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病痛

旅人等在那里, 虔诚仰望着云开

咏唱回荡那里,伴着寂寞的旅程

我就停在这里,跋山涉水后等待

我永远在这里, 涌着爱面朝沧海

篝火中间的木头熊熊的燃烧着, 偶尔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

一群人围着篝火, 吃着串喝着啤酒。

摄像助理小张抱着把吉他, 低着头唱着歌, 篝火照亮的脸上,看似深情又似迷茫。

林聪慧蜷缩在圈椅里,脖子上裹着围巾, 只剩下了小半张脸露在外面。

她手上捧着杯温牛奶,认真的听着小张唱歌。

他唱功一般, 但在这样偏远山区的星空下, 歌里的温柔缱绻, 让人不由自住的被吸引。

林聪慧抬头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心里酸涩, 这样的夜空,在城市中不可能再见到,在这里却司空见惯。

摄像大哥老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羊肉串,大大咧咧的在她身边的小凳上坐下, 酒杯碰了碰她手中的牛奶杯:“来, 走一个!”

林聪慧微微一笑, 低头啜了口牛奶。

牛奶是客栈老板金哥自己养的奶牛产的, 很浓, 有些腥,老板娘丛姐早晚都会强制她喝一杯。

开始林聪慧喝不习惯, 喝上一段时间后也就习惯了。

老李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林聪慧,一边呲牙咧嘴的啃着肉串,一边指着唱歌的小张笑着说:“这小子肯定是想小女友了。干我们这行的,上山下海到处跑,一年四季不着家,他这才开始呢,以后有得他受的。”

林聪慧拉了拉围巾,虽然才九月,这里的早晚已经非常冷了。

“是挺不容易的。”

老李看她不愿意多讲,也不再开口,只低头吃串喝酒。

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结束这次的拍摄任务,回到城市中去,休息个那么一段时间,又得赶到下一个拍摄场地。

老李算是媒体人,上网看新闻那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个小镇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以藏族同胞为主。

景色是绝对的美,还没有大批的游客涌过来,只有一些资深的驴友会到这里。

老李的工作室接算在行内小有名气,经常会接到一些纪录片的拍摄工作。

这次接到的工作就是拍摄这里各民族的生活习惯,还有这里的一些原始美景。

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姑娘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

他们在这里已经拍了近一个月,一打招呼又都是来自同一个城市,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悉了起来。

老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聪慧的情形,他们刚刚在客栈安顿下来,一群人在客栈院子里吆喝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她穿着身不知道哪个民族的服装,瘦弱白皙,两只眼睛黑漆漆的,微微睁大,似乎被他们这群人吓了一跳,一时愣在了那里。

老李心里喝彩了声,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还有如此绝色。

之后又觉得这个姑娘的脸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越想越肯定,那双略带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定在哪里见过。

后来老李翻看手机,在相册中看到那张随手保存下来的图片,才知道了她是谁。

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那张她抬头望着远方的照片到处都是,眼中惊惶迷茫还有伤痛,让摄影多年的老李惊叹,原来一个人的眼中,居然能有这么多的情绪。

老李只随意浏览了下新闻,大多是对她的谩骂指责,说她是杀人凶手。

也有人被那张照片震惊,反驳道有那么一双眼睛的人,不可能是心狠之人,背后肯定有隐情,叫嚣着要挖背后的真相。

可是很快那些新闻照片都不见了了下去,消失得干干净净的。

又有新闻涌出来,压过了旧闻。

没有想到在几千公里的地方,居然能遇到新闻的女主。

小张的歌早就唱完了,老李看了眼林聪慧,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衣跟夜色融为了一体。

只有那双望着星空的大眼睛,黑漆深幽,似有星星落入了其中,散发出晶亮的光。

老李心里一动,正要开口说什么,客栈老板娘丛姐端着碗黑漆漆的中药走了过来。

“来,慧慧,该吃夜宵啦!”

林聪慧伸手接过碗,邹着眉头一口气喝下了那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中药。

老李看着林聪慧,觉得自己的口都开始泛苦水,难为她,早晚都得喝这么一大碗。

林聪慧谢过丛姐,对方却豪迈的挥挥手:“你甭跟我客气,出门靠朋友,难得在这个地方碰到老乡,这都是缘分啊!”

金哥跟丛姐两个也算是大城市白领,一次旅行到了这里就不想走了。两人厌倦了城市尔虞我诈的生活,两人一合计,回道城市卖掉了房子,辞掉了工作,跑到这里买下块地盖了这个客栈。

生意不算顶好,还算可以维持下去。

林聪慧到这里后,丛姐就对她很好,拿她当自己妹妹在照顾。

“好啦,慧慧该去睡觉了,夜里冷,当心着凉。”

林聪慧听丛姐这么说,立刻听话的站了起来。

兴许是坐了太久,起来的时候身子发软,晃了几下才站稳。

丛姐吓得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忙扶住了她。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心与悲伤:“是不是很不舒服?”

