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图城的陷落似乎预示了冰族的最终灭亡,王国历229年11月29日的晚上,攻陷了哈图城的北疆军从东西两翼包抄亚斯格特,与先前已经抵达的帝都军与枪骑兵一起发起了北疆战争的最后总攻,而此时亚斯格特城内,无论是谋臣还是军人,臣僚还是百姓,正陷入哈图城失守的极度恐慌之中久久不能自拔。这场耗时日久的战争在这一刻终于分出了胜负,即便是分别有着冰族第一勇士和智者之名的捷古佛烈和米格列,也无法挽回这样的残局了。”
——《大陆史诗·冰族残章》
王国历228年11月30日凌晨1点,亚格兰军队的铁骑终于踏破亚斯格特的城门。
潮水一般涌进高大的城门,仿佛死神挥舞镰刀收获生命的祭奠。
柯依达·阿奎利亚斯下令大索全城,刀锋饮血,并不费力的驰入瓦尔哈拉宫。
雪之女王格琳西娅,盛装华服,端坐于大殿之上,迎接这位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迈进她的殿宇的年轻女子。
“北疆军军长大人,柯依达·阿奎利亚斯伯爵小姐,你终于来了?”
年轻的女王梨涡浅笑,衣白胜雪在昏暗的大殿里仿佛盛放莲花。
柯依达挥手,示意身后的兵卒止步,神情淡漠,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
“兵行险招,直到我族王廷,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做的人。”格琳西娅·奥丁走下王座,一步一步地前行,淡白的天光泻在她的眼角唇边,以及翩翩扬起的裙袂上,“我族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这是天意。”
“但是。”美丽的女王婉转一笑,眼角泛起幽蓝色的诡异光芒,“即便是这样,我也要找人为我全族陪葬!”
“你居然让陛下一个人呆在里面!”
捷古佛烈低吼一声,纠住米格列·尤拉衣领将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后者重重倒在瓦尔哈拉宫外粹白的积雪上,踉跄的爬起来,整理凌乱的衣襟:
“这是陛下的意思。”
“什么!”
“用自己作为诱饵,让亚格兰人为这座瓦尔拉哈宫陪葬,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米格列绿色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杀机森然。
“身为臣下你就由着自己的主君这样去死么!”捷古佛烈灰色眸子几乎蹦出火焰来,“真的是陛下的意思,不是你出的主意?”
“陛下的心意,阁下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
捷古佛烈的瞳孔骤然收缩,炽烈的火焰在瞳眸的深处燃烧。
“亚格兰的后续部队就快到了,请不要妨碍到下官执行最后一次公务。”
冰族的总参谋长冷冷的道,佩剑举过头顶,骷髅旗幸存的几千名战士弓箭上弦,蓄势待发。
捷古佛烈一怔,片刻了然。
灰色的眸子在严阵以待的兵卒身上一列列的扫过,顿了顿,一头扎进身后茫茫的火海。
米格列·尤拉眯起眼睛,目送的他的身影湮没于浓烈的火海,转身回手,拔剑,几千名骷髅旗战士刀剑出鞘,远方马蹄隆隆,瞬间短兵相接。
宫殿幽深的回廊里窜起浓重的硝烟,夹杂着炽烈的灼炎迅速蔓延,将大殿正中的人群团团包围。
柯依达的佩剑出鞘,秀丽的眉犀利扬起,巍然不动的神色。
身边的北疆军以有序的阵形护卫在她的身边,赫尔嘉·克罗因微微讶异的看到,这女子的眼角隐约闪过狠戾的气息,仿佛下定了决心。
“原来如此。”微微低头,缓缓的到来,柯依达苍色的瞳蓦的抬起,“这就是冰族人的血性么?”
“我们生活在这茫茫冰原,唯一能够见到的不过是白色的雪和黑色的煤,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难道这也有错吗?”
