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三方之争

徐昭佩完全怔愣住了,嗫嚅了一下嘴唇,反驳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表达的已经够明显了,虽然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重,可是也仅限于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而他现在,是在乎她的,所以他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来挽留她、争取她了。

只是即便如此,徐昭佩仍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一个心里住着其他女人的人,不管住着的是谁,现在在哪里,这未尝不是心灵的不纯净,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长情得一个人,他又怎么会开始爱上自己?

可是要说他不长情的话,对比到自己的身上来,又未尝不是一种带有恐慌的悲哀,如果有一天,她也离开了,他是不是也只是在心里给他留个位置,然后继续和别人一起生活下去?

这样才是现实,可是徐昭佩想起来,仍然带着刻骨的心酸。

完美的一个男人,感情上却有瑕疵,如果徐昭佩是完全追求物质的人,大概也不会介意,可是偏偏,她对感情上的要求也很是苛刻,所以萧统对于她来说,真的有点鸡肋的感觉。

想要他,可是又无法接受他的过去。

她不是圣母,可以不介意他的过去,她一旦真正想要,那只会越来越贪心,贪心到希望能够霸占他所有的心神,很明显,他做不到。

所以徐昭佩才会这么纠结而犹豫。

而萧统的说法,很有一种“及时行乐”的意思,徐昭佩同样觉得犹豫,她确实赌不起,因为她输不起,那样的感觉太痛,她实在不愿意尝试第二次。

“我……还想考虑一下……”

萧统看出她的犹豫,心里也很无奈,伸出手去轻抚着她的侧脸,“佩娘,不要这么抗拒我,嗯?”

徐昭佩垂下眸子,任由他的指腹在耳畔摩挲,微凉的指尖带走了她耳根的热度。

“你这是在逼我了?难道我连想一下都不行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好,我给你时间,先过来用膳吧,饿了么?”

见他岔开了话题,徐昭佩也悄悄地松了口气,随即点点头,“确实有点饿了。”

沉默地用完了肉粥,徐昭佩抬起头说道:“我要先去北朝一趟,如果想通了,我自然会去找你,你……”

“你去吧,高欢那边闹得确实太厉害,他手下的能人也不少,你自个儿也要小心一点,还有宇文泰也不是个简单的,惯常喜欢阴人的狐狸,你过去之后凡事都要布置精密一点,别让他们发觉了,如果人手不够,就去我哪里调。”

说着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她。

徐昭佩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似乎是等着他解释一样。

“你是知道我在那边有人的,前几次不是还碰过面的,”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做事可以顺利一点,拿着吧。”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萧统将玉佩塞到她的手里,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徐昭佩抬眼看他,“哪怕我要建康城的那个位置?”

他微微颔首,做出保证:“哪怕我要建康城的那个位置。”

徐昭佩沉默了下去,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半晌才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萧统没有出声,只是抚弄着她的长发,将她带进了怀里,微微闭上眼,“你也应该知道,朝中这段时间有点动荡,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都是我那个三弟的功劳,我虽然并不在意,只是多少也要费点心思,所以暂时不会离开南朝,你也可以不受我的打扰,慢慢儿地想清楚,但是我希望,答案是我想要的那一个。”

徐昭佩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没说话,萧统只好又道:“今日你再歇息一会儿吧,明日在启程,需要我去替你安排一下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地方。”

“我知道,”他毫不在意,“只是昨日你的一个手下被我打伤了,而且伤的挺重,如果我不出手的话,只怕他明日不能和你一起上路。”

徐昭佩一下子坐了起来,“阿九?”

“就是他,谁让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抱着你,还想吻你。”他目光一动,立刻开始推卸责任。

果然,徐昭佩张了张嘴,然后沉默了下去,最后勉强挤出了一句话,“那就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他将她放回床上,压了压毯子,“再睡会儿吧,我明日会来送你。”

反驳的话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被咽了回去,徐昭佩无奈地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来送她,却是一个人独自前来,徐昭佩期盼的目光黯淡了下去,长睫一动,将失落掩埋了下去,看在萧统的眼里,却让他忍不住带上笑意。

还是在乎孩子的啊,在乎就好,只要你还在乎,那就不信你不回头、不上钩!

