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5月19日,我收拾好一些随身行李,前往缅甸首都仰光我国租借的汉塔瓦底机场所在的东山镇采访那里山区老百姓的生存状况。
听一位上次在仰光市内采访时的友人说,那里的孩子很难看到国内的漫画书,有些孩子甚至没有见过漫画书,我便在国内买了整整一箱漫画书加上几大盒糖果和两条烟,然后轻装简从地出发了。
从机场旁坐上一辆往东山镇方向的载客小面包车,在习习的清风中,小面包车沿着乌鸦一般颜色的柏油路飞驰而去,正在我凝神欣赏着窗外那秀丽的景物之际,车子便在不经意之间已抵达东山镇的地方政府所在地石园子。
石园子是一处看起来常见的街道,由于这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街面上看不到几个行人,笔直的街道配着三层的房子静静地蜷缩在崇山峻岭之间。
东山镇的地方政府便在街道的一头,同样也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我轻步踏进镇政府,镇政府院子里那块宽敞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几辆皮卡和十几辆摩托,一群穿着衬衣的人坐在走廊上评头品足地开着会议。
见我的到来,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便迎了出来,我递上汉塔瓦底特区政府开具的介绍信说明了来意,他便拿着介绍信恭恭敬敬地转交给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干部,并告诉我,这位便是东山镇的镇长何志强先生,何镇长看完介绍信后,便客气地叫我到隔壁房间里休息一下,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开各村干部工作安排会议。
在休息的房间里,我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关于做人处世方面的书籍,我颇感意外,因为本地人几乎没有读书看报的概念,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房间的主人就是何镇长的侄儿,他介绍说,自己原来是初中毕业,在特区高中学校又学习了两个月,两年之后才能毕业,平时喜欢看些书籍以充实自己的知识,看得出,这个小伙子是一个爱好学习的人,他留在案头上的字也写得不错。
闲着无聊,我便随意翻看一些杂志来打发时间,过了一个多钟头,他们的会议开完了,一个警卫过来告诉我,何镇长叫我过去,与何镇长做过交谈之后,他安排我跟随和平村的曹国行村长去和平村采访,由于曹村长刚学摩托没多久,他不敢载人,于是我这个曾经的飙车王便只好载着他去和平村所在地文东街。
此时正是收割甘蔗的时节,在通往文东街的那条泥土公路上,经常可看到喘着粗气满载着甘蔗的汽车扬尘而过,野地里到处可见到忙碌着的人们,公路两侧堆满了新割下来的甘蔗,连混杂着尘土的空气中都飘来了清甜的味道。
和平村的村政府座落在文东街街道中间的侧旁位置,村政府是一个非常小的院子,办公的地方是三间小房间,只有一层楼。
来到这里,他们同样是在开会,右侧的一个房间里坐满了十多个衣衫整洁的与会人员,由于他们正在开会,我不方便打扰,便闲步到文东街上去悠一圈。
文东街呈一字形排在这个原来叫芒弄坝的地方,街道并不长,整条街道大约只有四百米,几十户人家,街道上的房子都是清一色式样的房子,都只建有两层楼,屋顶上有太阳能装置,街上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绝大部分的商品都印着南华制造四个字。
当天正是文东街的街子天--赶集的日子,街上稀稀落落地行走着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山民,一些小贩在那里讨价还价,就在这小小的街道上,还开着一个小小的赌馆,赌馆的走廊上摆着三付赌具,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摆着一张桌子在经营猜字花,一间弥漫着烟雾的房间里聚着一群人在那里吆三喝四地赌牌九,另一群人在打麻将。
听人说,这些山里的老百姓因为穷,所以就想发点意外之财,哪怕身上只有一块两块钱,都要去赌一把,我在旁边就看到一些蓬头垢面打着赤脚的老头子老太太到猜字花处,花一两块钱买一注,猜字花是三十六种动物选一,如果赌中了则庄家一赔二十七。
街道的最尽头是汉塔瓦底特区委员会新开的一个榨糖厂,叫新生榨糖公司。
深知村政府的人员待遇很低,生活非常差,我便在一个肉摊上花了二十南华元钱买了一拽肉,然后交给一个正在做饭的工作人员,让他煮着做中餐的菜。
到了开饭的时候,村政府的收割甘蔗动员会也开完了,那些村里的代表们便晃着泥腿子走了,村长便邀请我去吃饭,在就餐的小屋里,村政府的四个干部和几个工作人员再加上我,围着一张七拼八凑的桌子,开了十几瓶啤酒,大家便吃起来了。
桌上的菜除了我买的肉之外,还有这里的特产酸巴菜和山胡椒,一只活鸡是用一种叫香菜的野菜清煮的,虽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可是村里的干部都很客气,在饭桌边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工作人员,听村长说,这个孩子的家是骑马岭的,家里娃子多,顾不下去了,便送来这里了。
吃完了饭之后,我便要求去采访,村长便叫两个警卫护送我去村寨里,一个叫李老生,没读过书,另一个叫胡家华,读过五年书,是这个院子里读书最多的。胡家华帮我背起了背包走在前面带路,李老生则扛着一条老式突击步枪跟在后面。
我们去的第一站就是文东街旁边的清水河组,当时已是下午,太阳变得像性格柔和的老妈妈,把斑斓的五彩缎铺在绿幽幽的坝子上,山谷里吹过一缕缕凉丝丝的风,我们走在阳光斑驳的林荫里,树梢不时朴棱地飞过几只野山鸟,身边偶尔经过一些蓬头跣足的山民,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清水河组架设的照明电线路是用竹杆代替电线杆的,而所用的外线全是一些带护套的室内用线,非常简单。
从我们身后走来一个拖儿带女的妇人,因为我的样子不像是当地人,她便好奇地问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李老生告诉她,我是特区政府派下来采访的,她的眼睛里便闪着惊喜的光芒,从当地人的心理上来分析,我的到来就是特区政府派下来关怀他们的。
因此,在以后的这些天的采访过程中,我每到一个地方都受到了非常好的礼遇,在当地山民的眼里,我仿佛就是古代京内派下来观民风、察民情的钦差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