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纵欲逐利的世界里,每天有多少阴谋开始和结束都无从可知,而这一天,因为这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和他背后的人,把多少人牵扯进来,也无从可知,但知道的是,阴谋,随着太阳的升起露出了面目………
大早晨,座落在前进路上的神雷律师事务所照常开业,律师楼离城区人民法院仅有一街之隔,门面不大,里面不小,三层结构,第一层整个是会客厅、第二、三层是执照律师的办公区,民事类和经济案件把这里的律师养得像律师楼一样光鲜。
不过今天一开门,傻眼了,居然遭遇了传说中的入室盗窃,这还了得,赶紧通知所长。所长一发话,又赶紧报警。
当所长的正是于鹏飞,驾着自己桑塔那2000,赶紧地往所里赶,不知道这两天触什么霉头,先是儿子被打,一大早正揣摩着上法院找熟人起诉这个案子,好好敲他一笔,再把这打人的送进监狱住几年出出胸中的恶气,没成想一眨眼,老窝里居然出事了。
等到了楼前,两辆警车已经停在这里,这里归小店区派出所管理,看来出警的速度不慢,于鹏飞进得所里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从后窗上撬了钢筋钻进来的,专业式飞贼,绝非普通小偷小摸。上下楼一看,二楼三楼被撬了七八个办公室,各个屋子里都一片狼籍,触目心惊的是,垃圾伴着案卷、宗卷以及相关资料扔了一地,最有可能被撬的财务室没有动,估计是那俩防盗门起作用了。
这事,有点蹊跷,根本就没丢.东西,只有所长办公室的电脑液晶显示器被捅了个窟隆,看这样纯粹就是大半夜闲来无事,锯了几根拇指粗的钢筋棍,进来遛达了一圈。
这是一个警告,混了几十年的于.律师焉能不明白,不过是谁警告的,可就不好说了。往常接案子只看出钱多爽快,谁还管代理有多坏,要说惹得人吗,还真不少。
作笔录的人是小店区的警察,.深谙大原治安和警察办案速度的于鹏飞看都没看,知道这案子连立案都困难,没有什么案值,顶多了走个过程而已。等得下到一楼,四名警察转悠进来了,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正诧异着,其中一个黑脸,高个,长相几分傻的,笑着迎上来了:“于律师,我们刑侦一队的,您没丢什么东西吧?”
话里很关切,于鹏飞正应了声,猛地一愣神,看着四.名警察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是说着自己正犯病的一大队,勃然大怒了:“你们……你们是……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队的,这就报复上门了?”
“报复,咱们有什么仇啊?这从何说起呀?”说话那位愣.了下,不过看样更像故意的了。
于鹏飞顿时知道这其中关窍在什么地方了,四.个人压根就是来看笑话的,没准就是主谋,这警察做个小动作收拾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一念至此,怒火攻心,指着这四个人叫嚣道:“你们队里人打了我儿子,现在又到我的律师楼捣乱,别让我抓着证据,抓着了我绝不放过你们。”
“什么什么?”一位.瘦个子,不悦地迎上来了:“于鹏飞,你说话得有证据啊,你儿子袭没袭警还是另一说呢,你现在又张口闭口蓄意报复,谁报复你了啊?你们律师逮谁坑谁,想报复你们的人多了,还需要我们动手吗?……大家都是两条腿的人,蹲下来屙出来的都是屎,别把自己扮那么高尚啊,像你们这号人,过去就是讼棍,谁见了都要扇你俩大耳刮子,你吓唬谁呀?”
傻点的是肖成钢、瘦个子是郭元,跟着简凡斗嘴的时间长了,沾染了点简凡这伶牙利嘴的性子,俩人的话一个比一个噎人,于鹏飞何等身份,一下子被气得上火了,口不择言地叫嚣道:“你……你们等着,就今天这事,跑不了你们几个指使,我今天就去找你们局长,我还不信没人管你们了……跑不了你们几个,我记住你们的警号了。你以为你们是黑社会呀?就黑社会我都不怕,我还怕你们几个豆芽大个小警察?查实了今天的事,加上那个打人的,扒了你们的警服都是轻的………”
这话里慷慨激昂,雄辨加推理句句言辞激烈,不愧是大原神雷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平时里就是市里的一干局长级别的人物于鹏飞都游刃有余,何况几个涉世不深的小警察,看来于鹏飞根本没把这群兄弟放在眼里,而那四个警察像是被言辞吓住了一般,都老老实实站着听着。这顿使于鹏飞更嚣张了几分。
却不料话音刚落,郭元一伸手喊了一句:“录音。”
后面的隋鑫坏笑着一摁键,把刚刚于鹏飞的话放了一遍。于鹏飞一听傻了,就见得郭元得意洋洋地说道:“那请吧于律师,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指使的,证据呢?把我们等同于黑社会,这是什么行为?还说我们是豆芽大的小警察,这又是什么意思?………上法院我陪你,去见我们局长,我带你去,正好警车顺道,我等着你告啊,你不告,我们还准备告你呢,这是赤裸裸的诽谤,这个罪怎么判来着?”