马车“辘辘”而行,渐渐地将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抛到后面,越离越远,徐昭佩心里一跳,忍不住掀开帘子朝他看了过去,正对上他远远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深达眼底的笑意。

徐昭佩立刻就松了手,散落下来的帘子也阻隔了相交的视线。

她慢慢地捂住脸,心底泛起的思念和焦虑让她清楚地知道,她有多么在乎他。

她一向都是个隐忍的人,大多时候都喜欢将情绪深埋在心里,极少有心情外露的时候,只是此时,她也曾羡慕过那些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可是按照她的性格来说,她真的做不到。

这一刻她突然就有点明白了萧统,是啊,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对于感情的全心全意,她又凭什么要求萧统能够做到呢?

两个人可以相伴相依,这就已经够了,他们的心里都有太多的东西,所以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不纯粹,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在这不纯粹的感情里去寻找纯粹?

能够从彼此的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慰藉,这大概才是爱情的真面目吧,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弧度,所以寻找一个人相伴,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熟悉一点并且有好感的他呢?

可是,那样纯粹的爱情也很是让人羡慕啊,如果她可以全心全意地对待萧统,那么是不是他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呢?

徐昭佩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她也知道自己是在钻牛角尖,只是这样的思绪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下去。

她猛然起身,掀了帘子出去,“停车。”

鸢萝原本就坐在车辕上,此时也很是疑惑,“娘子有何吩咐?”

“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说完夺了一个侍卫的马,扯着缰绳就调头往回奔去。

所幸因为顾忌到了阿九的伤势,所以车队走的并不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宅子那里。

有点陈旧的大门紧锁着,阿七和十一早已经住到了郡府那边去了,此处因为地势偏僻,四周静悄悄的一片,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徐昭佩有点喘,只是骑在马上,却突然间笑了起来,其实她也是个可以为了爱奋不顾身的女子吧,只是到了这里,她突然觉得,为什么现在就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萧统,当初他让她那么辛苦,现在自己难道还不能报复回去了?

她笑了一会儿,也不再着急,骑着马悠闲地转身朝车队追赶过去,只是还没到城门口,马上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人来,宽阔的胸膛怀抱着她,浓厚的兰花气息包围着她,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怎么回来了,嗯?”他的话语之间盈满了浓浓的愉悦。

徐昭佩轻哼一声扭过头,“不过是因为忘记带东西了。”

萧统也不和她争辩,他自然是知道她回来的意思,只是轻声笑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什么都没说,你高兴什么?”徐昭佩手肘往后捣过去,“你回去吧,我还要赶路的。”

他也没有拒绝,身形一晃躲开了她的攻击,飘落到了地上,“去吧,路上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徐昭佩轻哼一声,一扭头便催马跑了起来,将他的笑声丢在了身后。

从襄阳到魏朝的京都长安,也不过一个半月左右的路程,阿九的伤势早就已经好了起来,人却更加沉默,徐昭佩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想什么她当然知道,只是这也是要靠他自己想通的,她如果帮忙开导什么的,只会越帮越忙。

徐昭佩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魏朝的内乱之上。

高欢原本是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后来因为祖上犯事,遂移居怀朔镇,成为成为鲜卑化汉人,历史上他怎么样徐昭佩早已经不记得了,似乎是投靠了好几个,最后投靠在了尔朱荣的手下,只是现在他的权势早早地就已经开始积聚起来。

此人高欢为人深沉,富于机谋。善用人,不问地位高低,唯才是举。治军严明,将士乐为效死。而且他他竭力调和汉胡关系,依靠鲜卑族和汉土族高门,扩充政治实力。

所以在徐昭佩看来,他因为女儿一怒而起,根本就是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他早已积聚下来的势力就完全可以正式地登上舞台,而且对于宇文泰的牵制,他实际上并不放在心上。

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他雄厚的势力以及满满的自信。

而这一个半月以来,他的成果也确实显著,他先是占据了晋州,随即以山东的冀、定、相诸州(今河北及河南北部)为自己的据点,并且带走了朝堂之下相当一大部分的士族,让拖把讯颇有一点措手不及。

而宇文泰此时也没有再假装什么中立的态度,隐隐的已经开始支持高欢,一同打压拓跋诩。

拓跋诩也不是吃素的,四年前都可以在险境之中那么冒险地大手笔地赌一次,那么这四年之内,又怎么可能没有预防的举措。

最起码在兵力布

防之上显得尤为显著,要知道他的身后可以站着广大的寒族,寒族什么最多?那就是人!

人多了,还怕没有人才吗?

人才都有了,那炮灰之类的还会缺少吗?

