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上官瑜先回过神来,轻叹一声,道:“果然是你。”
说话间,卫晏也回了神,略有些迟疑地看了上官瑜一眼,两人似乎在想着该怎么称呼,又或者该怎么行礼。
华央淡淡一笑,上前来道:“二位大人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就不用那么拘谨了,我早已不是那个假皇上了。”
两人闻言,连连摇头,想了想,俯身道:“慕姑娘。”
随后只听上官瑜道:“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慕姑娘的救命之恩,原来当初救我的那位白衣天女,就是慕姑娘你。”
华央不由失笑,摆摆手道:“说起来,应该是我跟上官大人说一声对不起,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妄为,一意孤行,也不会给上官大人带来这么多的危险和麻烦。”
两人摇头,上官瑜道:“说实话,我和卫大人一直都觉得今春的官考十分有必要,也很合理,当初得知是慕姑娘假扮的皇上,我们还在想过,这个官考的想法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慕姑娘的意思。”
华央抿了抿唇,想了一下,道:“这是我和萧意楼两个人的意思。”
听她直呼萧意楼这个名字,两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卫晏问道:“不知慕姑娘此番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闻言,华央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对着两人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会意,与她一道落座。
华央道:“我今天请二位大人来,正是为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景家义女一事。”
两人下意识地相视一眼,迟疑了片刻,卫晏垂首道:“不瞒慕姑娘,或许别人不知,倒是我二人一直都相信,慕姑娘你绝非景家义女。”
华央微愕,“二位大人为何如此信我?”
两人轻轻笑了笑,上官瑜道:“仔细想一想,当初慕姑娘还是皇上的时候,便是与我二人走得最近,大小事宜也都是寻我二人前来商量。我二人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慕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心中还是有数的,且不说你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与景家的人接触,即便是有,我们相信那也是因为朝政上的事。”
华央心下不由一阵感动,果然是交人交心,以前她在朝中最倚重的便是这两人,如今到了这种时候,最相信她的人,也是这两人。
“现在的问题在于,种种证据和矛头全都指向了慕姑娘你,对你极为不利,即便我们相信你,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是无法说服朝中那多的大臣。”
上官瑜接过话道:“没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因此而折损了六位朝臣,而且其中还有太和帝在位时的元老,眼下此事引发的恐慌与不安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是景家义女这件事本身的利害,如今在很多人眼中,不管你是不是景家义女,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有你的死才能平息这场人心的动荡。”
本以为华央会惊慌或者难过,却不想她神色淡然,丝毫不慌不忙。
“两位大人所言,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华央敛眉,淡淡道:“实不相瞒,今天我请二位前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这……这怎么解决?”
“你们说的对,现在只有我的死才能平息这一切……”
话音未落,两人顿然一惊,站起身来,“慕姑娘!”
华央轻轻笑了笑,摇头道:“你们放心,我这么重视生命的人,才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寻死,我只是这么一说。”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安心,他们心里都明白,慕华央与寻常的女子不同,她有心思有谋略,还有胆识,所以她的所作所为也必然会有所不同。
“那不知,慕姑娘有何打算?”
华央缓缓站起身,沉了脸色,道:“当初我随萧意楼从兖州回到洛城,原本是想着尽我所能助他一臂之力,却是万万没想到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我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是一心为了大月、为了萧意楼着想,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装作听不到、看不到,即便是他们直言要杀了我,我也能理解,傅老将军如是,太傅大人亦如是。”
卫晏不由叹道:“相较于姑娘的豁达开明,我们真是自愧不如,都已经是半截入黄土、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却还是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真是……唉……”
“不同的。”华央摇摇头,“你们想的整个大月的江山社稷、生死存亡,我想的只是我自己、是萧意楼。”
顿了顿又道:“我本意是想要帮他,而非害他,可是如今他却因为我而身陷非议,被他的臣民所疑,甚至是所怨,这不是我所想看到的。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九州的其他各国去了,很多人都在等着,等看大月的内乱,等看大月的笑话,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着,她回过身来看着卫晏和上官瑜,神色沉肃,看得两人心下微微一凛。
上官瑜问道:“慕姑娘可知道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谁?”
