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庙会,对于凌霄客栈的人而言,十分重要。当年二山就是在庙会上抓的小贼变成了媳妇,而凌朝风也在去年,由儿子牵线搭桥,让他遇见了小晚。
今年一家子再来逛,算上小晚腹中的娃娃,足足多了两口人,一年比一年兴旺。
他们去医馆向大夫道谢,顺便给小晚把脉看了看她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大夫笑眯眯地说:“一切安好,多出来走动走动是好的。”
谢过大夫后,便去城隍庙烧香拜佛,再出来逛时,遇见卖糖葫芦的,竟然还是旧年的那位小哥。
小晚嫁到客栈后,凌朝风时不时会给她零花钱,客栈营生之外的收入,也都交给小晚保管,而小晚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一年下来,攒了不少银子。
小娘子如今财大气粗,知道霈儿喜欢,便要掏银子为儿子把所有的糖葫芦包圆了。
小哥却乐呵呵地说,孩子们拿着压岁钱来逛庙会,就图几口好吃的,若是都叫小晚买走了,别家的孩子就该落空了。大过年的,他不为挣什么钱,就想让吃到的孩子们高兴高兴,给自己攒点福气。
小晚听来很是动容,去年她来买,小哥也是将最大的一串给了霈儿,便在心中默默祝愿好人有好报,只给霈儿买了一串,就离开了。
吃喝玩乐的时日,过得特别快,一家人去黎州府逛了元宵灯会,这年便是过得差不多了。
而过了元宵,凌朝风出门办事就变得频繁,毕竟皇帝要求所有人,尽快组建属于大齐的强大水师,一时一刻都不得耽误。
如今在海边,聚集了无数能工巧匠,他们需要用最好的材料,来建造最结实庞大的战船,而何处去寻最好的材料,其中一部分担子,就落在凌朝风的肩上。
客栈里的事,有彪叔和张婶,凌朝风丝毫不担心,只是小晚的身体叫他不放心。每次出门都再三叮嘱,特别是那虎头虎脑,疯玩起来就没轻重的儿子。
今日又要离家,霈儿趴在爹爹背上,一起到了门外,彪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马匹,凌朝风拍拍背上的儿子说:“快下来,爹要走了。”
小晚牵了儿子的手,看着相公利落地翻身上马,她叮嘱道:“遇到大风雪,千万别赶路,就算迟一两天又能迟多久。”
“知道了,你也是,风雪天不要出门。”凌朝风一样嘱咐了几句,便策马而去。
父亲走远,霈儿立刻问小晚:“娘,这几天我能不念书写字吗?”
小晚摇头道:“只一天,好不好,不然娘会把你宠坏。”
霈儿微微撅了嘴,小晚哄着他进门说:“咱们今天加把劲把明天的功课也做了,明天我们跟大庆去码头玩。”
一遇到念书写字,霈儿就成了普普通通的孩子,要他定下心来用功,简直上刑一般千万个不情愿。
如此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写好一张纸,小晚却十分耐心地守在一边,连张婶都看不下去,拍拍霈儿的屁股说:“你存心欺负你娘是不是,换做你爹在,你敢不敢磨蹭?小屁股一顿好打。”
小晚依旧好脾气地说:“没事,哪有爱念书不爱玩儿的小孩子呢。”
张婶笑道:“有娘疼的孩子真好,那会儿霈儿也小,又没有你在,这父子俩天天闹来闹去。朝风一遇见孩子的事,性子就急,这小东西隔三差五要挨顿打。”
小晚揉揉儿子的屁股,温柔地说:“霈儿不怕,以后有娘在了。”
这时候,素素在楼下喊:“晚儿,你娘家村里的人来了。”
小晚不禁皱眉,缓缓下楼来,是村里她认得但没怎么说过话的大叔,那男人走得累了,大口喝着热茶,喘过气便说:“小晚,你娘没了,你爹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你去不去不勉强,但好歹要告诉你。”
小晚曾要他爹,直接把半死不活的人发送了,自然因为她知道许氏这辈子也不会再醒来。父亲胆小不敢,她也不勉强他,现在人真的没了,却不知是自然死亡,还是他爹不耐烦了。
小晚自然不会回家去参加许氏的葬礼,托大叔带了十两银子给他爹,也给人家包了二两银子和一大块酱牛肉,好好地送走了。
正是要吃午饭的时辰,可是小晚没有胃口,陪着大家坐了会儿,她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多久,素素端着一碗汤来,笑道:“你好歹吃一口,不然彪叔会担心你要饿死的。”
小晚笑道:“彪叔成天就怕饿着我。”
素素道:“多好呀,自己亲爹都不见得这样好。”
这是玩笑话,可此刻说来,果然不合适,素素忙道:“晚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小晚坐下喝汤,说:“本来就是这样,我亲爹待我不好。”
素素知道小晚心里为了什么难过,便说了她哥死的时候,自己和母亲的感受,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这些好人,用道德伦理来约束自己,总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可现实很残酷,不是每一个坏人都会改邪归正,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原谅。
“晚儿,都过去了。”素素拍拍小晚的手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他们的时辰到了。”
小晚轻轻叹:“我爹还不老,怕是一个人过不了,可但愿他别娶了,万一又遇上一个坏婆娘,可怜我的弟弟妹妹要受苦。许氏再坏,孩子总是无辜的。”
不多久,霈儿吃饱了上楼来,缠着小晚给讲故事,听着听着,小胖墩就睡着了。
自然睡着的霈儿,是飞身而出,趁彪叔不在厨房,将切剩下的半块酱牛肉和一盒糟鸭掌带上,下到地府来。
阎王老爷早就在忘川河边等着了,迎来小龙孙,便美滋滋地吃起人间美食。
霈儿问他:“王爷,许氏的阳寿,刚好到今天?”