所以在晋州沦陷之后,他果断地放弃了晋州,直接开始重视长安周围的数州,并且开始细细地排查熟悉高欢的势力,直接将他从长安给完全踢了出去,这才导致了高欢又占了 冀、定、相三州,据守而攻。

而此时,原本被放在边境上与南朝相对抗的大军也迅速被收了回来,这部分的兵力,原本就不是拓跋诩的人,而是高欢和宇文泰的,高欢已经反了出去,当然也不会用自己的兵力帮忙守着魏朝的边境,而宇文泰此时却很矛盾了,要知道他现在据守的州郡可就是和南梁相邻的,那么兵力与其说是守着北魏的边境,还不如说是守着他所据守的州郡的边境。

那边高欢和拓跋诩斗的欢,但是他肯定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谁知道那两方会不会突然达成什么协议就调头来打他了,可是南朝这边就更不能放松了,毕竟梁帝可是出了名得欺软怕硬,喜欢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只要北朝这边一乱,他必定是要过来插一脚的,哪怕现在南梁那边已经被三皇子萧纲弄得颇有点风声鹤唳的情形,梁帝也舍不得放过已经送到嘴边的美事。

所以北朝三方缠斗,最辛苦的却不是正在明刀真枪的高欢和拓跋诩两方,而是苦逼的宇文泰,一边放着里面,一边还要分心攻打着外面,实在是苦不堪言。

就在三方都无暇分身的时候,那些暂时还处于周边的州郡和某些望风而起的小势力,已经悄悄地被一股势力给占据了。

徐昭佩站在大帐之内,看着精细的地图,实在为萧统的本事所惊叹,光是这地图,就已经比自己的高级了不知道多少,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徐昭佩一边碎碎念着,手指却一直在地图上滑动,然后轻轻地一点,柔然一族啊,这可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方呢。

只是,到底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呢?

“阿大,几边的情况怎么样?”徐昭佩找来了阿大询问。

阿大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道:“高欢和魏帝你来我往,各有损伤,但是直到现在,双方仍然相互牵制,高低不分,而宇文泰那边的话,梁帝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更何况魏帝为了让他无法分心去与高欢联合,还时不时地给他弄了点小麻烦,所以到现在,三方的势力都未有增长,一直与原有的相差不大。

而周边的小州郡都已经被我们拿了下来,只是越靠近北方,民风就越是开放,性格太多粗犷,喜欢武力说话,所以近些日子我也打算重新集结一片武艺上等的精兵前去收伏。”

“哦?”徐昭佩来了兴趣,“柔然那边可有去过?”

阿大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柔然,不过也没多问,只是道:“柔然乃是大族,民风虽然开放,但是极其排外,而且弓马娴熟,几位骁勇彪悍,是最难收拢的势力。”

徐昭佩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去让阿九来,我打算去一趟柔然。”

阿大吃了一惊,连忙劝道:“娘子,柔然族人一场凶悍,还是等我们的精兵先过去试探一番你再去吧。”

“不必那么麻烦,一直都是你们在打前锋,这次我先去试探一下,也好带回一些消息,好让你们也可以顺利地拟出作战的方法。”

“可是,这太危险了。”

一边说着那边阿九已经打了帘子进来,见到阿大明显为难的神情,还有徐昭佩脸上的坚定,明显有点无奈,“娘子,你又准备去哪里?”

徐昭佩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还是阿九了解我。”

阿大也笑了,“也不枉娘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了,若是这么点眼力都没有,我看着迟早要换掉。”

阿九连忙讨饶:“只管说吧,娘子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的注意,我只管舍命陪君子了。”

闻言阿大立刻道:“阿九,你果然是跟着娘子太久了,总是喜欢纵着她,我喊你来可不是让你陪着她的,而是想要你劝劝她,你要去柔然,你也纵着她陪着她去?你难道是不着调那里有多么危险的吗?”

这么多天以来,阿九早就已经想通了,他喜欢她,不一定要让她知道,更不用她来回应,他就这么守在她身边难道不好吗?可以每天看到她,陪着她高兴,也陪着她难过,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多年他都一直这么过来了,怎么就突然开始奢想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四年她一直独自一人,身边也只有自己,可是现在那个强势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而他开始恐惧着自己会不会失去。

可是现在想想,又有什么好去计较的,最起码,他现在正陪着她身边,不管她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柔然,他都可以一直陪着他,那个公子御,他可以吗?

他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