林聪慧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没事,就是坐久了些。”

老李在一旁,看着丛姐扶着林聪慧慢慢的向屋内走去,久久之后,脸上的伤感也未散去。

虽然晚上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眯了那么一会,林聪慧在早上八点还是准时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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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费力的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喘息了一会,才挪到洗手间去梳洗。

镜子里的人瘦弱不堪,鼻子里慢慢渗出血丝,在苍白的脸上特别诡异。

她用纸巾仔细擦洗干净,过了一会,那些血终于停了下来。

她下楼来到餐厅,老李他们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检查器材准备出门干活了。

看到她下来,老李扯出个大大的笑脸,声若洪钟:“早!今天外面阳光真好,等会我们会去拉干湖边拍摄,要不要一起去?”

林聪慧也曾经跟着他们一起去看他们工作过几次,这群人几乎都是年轻人,热情又活泼,跟他们一起出去倒挺开心的。

只是拉干湖离这里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都是山路,她想想自己的身体,自己去也是增加他们的麻烦。

林聪慧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早去早回。”

老李看着她似乎又瘦了些的脸,心里微微叹息,嘴上却笑着说:“好吧,晚上我们回来再烤串喝酒!”

林聪慧抿着嘴笑,点了点头。

丛姐一手端着药一手端着牛奶走了过来,斜睨了老李一眼:“你们也算是文化人,满嘴都是吃肉喝酒,周围的羊见到你们都怕了。”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说:“还真是,我觉得自己呼吸出来的都是一股羊骚味!”

“那是你本来就骚,还怪在羊身上!”

丛姐乐呵呵的看着林聪慧喝完药,又喝完牛奶。

她又递给她一小只杂粮馒头,豪气的说:“今晚不吃羊肉了,今晚咱们烤牦牛肉!”

“切!”大家都提不起什么兴趣。这里羊多牦牛多,吃来吃去就这几样。

林聪慧小口的啃着馒头,药与牛奶喝下去,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

胃里翻江倒海,怎么都压不住,她放下馒头,奔到洗手间,对着马桶狂吐。

好半天才缓过劲,她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漱了漱口,才走出去。

老李他们已经走了,丛姐在洗手间门外,担忧的看着她。

”慧慧,你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下去怎么是好?”

林聪慧拍了拍丛姐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我倒觉得比前些日子精神好了许多。”

丛姐欲言又止,看着林聪慧发青的脸,倒没有再说下去。

林聪慧又吃掉大半个馒头后,出门去了喇嘛庙。

从客栈走到喇嘛庙,只要十分钟的路程。

她跪下规规矩矩的对着地藏王菩萨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熟门熟路的穿过寺庙,来到了后院。

丹增堪布已经做完早课,在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林聪慧向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丹增堪布慈祥的看着她,“来啦?坐吧。”

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壶,给丹增堪布碗里的酥油茶加满,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

丹增堪布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色,说道:“手给我瞧瞧。”

林聪慧闻言,伸出自己的左手,丹增堪布手指在她脉上号了好半天,又示意她换只手。

换手后又号了好半天,丹增堪布一时没有讲话,只是望着远处碧蓝如洗的天空。

林聪慧也沉默,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丹增堪布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心里再也明白不过。

从得知的那天起,不管做过什么准备,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也许正如林聪骏所说,这就是她的报应吧。

可是她又不相信真的有报应,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自己明明那么努力,那么认真的活着。

林聪慧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醒过来,宋长宁站在她病床边看着自己,一脸的悲恸。

好半天他才艰涩的开口:“慧慧,对不起。”

她以为宋长宁是为自己上次说的话道歉,人都去了,事情都已如此,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没事。”

宋长宁听了更为难过,吃力又艰涩的说道:“检查结果,是甲状腺未分化。”

林聪慧好半天才听明白,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肿瘤很大,你这段时间体重下降那么厉害,其实早就有征兆的,只是事情太多,大家都忽略了。”

林聪慧闭着眼睛,没有搭话。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她经常感到疲劳,嗜睡,却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况。

“我还有多少的时间?”

宋长宁心痛如绞,强忍住道:“这个病来势非常凶猛,生长又快,治愈率低,而且会非常痛。”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外面喧嚣一片,关于她的新闻到处都是。

陆行之忙着替她灭火。

方昉一边要照顾高天天,一边跟高旭办理着离婚手续。

而自己的亲人,指着自己让她杀人偿命。

生活真的是处处狗血,远远比戏剧精彩。

她觉得自己像舞台上的牵线木偶,配合着演出了一出蹩脚的戏,谢幕时被观众喝倒彩,扔臭鸡蛋。

真的是好累啊!

这样的结局,也许是对她的最大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