隋鑫唱着双簧,应了句:“让他登报、公开道歉,赔偿我们的名誉损失,索赔多少?”
肖成钢呲笑着立马举手:“一百万,不带搞价。要不先把人拘传。”
王明今天也跟着凑热闹来,二组组长,平时没少跟着简凡蹭吃的,拐着弯开始了:“哎,哎,同志们、同志们,咱们要不服个软别告了,这律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们说咱们几个豆芽大的小警察和人家较什么劲,我听说咱们队里有位同志,人家要告得他倾家荡产再牢底坐穿,咱们落这么个下场,划不来呀?”
肖成钢愣声道:“没事,坐完了出来,吃他家、住他家,他挣钱,咱们花,赖也赖上他了。”
隋鑫想了个更损的招,笑着说道:“我有个提议啊,咱们这会把这东西送报社,让他们编发编发,神雷律师好神呐,出口狂言,说咱们大原警察全是豆芽,这个标题不错哦,很有噱头,大原好几千警察,不知道听了什么感受哦。”
几个唱着双簧,一人一句,差不多都有审过嫌疑人的经历、就没这经历,也不是什么善茬,又是明显找麻烦,颇有准备,几句下来,把口不择言的于鹏飞却是噎得哑口无言,干瞪着眼。这时候才是赤裸裸的挑恤,而且还挑得你无话可说。亏得所里几位律师上前劝阻,把四个捣蛋的好言劝慰了一番才算走了人,临走了,当着一干男女律师的面,放着录音,还就断章取义光放于律师说的那几句,听着还真像律师以势欺人,在场的都是法律界人士,谁还不懂这东西根本当不得什么证据,真不知道所长这水平,今天怎么会这么失态,和警察较劲,还让人揪着了个小辫。
送走了四个捣蛋的、又送走了两个询问扯蛋的,都是警察,律师事务所负责这位,看样有急事,悄悄地拉着于鹏飞进了办公室,紧张地问:“于所长,咱们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今天都来找茬?”
于鹏飞坐到办公室里,看着桌上被捅了一个洞的液晶显示器,悻悻骂道:“刑侦一队呗,他们一个警察打了我儿子,我不接受调解,来找事。这帮子黑东西,十成十是他们捣得鬼。”
于鹏飞虽然有点气愤,不过好歹没有什么损失,倒也放心了,不过只是颇丢面子。
那管事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于所,其他事。”
“什么?还有事?”于鹏飞吓了一跳。
“刚才康庄渡假村、神华电力维修、还有三江汽贸加上嘉禾酒店,四家给所里打电话,话里暗示咱们,咱们把谁惹了,人家也是碍与面子,给咱们提个醒,别触那霉头,否则他们就不得不中止法律顾问合同了,于所,这四家可是咱们的大户,一年没事都有法律咨询60多万,要有法律事务那可就更多,咱们可是靠着人家吃饭呐,这事您看………”
“哎……你去吧……我想想………”
于鹏飞挥手屏退了所里人,脑门子有点热,有点发昏,实在想不透,谁那来的那么大能量,能同时指挥得动自己的四家大客户施压,还不死心地拔着电话确认了一遍,对方却是支支吾吾,言辞隐晦的紧。再打给妹妹于桂兰,生意上的事依仗的正是这位靠领导靠得最近的机关事务主任,不过这种游离于规则之外的事,连妹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毕竟是妇道人家,要搞个裙带关系吧在行,要理清这其中的关窍,怕是还差了点。
妈的,潜规则到我头上来了。于鹏飞悻悻扔了电话,肘支着桌子,思谋着对策,原本以为就是一个无品无位,没有什么大背景的小警察,搅和上几次,怎么着也能狠敲一笔,捎带着把人送进去住两年,可现在看这样,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明枪好对付,暗手实难防,要是像这样有幕后捣鬼搅生意使绊,谁也受不了那个呀,别看律师拽得紧,真放手出来,连街上痞子都打不过。
头疼的事一件接一件,还没整明白,电话又来了,一看家里人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刚接起来一听,紧张地往外跑,驱车直奔交警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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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一件头疼的事,明明是自家儿子的车,老婆从医院刚开出来,就被交警查扣了,原因是,疑似盗抢车辆,捎带着连人也扣下来询问去了。而且这事呀,鬼得很,明明是NC223的牌照,一夜之间变成了陕省的牌照,那交警让于夫人自己看,连于夫人也看傻眼了。
