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本就喜爱孩子,眼下有了身孕,愈发无法抗拒这等可爱的孩童。可自己与他父亲只是权宜之计,实在承诺不了些什么,只回道:“愚儿,往后你可以来寻我一同玩耍。”
小小的人儿掰着手指雀跃地说道:“每日我要随着师傅们识字、习武、下棋、作画,傍晚时才得空,我可以去母亲屋中用饭吗?”
静姝点着他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愚儿如此忙碌,那我每日便等你一道用晚膳。”
赵氏笑嗔:“愚儿快来祖母这里,你母亲刚刚入府,院中尚未收拾妥当,你莫要闹她。”
静姝知赵氏是不放心嫡长孙待在继母身边,只淡淡一笑,换作自己,只怕也是一般想法。
出了主院,许晏清对着一旁候着的朱进说了两字:“当赏。”
朱进弯着嘴角说道:“为主子分忧,是奴才应尽之责。”
朱进欣喜,自己这机灵总算用对了地方。前几日自己旁敲侧击了一番小公子的乳母,今日小公子就对新夫人亲近得很。
静姝站在许晏清身边,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们主仆打着哑迷,问道:“愚儿饮食可有什么禁忌?”
许晏清摇头:“并无禁忌,只不过愚儿生来不比寻常孩童,隔三差五便要生病,母亲按民间习俗为他取了好养活的小名。”
“大智若愚,倒是好名字。国公夫人的担忧,我自是理解,世子也无须介怀。”静姝知他有心解释方才赵氏之举。
二人正说着话,有侍卫急匆匆赶来,与许晏清耳语几句,便一闪而过。
静姝见许晏清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波动,忧心问道:“可是出了大事?”
许晏清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圣上踏空了台阶,晕迷不醒。”
静姝只觉耳边一阵热气,刚想后退一步,便定在了原地,震惊地看向他。
许晏清安慰道:“你回屋休息,我与父亲即刻进宫,不用等我回来。”
容不得片刻的耽误,许晏清转身疾步离开。
静姝抬头望着天,天空阴沉,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刮过,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冷冽的寒风一路南下,到了雍州,却换了气象,此刻的雍州已有了万物复苏的景象。
服下几剂冯大祖呕心沥血熬制的汤药,卫司远的身子已经好转。
议事厅中,卫景辰与几位大将研究着北进之路。卫司远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看着长子挥斥方遒的模样,卫司远愈发下定了决心。前日,京城传来密报,太后为叶氏和许国公世子赐了婚。卫司远思前想后,并未告知长子,自己前些日子受的罪,怎忍心长子步了后尘。
眼见午时将至,卫景辰收起舆图,准备与父亲一道用膳。
却见一袭海棠红袄裙的丁文茵捧着食盒出现在门外,若无珠玉在前,这丁文茵也算是位雅致不俗的美人。更何况此刻她倚门探视,小晕红潮,欲诉幽怀。
一众将领笑着看向卫景辰,面上皆是揶揄之色。
卫景辰许久不曾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夫人,只记得吩咐下人将她安置在了一座空宅,此刻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丁文茵低垂着头,露出一段蝤蛴玉颈,盯着自己的绣鞋说道:“妾身许久不见夫君,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送来。”
贺天一笑道:“看这食盒便知咱们兄弟几个没这口福,将军,属下们先告辞了。”
众将大笑着离去,丁文茵这才顶着满是红霞的娇俏面容进了屋,与卫司远行了礼:“见过父亲!”
卫司远不在意地点点头。
见卫景辰不曾出声,丁文茵便自顾自地打开了食盒,怯怯地说道:“夫君可要尝上几口?”
卫景辰虽无意于她,可这女子终是因他受累,便走了过去,说道:“也好。”
正巧冯大祖午间来为卫司远请脉,一眼瞥见与此间格格不入的丁文茵,想到亦师亦友的叶静姝,怒火中烧,不由鼻孔里出气,冷哼了好几声。
丁文茵似是受了惊吓,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身旁的卫景辰堪堪扶住她。
冯大祖怒意更甚:“这投怀送抱的伎俩未免太粗劣了些。”
卫景辰看了看怀中的女子道:“冯医官,她似乎是真病了。”
冯大祖又是一声冷哼:“难不成见我一面就被吓病了!”嘴上不饶人,人却走了过去,探向她的手腕。
只见冯大祖的脸愈来愈黑,最后,愤愤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该恭喜将军,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冯大祖懒得再瞧这等始乱终弃之人,甩了甩衣袖,彻底忘了来这的初衷,只留给他们一个怒发冲冠的背影。
卫司远也是一愣,再看清长子眼底的欣慰之色,有些迷惘。
就在此时,丁文茵转了转眼眸,悠悠醒来,问道:“夫君,这是发生了何事?”
“你有了身孕,往后好好歇着,不要再随意走动。”卫景辰言语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丁文茵露出欣喜之色,转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妾都听夫君的。”
卫景辰唤来下人:“送夫人回去歇着,派人好生伺候。”
被两个婢女搀扶而行的丁文茵走到院门处,回过头来,娇声问道:“夫君今夜可要回来用膳?”
卫景辰微怔,回道:“我得空了再去看你。”
丁文茵颇为失望,即便怀了他的孩子,依旧比不上那叶静姝吗?这月的月事比寻常迟了十日,丁文茵早已猜到自己有了身孕,今日一切皆是有意而为之。
然而夫君未如预料那般欣喜,父亲也不曾过问一句,难道卫家人并不在乎子嗣。
数日前,直到踏入这新野郡,丁文茵才明白夫君并非今上之子,自己这脑袋很有可能朝不保夕。
可这般萧肃清举的男子,自己已深陷其中,唯盼卫家军所向披靡,卫家终可改朝换日。
自己冒着性命危险伴在夫君左右,那叶静姝却在生死前弃夫君于不顾,凭什么还能霸占着夫君的心。
丁文茵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怨恨离开了。
卫司远屏退了左右,试探着开了口:“想那叶氏近一年之久都不曾有孕,这丁氏倒是有福之人,成婚不到一月便已怀上,若换了其他的郎中,只怕都难以断言。”
卫景辰有些出神,若是静姝有了身孕,她该有多欢喜,自己又该有多庆幸,良久回道:“此事怪不得静姝。”心下异样,父亲往日极少谈及内宅之事。
卫司远听出他的维护之意,付诸一笑,如今丁氏已身怀六甲,想来长子的身子该是无恙。可他却言非叶氏之过,究竟是何般缘故。
卫司远不再纠结,想来卫家军入京之日便能拨云见月,这叶氏再嫁之事,能压几日且压几日。