年轻的女王陡然拔高声音,眉宇间的激愤依稀可见。
“如果今天被攻陷的亚格兰的帝都,格琳西娅女王你还会因为这样的话而感到愧疚么?”柯依达冷冷地,“这个世界本不是为了弱者而设置的,女王陛下,你以为关闭宫门,就可以把我困住了么?”
黑色苍穹一般的瞳眸骤然一缩,未曾动作,却已然凛冽的杀意盈溢而出。
格琳西娅·奥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冷色锋芒微微震慑。
远远的传来兵戈撞击的金属声音。
空旷遥远,如同幻觉。
在很多年以后,赫尔嘉·克罗因回忆起当年瓦尔哈拉宫里惊心动魄的一切,她依然无法判断出当时能够让自己的上司如此镇定和胸有成竹的真正的原因的是什么,只记得当卡诺·西泽尔带着自己的帝都军撞开宫门,冲进大殿的时候,柯依达·阿奎利亚斯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是如此笃定的眼神。
身处绝地的时候首先应该凭借自身的努力脱困而不是仅仅依靠友军的援助,单纯的依赖友军并不是黑公主一贯的作风,而赫尔嘉·克罗因也无法判断,这时候柯依达的笃定究竟是来自理性判断而来的自信,还是来自多年搭档产生的默契。
但无论如何,在早期黑公主举世瞩目的武勋背后,人们总是能够看到卡诺·西泽尔的身影,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
蓝德尔的枪骑兵在瓦尔哈拉宫外与骷髅旗展开近身肉搏战,帝都军第二师团就地取消融的雪水灭火,冒着浓烟冲进恢宏的殿宇。
雍容的白狐皮毛里,美丽的女王脸色苍白。
柯依达仅仅是冷冷扫她一眼,赫尔嘉·克罗因已然领会这个眼神的救含义,佩剑出鞘,纵身跃起。
“哐啷——”
雪青的光芒耀花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际,年轻的女校官纵身跳开,连退几步,一道玄铁般影子撞入眼帘,拦腰圈过雪衣女子的腰际。
硝烟弥漫里影影绰绰,便是女王幽幽倒入骑士的怀中。
“冰族第一勇士,捷古佛烈?”
仅仅有一两丝的诧异在眼底淌过,柯依达苍色凄厉的瞳里更多的是讥讽,俄而冷光迸现,手腕流转如风,剑光映亮肃杀的脸庞。
她的杀机已现,却被他按住手腕。
“嗯?”
诧异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冰族年轻的女王已然倒在忠心骑士的怀中,汩汩的血顺着精致的唇角滑下。
“陛下!”捷古佛烈的声音里难以掩饰颤抖而躁乱的气息,“格琳西娅!”
“傻瓜,还进来作什么?”怀中的女子露出苍凉的笑容,雪衣沾染点点飞红,苍白的手指抚过对方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我早就……”
“你服了毒么,格琳西娅!”
双头龙家族的继承人眼睛里充斥了焦躁和悲怆的气息,他不再以陛下称呼自己的主君,似乎怀中雍容苍凉的女子在这一瞬间穿越了时候回复当年美丽可人的冰族公主。
“我族百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我又有什么面目再活下去呢……”
宫殿的柱子轰然倒下,炽烈的灼炎瞬间淹没纯白的雪衣和骑士的铁甲。
浓重的硝烟充斥了视线,风声呼啸的穿行,吟出广阔凄厉的挽歌。
柯依达微微怔然。
“不要再看了,走吧?”
卡诺低声的催促她,留意到她眸子一闪而过的犹豫,复又叹口气,“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何必连这点时间都要剥夺?”