于鹏飞一看,也跟着傻眼了,居然还有人想出这类下三滥的招数,费尽心思,偷了车牌不说,又整来一个假的给换上了。
这个小小的伎俩看似不起眼,就抓住正主了,没准连治安管理也趁不上,可就这么一个小伎俩,愣是把于夫人扣下了,而且把于律师折腾得什么也顾不上了,身份证明、购车证明,乱七八糟一大堆证明收集全乎了,送到了公路巡警二大队,打了一通电话,好在人家没人难为,很给面子。
警察只认领导,而律师这身份,和官面上扯得上关系,可警察未必买你的账。能给面子,就很不错了。
忙活完了,进大队长办公室签字放人放车,一进门又傻眼了,看得于鹏飞有点心惊肉跳,居中坐着一位高个警察,旁边站着的,就是捣蛋的那四位,敢情自己跑前跑后的时候,这几位就坐这儿看着笑话呢。那位高个子的警察自我介绍着:“于律师,请坐,我是刑侦一大队队长秦高峰,相邀不如偶遇啊,我想就一队警员误伤您儿子的事再跟您谈谈,看看我们还有没有调和的余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知道您赏不赏脸。”
被折腾了几次,于鹏飞省得这干警察不好惹了,悻悻地坐下来了,那几个小警察先兵后礼,现在客气了,热乎地倒水沏茶,跟着掩上了门,看着没人了,于律师有点讪讪道:“秦队长,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啊,这是逼我就范呀?”
“呵呵……于律师,法律你懂、我也懂,就像你们的准则一样,我可以为所欲为,但我不违法。坦白地说,我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
“帮我?就这样帮?”于律师两手一摊,质问的有点外强中干。
“您现在正在干一件危险的事,难道你没有觉察到………可能你不了解简凡这个人,我可以告诉你,去年金伯利金店抢劫案您听说过吧?两名持枪主犯是被他赤手空拳抓回来的。伪钞案,直接开枪打伤了一名嫌疑人,像这么暴力的一个人,您要逼得他倾家荡产,扒了警服,回头再坐上几年……这人逼到这份上,他要是犯起混来,您觉得您挡得住吗?”秦高峰在谆谆善诱。
“你威胁我?”于律师双手握拳,紧张加心虚了几分。
秦高峰看在眼里,话更深了几分:“我的职责里可没有威胁这一说,于律师,我建议您重新考虑一下,您这种身份和他怎么计较呀?他就一穷光蛋,在刑警一线就是个拼命的材料,没准什么时候就送命了,您这一家这么金贵,至于和他过不去么?再说了,这小子天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没准里面就有什么勾搭,您有家有业,可他们根本无所顾忌呀………穿着这身警服好歹还有人管着,要是脱了这身警服,可没什么约束着他了。”
“这,咂……”于律师松动了,想想生意、想想家,有点后怕。这几句劝慰才让他感到了真正的威胁。
“我提个建议啊,您考虑一下。您儿子受伤了,我深表同情,这小子实在该受到惩罚,可您想过没有,他这一个月挣不得两千块,就法院判了您也不一定能拿到钱,现在法院执行的难度有多大您知道吧?……如果您同意调解,我保证你拿到赔偿,今天就能拿到。我保证他大出血一次,让他知道疼、让您满意,而且我呢,代表我们一队登门向您和您的家人当面致歉,我相信他误伤了您的家人,一定非常后悔,对你们抱着歉意,您没必要把这种歉意变成仇恨吧?……噢对了,我们几位女警正在医院做您儿子和您儿子女友的工作,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这么诚恳的态度的………您看看,这是调解协议,同意的话,我们和解如何?”秦高峰这话里软硬兼施,给足了于家面子,又不失强硬态度。
“哎……容我考虑一下吧……”
于律师颓然而坐,长叹了一口气,大致一扫调解协议,好歹还算公平,再看看这位警察不愠不怒,目光里的沉着倒让人有不敢拒绝的意思…………
十分钟后,秦高峰带着巡警大队长,一干警察敬着礼把于大律师俩口子送出了大门,比恭送领导还恭敬,这个面子,倒是足得紧,不过于律师知道,是那一纸协议换来的面子,就像当律师不得不为了钱说违心的话、办违心的事一样,都是纯属无奈,这一次,好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