华央颔首,“这个人的名字,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叫慕夜泠。”
“慕夜泠?”两人愣了一下,“就是之前那位慕门的二小姐?”
“现在已经不是了。”华央沉了沉眸色,“看来兖州的消息两位大人还不知道,也不怪,兖州的消息本就不如三朝的消息传得快。”
“什么消息?”
华央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要细致解释的意思,“两位大人只要记住,慕夜泠不是慕门的后人,不仅如此,她才是那位景家义女,又或者说,她就是景家的女儿。”
闻言,卫晏和上官瑜不由瞪大眼睛,一脸愕然地看着华央,有些不可置信,“慕姑娘的意思是,慕夜泠她是……她是景晟的女儿?”
“没错。”说到这里,华央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景晟被抓、景家被灭之后,她原本已经逃出了大月,此番回来,为的就是要找我和萧意楼报仇,也为景家报仇。”
两人惊愕之余也渐渐明白了其中深意,点点头道:“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管皇上如何抉择,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保你,则引起群臣激愤,百姓不安,舍你而保江山,大月就会得罪慕门,如此正好给了东璃和川蒙机会,拉拢慕门,不仅如此,还会因此九州众人对大月的轻视,毕竟,慕姑娘是皇上昭告天下的未过门的妻子,为大月、为皇上付出那么多,多次以身犯险,最后皇上却为了保住大月江山而违背圣言,舍弃慕姑娘,如此一来,世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大月,看待皇上?”
华央嘴角的笑意有一丝无奈,摇摇头道:“看来两位大人看得很明白,既如此,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不过我说过,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慕姑娘的意思是……”
“说到底,众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交代,既如此,那我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华央说着,回身定定看了两人一眼,眼底泛着幽谲的精光。
两人愣了愣,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难道,慕姑娘是要……”
“我想要请两位大人帮我……死一次。”
昭王府内突然传出一声厉喝,吓得正要进门送茶水的下人一愣,收住了脚步。
“逃了?”风万钧瞪着眼看着章祺,“怎……怎么会让人逃了?”
章祺一脸沮丧,垂首道:“这个慕夜泠实在太狡猾了,之前的几天她安排了很多人进进出出,这些人有人步行,有人骑马,还有些乘着马车,那些人都和她很相似,起初守门的兄弟还认认真真查了几次,也叫属下和顾正去亲自确认过,结果没有一次是她,想来那些兄弟都以为这些人就是经常出入这里做生意或者走亲访友的,便没有在意……”
“不在意?”风万钧瞪了瞪眼,“就算他们不在意这些人,可是慕夜泠这么大个活人,他们也能不在意?”
章祺撇了撇嘴,不敢应声。
难得看到风万钧发这么大的火,连千月也微微有些惊讶,迟疑了一下,与华央一道走进门来,道:“你也不要再责怪他们了,最近守城的人又不是他们,而且他们也没闲着,整天里里外外搜查,怪只怪,慕夜泠这个人太狡猾了。”
华央颔首,“千月说的没错,如果老天不让她死,就算是我们亲自去城门守着也是没用。”说着,她淡淡笑了笑,“再说这些守城的将士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察觉慕夜泠出城了。”
章祺额上冒了一片冷汗,偷偷瞥了华央一眼,正好看到华央正朝着他看来,没由来地一惊,只要把目光移开,就听华央问道:“他们是怎么察觉慕夜泠已经楚城的?”
章祺想了想,道:“是顾正,顾正今天去城门那里转了一圈,随口问了近来的情况,守城的副将便大致跟顾正说了一下,顾正觉得这情况有些蹊跷,就连忙借了匹马追出城去,结果看到前面有两人策马一路狂奔,他们的马是精挑细选的,又是轻装简行,很快就把顾正丢了。正好这时候,我也带人找到了这些天他们藏身的地方,火堆虽然已经灭了,但是看得出来火灰还是新的……”
连千月忍不住问道:“她这些天究竟藏在了哪里?”
章祺不由看了华央一眼,只见华央挑了挑眉,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景家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