一老一小早就约定好,许氏没了的那天,霈儿就给他送好吃的来,顺便核实一下,许氏的阳寿是不是到今天。
阎王老爷指向远处,只见两个小鬼架着许氏的阴魂飘荡而去,霈儿轻轻一叹,问道:“她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阎王老爷举着鸭掌,摇头说:“去投胎,下辈子要把今世做的恶,全都自己尝一遍。我的地狱里,也关不了那么多人啊。”
霈儿说:“那岂不是下一世,要为了她多出个坏人?”
阎王老爷笑道:“傻小子,这世上从来不缺坏人,没有坏人,哪里来的好人。”
“那我娘呢?”霈儿问,“不会是她的下一世,去折磨许氏吧?”
阎王爷眯着眼睛说:“小龙孙,难道我没同你讲过?”
“说什么?”
“我这儿只有你娘今生今世的阳寿,没有来生来世的安排。”阎王老爷喝了一口酒说,“我正日盼夜盼,盼着你娘阳寿尽了,我好知道她来生来世是什么样,真是太好奇了。”
霈儿咽了咽唾沫,拍拍老伙计的肩膀:“王爷,我知道为什么没人供奉您了。”
阎王爷愣了愣,担心地问霈儿:“你还给我送好吃的来吗?”
且说霈儿回到凡间,就飘去青岭村看了一眼,许氏是自然咽的气,今早被她的女儿发现的。此刻家里已经是办丧事的模样,小姨和小舅舅披麻戴孝,接待来吊唁的村里人。
霈儿回到家里,母亲正给他盖被子,他缓缓醒来,小晚便笑道:“你做梦梦见什么了,一直傻乎乎地笑。”
霈儿在地府和阎王爷说笑,没想到睡着的自己也会笑,他慵懒地呜咽了一声,便要缠着娘亲抱抱。
“你比素素姨家的小妹妹还爱撒娇啊,霈儿,你可是男娃娃。”
小晚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掌不住自己要宠爱儿子的心,小家伙懂事地对她说:“娘,等我做哥哥了,我就不撒娇了,我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她的心就更软了。
但是霈儿看着母亲,想到阎王爷说,不知道娘亲下一世的安排,也许娘亲会回到佛前继续做一朵莲花,若不然呢,难道灰飞烟灭?
霈儿能掐算所有的事,唯独算不出母亲的将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阎王爷劝他说,没有比活着的时候好好活,来的更实在的事,他们母子这一世五十多年的缘分,足够了。
同是这一天,京城里,帝后起驾出行,这是要去往川渝,到皇后的娘家省亲。
随行的大臣里,毕振业莫名其妙地被点名随扈,据说是工部有工程,皇帝要他顺便去川渝走一趟。
而随行的女眷里,还有长公主和沈王府家的郡主。
自然,毕振业跟随其他大臣,在队伍的最后面,公主郡主都随皇后在前方,这样子便是走一路,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可是知道沈晴就在前方队伍里,毕振业每天都神采奕奕,旁人只当是年轻人有力气。
京城距离川渝路途遥远,途中会经过黎州府,皇后已经计划好,要在半途去一趟白沙县,离京的这一天,便命人往白沙县去送消息,要小晚在家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