇头。
“大哥,我不会原谅你的母亲,但是我接受你的歉意。”连忆道,“虽然之前二山选择不追究,可在你和他心里,过去的恩怨始终是个结。这一次彻彻底底解决了,从今往后,你们是做兄弟还是做仇人,不用在犹豫不决,所谓福祸相依,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二山走上前,伸手搀扶兄长,对毕振业道:“我曾想的是,回到家中夺回一切本该属于我的,可是先后遇见了你和寒汐,还有奶奶,纵然我心中依旧有恨,可我在殿试的那一天,就决定放弃复仇。没想到,却给我的孩子带来灾祸,大哥,这一次,我做不到了,你不要怪我。”
毕振业站起来,看着连忆,问道:“弟妹,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连忆颔首:“多谢大哥关心,有什么话,你和二山说吧,我先回去休息。”
她欠身告辞,与张婶回家中去,张婶轻声道:“我还以为,他要来替他母亲求情。”
连忆说:“我听二山讲,是他主动配合刑部的人,去抓他娘从前的手下,婶子,二山他有两个好哥哥。”
张婶笑道:“如今你还多了一个好嫂嫂,真希望你和小晚早日能见上面,小晚长得可漂亮了,掌柜的和二山,真是修来的福分,能娶到你们这样漂亮的娘子。”
连忆赧然笑道:“我算什么好看的,不过,真想见见这位小嫂嫂。”
此刻,天已透亮,通往白沙河码头的路上,路人渐渐多了,大庆早早就送老婆孩子来客栈,自己便接着去码头干活。
素素来看小晚,她早就起了,正给霈儿梳头穿衣裳。
霈儿睡眼惺忪,软趴趴地伏在小晚肩头,素素笑道:“还不醒呀,等下背书背不出来,可就惨了。掌柜的出门前,交代你背的十首诗,背好了吗?”
霈儿愣了一愣,顿时清醒过来,以他的法力,记诵一百首诗都不在话下,可他不记得亲爹出门前,叫他背哪几首诗。
“姨姨……”霈儿抱着小晚的脖子,撅着嘴软乎乎地撒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叫小晚心软得不行,搂着他轻轻拍哄,“霈儿不怕,有姨姨在呢。”
好在这会儿凌朝风还没心思管儿子念书,昨天的事还没解决,他不能让小晚就这么吃了亏,而不和那两个毒妇算计,不然小晚的善良,就如同连忆一样,活活被糟践。
吃过早饭,他便带着小晚离了客栈,李捕头已经和几个衙差等在镇子口,两边遇见了,便一同往青岭村去。
王婶和许氏,犯下悔婚、一女多嫁、以及欺诈拐卖之罪,而许氏更是通jian在前,今日李捕头来,依照的是大齐律法,便要锁了他们去过堂审问。
接下来,打板子、上夹棍、坐牢,各种刑罚等待她们,把两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死赖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哀求凌朝风和小晚放他们一条生路。
然而这次的事,青岭村的村长,完全是被无辜卷入风波,他并不知道县太爷出面求情的当中,还有这一遭下作的买卖。得知真相,气得发疯,自己的一世清白,要被这两个毒妇毁了。
他带着人来,拦下了李捕头,说要执行村规家法,将许氏和王氏逐出青岭村,待他们行过家法,再请李捕头把人带走。
来时梁知府就告诫李捕头,法不下乡,村里有些规矩,能通融的尽量通融。
李捕头本以为会是为难的事,此刻听说是要惩罚这两个毒妇,自然两手一摊:“村长,您请便。”
村长便问小晚:“孩子,许氏曾虐待你,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今日就听你发落,你要怎么处置她?”
“小晚啊,晚啊……你救救娘,娘对不起你,小晚……”许氏大声哭着。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经不起折腾,若是再把她脱-光了绑在地里暴晒,她真是没什么活头了。可一想到要去蹲大牢,每日在臭气熏天的大牢里被虫吃鼠咬,她也活不下去,小晚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小晚,婶子错了,婶子是想救你王叔和你娘啊,小晚……”
两个女人,冲着小晚磕头,恳求这善良的姑娘,能救救她们,旁人看着,也忍不住插嘴,怂恿小晚开恩。
凌朝风一手护着她,轻声说:“别怕,你想怎么做,只管说。”
小晚点头,便勇敢地对村长说:“我只为她们求一个情,望村长答应我。”
村长立时答应:“你说。”
小晚便道:“不论您怎么惩罚她们,求村长别脱她们的衣裳。不说什么为了给她们保存体面,您就看那么多孩子围着,那样不堪的光景,不该给孩子们看。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了,请村长发落。”
村长微微皱眉,问道:“就这些?”