于是她点头,率领部下撤出瓦尔哈拉宫的时候,往日恢宏的殿宇只剩下一座残骸,轰轰烈烈喧嚣良久,再身后轰然倒下。
面前蓝德尔仗剑而立,嚣张的长发在夜风里飞扬,鲜血顺着剑刃一点一滴的留下,玛瑙的一般鲜艳,浸透皑皑的积雪,一路缤纷延展,米格列·尤拉倒在白雪之上,红色的头发与流淌的鲜血勾勒出瑰丽的画面。
正是王国历228年11月30日的凌晨,兵荒马乱的亚斯格特王廷,冰族女王格琳西娅奥丁一把火烧掉昔日作为王族象征的宫殿,与追随她的骑士一起相拥长眠于火海之中,此后雪之女王与捷古佛烈的爱情在后世被编撰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宛如漫天飞雪与缤纷落红织就的凄美。
而米格列尤拉,这位以阴险残忍而闻名于世的冰族参谋长的死亡竟也如此轰轰烈烈的让人诧异。
破晓的天光姗姗来迟,漫天的飞雪里,柯依达阿奎利亚斯冷眼看着士兵们掘出废墟里那一对男女相拥的尸体,仰起脸来,雪花簌簌的擦着眼角落下来。
“这是一个无法征服的民族。”
蓦的,幽幽的道了句。
身边的卡诺微微一愣,继而了然。
既然无法征服,就只有毁灭。
格琳西娅女王用自己鲜血让亚格兰人领教到冰族人的尊严与骄傲,但也正是这样的骄傲与执著,这个种族便不能够在生存下去。
“用王族的礼仪安葬他们。”飘忽叹了一声,下一句马上恢复了凛冽的气息,“还有,大索全城,冰族人不论老□□女,不分高低贵贱,立即拿下,格杀勿论!”
这便是后世所谓的屠城令。
无视所有人因为诧异而变色的脸,这黑发苍瞳的冷漠女子站在瓦尔哈拉宫的废墟之上,以征服者的姿态扫视脚下粹白的雪与黑色的大地:“尸横遍野,流血千里,我柯依达阿奎利亚斯一力承担!”
一声令下,亚斯格特流血漂橹,北疆军第三师团与蓝德尔的枪骑兵执行必杀令,如狼似虎的大街上轰隆隆的开过去,遇神杀神,见佛杀佛,一具一具的尸体堆满长街,骑士的战马便一具一具的尸体上跨过去。杀戮从凌晨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帐篷被践踏,房屋被烧毁,最后一批冰族俘虏在城郊被处决的时候,堆积起来的尸体仿佛一座沥血的山峰,终于宣告了所谓的“亚斯格特大屠杀”的结束。
那一刻的初升的太阳将单薄的阳光照射在成堆的尸体上,鲜血与白雪交融,折射出美丽而嗜血的绯色光芒。
王国历228年11月26日,雄踞冰原达百年之久的冰族灭亡。
消息传开,整个大陆为之震撼,或惊叱,或骇然,甚至更多苛责之声接踵而来。也正是此役,柯依达嗜杀、冷血等诸多评价不绝于耳,“修罗姬”的名号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帝都,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赞誉、猜测、诽谤、苛责如潮般涌至,国防部因为柯依达擅自签署屠杀令而不悦,所谓的人道主义者更是将“残忍、冷酷,灭绝人性”等字眼加之其上,即便是在很多年以后,黑公主在冰原之上造下的杀孽依然备受后人诟病。
即便是菲利特加德上将,也在皇帝面前毫不顾忌的直言:
“她在毁掉王国百年的基业!”
皇帝波伦萨亚格兰却冷言:“不,她正在为王国立万世之基业!”
此话一出,帝都上下,再没有弹劾的文书送上皇帝的案头。
“冰原蛮荒之地,土地不能为我所用,人民不愿接受我们的教化,留着也不过是后患而已。”
正如皇帝事后的解释,后世部分开明的史家认为,冰族常年居于茫茫冰原,占领的土地并不适合居住,百姓难以驯服,与其强行占领冰原常年驻兵,不如彻底放弃,不论是土地还是人民。也正是因为冰族的灭亡,此后疾风皇帝西平古格,南御塔伦,再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