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陌本就心中焦虑担忧,一直在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此时听莫洵这一言,眸色倏忽变得一片沉冷,豁然抬眼向莫洵看来,眼底升起一抹凌厉杀意。
“这么说,莫先生这是要见死不救了?”
莫洵面上不见丝毫惧色,摇头道:“不是老夫不救,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救她。公子也是知道的,老夫是害人杀人的,可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菩萨,况且她伤得这么重,就算老夫想要救她,也未见得能救得下……”
话音未落,景陌身形骤然一晃,稳稳站在他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冷视着他,沉声道:“我待你和气,是因为我父亲敬你为客,但是先生也应该知道我景陌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亦然。”
莫洵被他身上撒发出来的浓烈戾气震得愣了愣,继而垂首淡淡一笑,点头道:“这个老夫自然是知道,实不相瞒,老夫与公子的脾气还颇有几分相似。”
景陌道:“如此说来,先生是不愿出手相救了?”
莫洵道:“我若不愿,公子打算怎么做?”
景陌紧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嘴角缓缓抚上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意,狭长眉眼微微蹙起,看了莫洵片刻,蓦地,他出手一把扼住莫洵的咽喉,掌心真气凝集,另一只手则紧紧捏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景陌这辈子杀过的人,应该不比先生少,现在多先生一个也不算多。既然先生不愿出手相救,那我就只要送先生去给她陪葬了!”
他的嗓音低沉阴冷,手上的力道惊人,莫洵原本淡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接触这么久,他自然是了解景陌的,就连景晟也曾暗示过他,不要轻易招惹景陌,他的骨子里有极强的嗜杀与嗜血性,几乎对任何人都能下得去杀手。
原来,这不只是说说,而是事实。
“陌儿住手!”门口传来一声厉喝,继而景晟小跑着进了门来,走到两人身边看了看,轻轻拍了拍景陌的肩,“陌儿,你别冲动,先松手,有什么话慢慢说。”
景陌目光始终落在莫洵身上,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没什么好说的,他下去和慕夜泠说就好。”
“你……”景晟抬眼看了看榻上的慕夜泠,像是明白了什么,忙道:“可是你若真的杀了莫先生,那……那夜泠就真的没救了。你先放手,待为父好好劝一劝先生。”
一句话戳中景陌心里,他侧身看了看早已昏沉不醒的慕夜泠,终是缓缓松开了手,走到榻旁试了试慕夜泠的气息和脉搏,神色越发凝重。
景晟看了看,皱眉道:“这丫头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是谁下的手?”
见景陌不答,他不有垂首想了想,突然吃了一惊,道:“难道,她去刺杀萧意楼了?”
景陌漠然道:“兴许是,我赶到的时候,萧意楼正好在。”
“这……”景晟连连跺脚,“这丫头真是太傻了,竟然独身一人去刺杀萧意楼!那萧意楼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想要刺杀他而以失败告终?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得手?真是太冲动了……”
说着,又转向脸色尚未恢复过来的莫洵作了一揖,道:“先生,你看这……这个丫头是我景家的朋友,对我们还有帮助,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莫洵没有应声,而是朝着景陌瞥了一眼,神色不大好。
景晟心知他是想要景陌的道歉,可是他的儿子他了解,想要景陌低头认错,根本不可能……
正为难之时,一名下人匆匆而来,在门口道:“大人,您的信。”
景晟道:“我的?”
“正是。”
“怎么会这个时候送来?”
“那送信的人说,是他们家主人的意思,还说是之前已经送来的一封信,为了防止信函途中被人劫走,所以才分了两次……”
说话间,景晟上前接过信拆开看了看,只见信上写道:“景郎:见字如故。将信一拆为二,实是无奈之举,兹事体大,恐信函落入贼人之手,故重启一封以告之……”
“怎么会这样?”匆匆看了信,景晟的脸色骤变,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惊慌,回身走到榻旁看了看脸色已经失了血色、苍白如纸的慕夜泠,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突然转向莫洵,行了一礼,道:“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这个丫头,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只要先生肯出手相助,本相一定会答应先生的要求,只望先生能将她救活……”
莫洵神色有些诧异,伸手扶住他,“丞相大人这是……”
他侧身看了看慕夜泠,低声问道:“这丫头和丞相大人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之本相拜托先生,一定要救救她!”