小晚点头:“就这些。”
“小晚……救救娘,小晚……”许氏凄厉地喊叫着,奈何被人按着动弹不得。
村长怒道:“把这两个毒妇,一人打一百棍,打死了算完,打不死,就扔到村口外,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青岭村。”
李捕头便上前和村长商议,说是她们还要吃官司,打死了人事情难办,大家互相让一步,都好开交。
于是一百棍减成五十棍,许氏和王氏被按在路边大石头上,被几个粗壮有力的男人,抡圆了荆条结结实实地打,小晚看了几下,就看不下去了,躲在凌朝风的怀里。
“救命啊……啊……”
那鞭笞声,两个女人的挣扎声,让小晚内心翻腾。
曾经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几乎每一天都会面临毒打,她身上从来没有一处是好的,许氏甚至会扒她的裤子,直接往皮肉上抽……
那是她整整十几年的噩梦,也许是自己被打得麻木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毒打许氏来报复她寻求一场痛快,可是她恨的,她从前每一天恨不得许氏死了才好。
感觉到小晚瑟瑟发抖,凌朝风用手捂住了小晚的耳朵,听不见鞭打声哭喊声,小晚终于平静了一些。
许氏和王氏渐渐没力气喊了,荆条还一下下抽在她们的身上,终于打完了,人们手一松,她们就瘫软在地上。
“把她们扔出村口,永远不得踏入青岭村,谁要求情的,我们祠堂见。”村长大喝一声,便命人扛起两个昏厥不醒的毒妇,一路送到村口外,丢在地上。
李捕头赶紧命人去捡回来,问村里借了一辆驴车,把两个毒妇丢在车上,便要去衙门,等候梁知府来白沙县开审。
“大人今日无暇,明日才下来白沙县,你们先回去吧,明日到衙门再见。”李捕头对凌朝风说,又对小晚说,“娘子,那毒妇关在大牢里,你可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我们兄弟可以多多‘关照’。”
小晚明白李捕头的意思,但她现在无心报复,许氏已经够惨了,只怕在大牢里,活不了多久,她摇头,谢过李捕头。
凌朝风则客气地说:“李大哥,照律法办就好,至于县太爷那里的事,需要找我们对质盘问的,您不要客气,我们做过的事,绝不否认。”
李捕头知道凌朝风是爽快人,相交多年,对客栈里的人深信不疑,便带着两个昏厥的毒妇,和其他衙差走了。
凌朝风带着小晚要上马,突然有人朝他们扔石块,两人回眸看,便见文保哭得涕泪滂沱,站在村口,手里抓着石块,死命地朝他们砸过来。
凌朝风箭步上前,抓起了文保的衣襟,把他按在树上,吓得文保大喊大叫,嚎啕大哭。
“你不想跟你娘一起坐牢的,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做人,你要是分不清是非黑白,糊涂一辈子的,将来我亲自把你送进大牢。”凌朝风怒声道,“你有本事长大了,来找我报仇。可你听好了,你若敢伤你姐姐,我一定把你手脚全剁下来。”
小晚走来,拉了拉凌朝风的胳膊,凌朝风松了手,文保瘫倒在地上,大哭大叫,但小晚什么也没说,拉这凌朝风便要走。
弟弟在后面哭,哭着喊大姐别走,可是小晚没有回头。
他们骑马离开了青岭村,走过了白沙镇,朝着凌霄客栈的方向一路回去。
这样的光景,从前无数次地发生过,小晚坐在马上,靠在凌朝风怀里,满心安稳。
她不自觉地说:“相公,其实我看着村长那么霸气,心里觉得他特别可笑,你知道吗,他从来没管过许氏打我的事,他今天竟然还好意思叫我发落。”
凌朝风道:“无事求太平,有事做好人。”他笑道,“方才,你叫我什么?”
小晚怔了怔:“我叫你什么?”
凌朝风道:“再叫一声。”
小晚道:“凌掌柜。”
凌朝风在她耳边轻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叫错了,可要受罚的。”
小晚面红耳赤,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一颤,脱口而出:“相……公?”
凌朝风大喜,照着她的娇唇亲了一口:“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