听得出来他声音之中的担忧和焦虑,而且此番又对莫洵如此客气,更是行了礼,也算是给足了脸面和台阶,加之有景陌在一旁冷眼看着,莫洵也不想这时候将父子二人都得罪了,变点点头道:“好,既然丞相大人这么说了,那老夫便试一试。”
说罢,他走开取来药箱,又仔细检查了慕夜泠的伤势,而后喂她吃下一颗药丸,沉声道:“劳烦公子扶稳了她,老夫要先将这断剑拔出来……”
两刻钟之后,景陌和景晟父子二人站在门外,脸色都有担忧,景晟较之景陌,似乎更甚,不安地走了走去。
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眼,景陌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看着景晟道:“父亲方才收到的那封信里说了什么?为何父亲看完信之后,神色如此慌张,而且态度也有很大的转变?”
景晟神色沉凝,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问道:“陌儿,为父问你,你不是一直都说你不喜欢夜泠这样的姑娘吗?为何今天竟是为了她,差点杀了莫先生?先生虽然心性狂傲了些,但毕竟是我丞相府的贵客。”
景陌沉吟片刻,淡淡道:“非我要瞒着父亲,而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我虽然不喜欢她,可是也不想看到她受伤,一见到她,我就会隐隐觉得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她,她之于我,就像是一个妹妹……”
蓦地,他话音一顿,定定看着景晟,“难道,父亲是想告诉我,她……”
景晟神情有些激动,深吸一口气,没有应声,而是将那封信递给了景陌,景陌接过来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微微变了变,倒还算是镇定,似乎早已猜到了什么。
“果然……”他缓缓握拳,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心里,“难怪我总是有此错觉。”
顿了顿,他又突然转身问景晟道:“不过,父亲当真这么相信裴氏?万一她是骗你的呢?”
“不可能。”景晟一脸笃定地摇摇头,仰头长叹一声,“就凭着她杀了慕修这一点,为父便能肯定,她绝对不会骗我。”
闻言,景陌豁然一惊,杀了慕修?
是慕门老门主的二儿子、慕华央的父亲,慕修?
正想要再细问些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景晟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莫洵面无表情,睨了景陌一眼,淡淡道:“放心,老夫出手,她死不了的,只不过最后那一剑伤及体脏,怕是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了。既然丞相大人这么关心这个丫头,老夫稍后便拟个方子,你们照方寻药。”
景陌拧了拧眉,“寻药?”
“寻药。因为这些药全都是珍稀药材,不是寻常药铺能买得到的。”
说话间,三人进了门,走过去看了看,慕夜泠的脸色始终苍白,不过血总算是止住了,半截断剑丢在一旁,还在滴着血,一旁的布条和水盆里也都是血迹斑斑,就连莫洵的衣角上也沾有血迹。
“外伤愈合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身上最重的伤是击在心口的那一掌,动手之人功底深厚,内息了得,若是寻常人接下这一掌,只怕连一个时辰都熬不过去。”
景晟的眼底腾地窜上一阵杀意,咬牙恨恨道:“萧意楼!”
莫洵冷喝一声,摇摇头道:“洛城有此功底的人确实不多,公子在救回这个丫头的时候,既是见到了萧意楼,想必伤了这个丫头的人,正是萧意楼无疑。不过老夫好奇的是,这好端端的为何会去刺杀萧意楼?她不是糊涂人,又与萧意楼相处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萧意楼的能耐……”
说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景陌一眼,似乎在暗示什么,询问什么。
他和一提醒,景晟像是顿然醒悟过来,惊了一惊,看向景陌道:“先生说的没错,夜泠对萧意楼的能耐最为了解,以她的头脑,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这般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别的原因。陌儿,夜泠是你救下的,当时那里除了萧意楼,可还有什么其他人?”
景陌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峰,睨了莫洵一眼,又看了看慕夜泠,垂首沉声道:“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萧意楼一直都在努力护着她,我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不过看夜泠的表情和反应,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夜泠要找的慕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